江越不可能因為闖兵的幾句話就信服，更別說他和孫傳庭本身存在的關系。

哪怕他清楚闖軍其實并不算差。

但有些東西并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的。

勸降本質上就是空談。

于田見秀而言，他現在很擔心。

擔心自己的安危。

平息自己的一切波瀾，田見秀再道：“你會死的。”

江越反駁：“我不這么認為。”

“山下有我二十萬大軍，你最多兩千人，想憑火器之力守住？異想天開。”

“沒想到闖軍之中也有這么風趣之人，”江越發自內心的大笑起來：“二十萬大軍？你說這話的時候自己心里有沒有笑出聲？”

火把將田見秀的影子拉的老長，他沒說話。

片刻后，他也放松起來，似乎已然看淡如今之局勢：“你依舊會死，這個結果你比我清楚。”

“火藥總會用完，糧食會吃完，我們可以在水源頭下毒，你兩千人終究會死絕，何必抵抗？”

“你在為誰而戰，為明廷？可憐可悲，為如此腐朽之朝廷而戰，一腔熱血空灑，史書上永遠不會留下你的名字。”

“青史留名？”江越不甘示弱：“你這樣的人就能在史書上留下名字了？”

“我對明廷之態度不需要由你來說，我只告訴你一句，我絕不會背叛叔父。”

孫傳庭，記憶里二十年陪伴的孫傳庭。

田見秀面露堅毅：“你我總要死的，死前做點事，總比黯然離去要好！”

雙方繼續對峙。

片刻后，江越一躍上馬，身后諸將同步。

他俯視田見秀：“回去告訴李自成，孫傳庭的親兵，沒有懦夫。”

說完，江越回營，留下田見秀待在原地。

江越眾人身上火把的光亮慢慢離開他。

眼看江越重回營地，林間再只剩下他們六人，田見秀轉身離開。

回到山下大營，田見秀把江越說過的話原原本本重復給李自成。

聽罷，李自成呢喃了一句江越，最后留下一個字。

殺。

…………

被困第七日。

木墻已經在推翻之后多次再建，地上坑洼極多。

外面的尸體已經被燒了再燒，滿地是黑乎乎的污穢。

早晨，山下李闖主力終于離開。

正如江越所預料的一樣，李自成不可能在西安營身上浪費太多的時間。

對于他而言，目前不知道具體動向的孫傳庭才是此戰關鍵核心。

孫傳庭是明廷在北方的最后主力，李自成必須不顧一切的拿下。

李自成的離開讓西安營壓力驟減。

目前山下僅剩田見秀與李過，具體有多少人馬江越很難判斷。

只不過他明白一個道理。

李自成是真的想他死。

山下被留下來的人手必然一個是李自成認為足夠拖死西安營的數量。

不遠處，王石幾人抬著一具尸體過來。

到近處，他滿臉凝重道：“江哥，有問題，我們的水里被下毒了。”

尸體身上穿著闖兵服飾，本身已經腐爛到極致，單是讓人看上一眼就想作嘔。

只不過這段時間江越等人見過的殘肢斷臂實在太多，所以算是淡然。

“這具尸體是在水潭里發現的，應該是闖兵從山上扔下來的。”

“還有，我們看到順流而下的水源里有很多血，如果沒猜錯的話，闖兵應該在山上的水源處扔有很多尸體。”

“他們在污染水源，想讓我們毒死、渴死。”

水潭便是如此。

沒有水是憑空出現的，水潭上有一道小瀑布，不斷為水潭提供活水。

他們得益于水潭而守，卻也因為水潭無法提供水源而被迫選擇新的道路。

王石臉上的表情不能再差：“得虧江哥你之前就讓我們預防過有這樣的情況出現，所以各部都存有一些水。”

江越很明白那點水能發揮的作用，這很有限：“我們撐不了多久的。”

人不能不喝水，這個道理三歲小孩都知道。

縱使有部分存水，依舊不會有太大作用。

西安營生命的倒計時已經出現，死亡的喪鐘隨時準備為他們敲響。

闖兵是在逼迫他們決戰，放棄地形優勢去與人家硬碰硬。

而在這樣情況下妄圖以少勝多，和做夢沒有太大區別。

“突圍。”

江越知道這是人家的陷阱，但這也是唯一的路子，他們只能這么做。

留下來就是慢性死亡。

王石面露擔憂。

事實上從昨天起，闖兵的攻勢便已大幅度削弱，都是象征性的沖鋒，起折騰西安營的作用。

他們不再用人命堆積，不想再主動攻擊。

他們在設置防守工事，在制作一個巨大的包圍圈，等著西安營跳下來。

西安營只能突圍，而闖兵沒有后顧之憂，主動權被對方死死拿捏。

“叫人開會。”

“是！”

幾人很快被湊齊。

“沖出去是一定要沖的，否則必死。”

“怎么殺出去。”

“闖兵人數雖然占優，但三條路，三個方向，他們都要防守，這會讓他們分散兵力，降低我們的壓力。”

“左右兩側的山谷地形狹隘，在對方攻打我們時是優勢，我們想出去就是劣勢了，闖兵可以在外面射箭，地形狹窄。”

“如若我們從左右兩側突圍，闖兵一旦發現我們行蹤，先一輪箭雨，再來刀盾手，我們很難有動作。”

對于這句話，江越深以為然。

優劣之勢很多時候會發生變化，這種東西向來是相對的。

他一錘定音：“所以一定要先拿下左右兩側外面的空地，讓我們有更多的空間。”

眾人點頭，表示明白。

沒有活動空間，一切都是白扯。

錢大牛眼看沒人說話了，著急發問：“然后呢。”

“等。”

“啊？”錢大牛道：“我們水源所剩無幾，繼續等下去豈不是死路一條。”

“必須等，”江越表情淡然：“等到他們覺得你我死絕為止。”

“把水潭里相對清澈的水收集起來，用木炭、沙子堆積出一個濾水層，將這些水過濾，再把它煮沸，將水層上所有浮沫異物撇開。”

“循環往復，多次如此，快去！”

江越野外生存的知識不多，簡易濾水器他還是相對清楚的。

就算沒辦法過濾出真正干凈的水源，也比被折騰死要好。

錢大牛懵上片刻，他不知道江越為什么要這么做。

但他向來聽江越的話，江越這么吩咐，他便這么做。

“是！”

扭頭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