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即異國

走出亞熱帶地區的機場時，最先蘇醒的總是我的鼻子。鼻炎在我的生活中如影隨形，一到干燥的季節，我便鼻孔堵塞，呼吸不暢，感到很痛苦。每當我來到東南亞的某個城市或是如塞班島這樣炎熱的海島，在踏出機場的瞬間，濕熱的空氣便會包裹我。我喜歡這樣的感覺，這種體溫瞬間上升帶來的喜悅就好似將一只雀躍地奔向你的小狗抱了個滿懷。經過幾個小時的航行，煥然一新的空氣、陽光、植物、風景、建筑和美食凝聚成瑰奇的風光，若只是分開來看，便也沒了意義。

每個人也都是一個小國，他們各處于不同溫度和濕度的氣候帶，擁有不同的文化。因而與他人相處也就像一場海外旅行，充滿趣味。“他人即地獄”這句話雖然是對現實的一種折射，但我堅信沒有比與人相處更有趣的綜合娛樂項目了。一個人的世界觀、音樂偏好、關注的事、說話的方式、表情和肢體語言、信仰與想象力、開玩笑的方式……這所有的因素融合成一個人特有的氣質和魅力。當然只有懂得尊重不同的“旅行者”，才能夠目睹自己所不具備的美麗“風景”。

我最初是通過推特認識金荷娜的，大家都叫她tol或是kimtolkong（@kimtolkong）。我們是在與李雅麗一起參加的某跳蚤市場活動上第一次真正見面，都是賣家。金荷娜人如其名，又小又圓。若干年后我們三人不僅住在了同一個小區，其中兩人還住在了一起，果真是世事難料。加入金荷娜自封為“主編”的“《拋接球周刊》”（Catch Ball Weekly），大體也是在那個時候。它事實上不是“周刊”，而是一個基于非定期博客發帖，秉持“朋友啊！一起蹉跎歲月吧！”的精神，有時間便前來的松散聚會。聚會的主要活動便是尋一處風景好的地方，懶懶散散地拋球、接球。我們戴上熒光色的塑料吸盤，簡單玩玩拋接球，而印著啵樂樂或者哆啦A夢圖案的球，雖看起來不怎么樣，但透著一股可愛——就是這么一個聚會。

金荷娜的博客上除了“《拋接球周刊》”，還有連載半年的《南美旅行日記》。那正是我盼望了許久卻始終沒到達的旅行地。從廣告公司離職后，時間充裕的金荷娜，在博客里顯得游刃有余，盡情揮灑著作為廣告撰稿人所積累的專業寫作能力。而我著了迷，像是偶像的粉絲，以高度專注力細細品讀了她所有的文章。金荷娜這樣解釋自身的追求以及拋接球精神。

一個人真正值得自豪的

不是房有多大　車有多豪　而是朋友

但不是朋友有多優秀　多靠得住

而是廚藝有多高超

有多好吃

睡得有多香　唱歌有多動聽

又有多么沒心沒肺

我們曾一起喝過多少酒　一起做了多少離譜的事

人生中真正應感到自豪的

是這些

金荷娜在一群好友中如同組織委員，組織和引領著大家。她的世界觀清晰而明確，且很多想法不局限于個人而是更傾向于共同體。但太陽下也存在陰影，生活中的她也會有處于人群背后的孤獨。明明是內向、最容易在獨自讀書時汲取能量的人，卻在努力追求交流的價值，這樣的她讓我看到了人的多面性。相比之下，我更像是人際關系的樞紐，人脈圈子廣，卻更偏愛三兩人的小型聚會。與其說我愛聚會，不如說我愛酒，所以我想找的是能一起喝酒的人。雖然我外向，但也有以自我為中心和個人主義的傾向，這種自我的擴張讓我覺得很有趣。我決心跟她一起生活，也是希望自己能一直被她的積極行為影響和感染吧。

“朋友是社會情緒的安全網。”正如金荷娜常掛在嘴邊的這句話，我們相互依存地生活著。人們就像不同溫度和濕度的氣候帶，聚集成整體的環境。金荷娜善于發現他人的優點，從不吝于贊美他人，她這“贊美轟炸機”（也是金荷娜在廣播節目中的昵稱）的一面讓我成為最直接的受惠者。我們一起喝了不少酒，也擁有許多離譜的共同記憶。我擅長廚藝，她擅長吃。而這些都是值得自豪的事。這便是我的同居人教會我的。金荷娜這個新大陸，為我開拓了嶄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