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信息

湛秋到底還是跟陸笑閑走了。

他不想帶這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回自己和爺爺?shù)哪莻€家，但又迫切地想看對方手里的資料，于是牙一咬心一橫，竟就點了頭，跟陸笑閑回了家。

陸笑閑的家在城東，是一棟三十二層商業(yè)區(qū)的高級公寓，真正寸土寸金，均價高到令人咋舌。

湛秋跟在陸笑閑身后，看他用門卡刷開大樓門禁，進入電梯，按下“32”這個數(shù)字，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地吐槽道：這人可真有錢啊。

電梯到達頂層，湛秋站到走廊上一看，才知道這棟大樓是奢侈的一梯兩戶結(jié)構(gòu)，陸笑閑住的是左手邊那一戶。

陸笑閑的這套公寓是帶指紋的密碼鎖，他正要把指頭擱在門鎖上，忽然瞥向湛秋。

湛秋這時故意將視線移開，裝作在研究走廊上的一張裝飾畫。

陸笑閑忽然笑了笑，然后沒頭沒尾突然報出了一串數(shù)字：

“221016。”

湛秋：“什么？”

“電子鎖的密碼。”

陸笑閑轉(zhuǎn)頭看向湛秋：“我知道，你記住了，對不對？”

湛秋目光一轉(zhuǎn)，眼神有極短暫的游移。

確實，他的記憶力極好，幾乎堪稱過目不忘。

數(shù)字、文字、圖片等等，他只要聽過、看過一次，便能記住九成，剛才陸笑閑說的六個數(shù)字，現(xiàn)在確實已經(jīng)記在了他的腦海里。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湛秋看向陸笑閑的眼神更加狐疑了。

自己記憶力超絕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在學校時，他的學習成績極好，老師和同學都以為他只是勤奮好學罷了。

“看來我猜對了。”

陸笑閑仿佛看出了湛秋表情上的細微破綻，他用指紋打開門鎖，朝屋里一指：

“進去吧，我會慢慢跟你解釋。”

……

陸笑閑的公寓很大，家具基本上都是黑白灰三色，沒有什么多余的裝飾品，也沒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跡——連他給湛秋的拖鞋，都是從鞋柜里現(xiàn)場拆封的一次性棉拖。

但是，屋子里卻有很多的書，茶幾上、沙發(fā)上、雜物架上，到處放著書籍、期刊和各種文件。

湛秋特地仔細注意了一下封面，發(fā)現(xiàn)都是一些考古類的書籍——但研究的題材十分特殊，不是考古學常見的民俗文化墓葬古物文玩之類的方向，而是非常少見的體質(zhì)人類學。

“請坐。”

陸笑閑搬開沙發(fā)上的書，對湛秋說道：

“沒想到你會來我家，所以稍微有點亂。”

湛秋沒客氣，直接在沙方上坐了下來。

陸笑閑打開冰箱，取出兩瓶沒開封過的氣泡礦泉水，一瓶放在湛秋面前，另一瓶則自己扭開。

“不好意思，天這么冷還給你這個，不過我家沒有熱水，泡茶也費時間。”

他坐到湛秋對面，“我想，比起喝茶，你應該更想聽我說一說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湛秋點了點頭，專注地盯著陸笑閑的雙眼。

陸笑閑也沒有再繞彎子。

他從茶幾那些小山般的書堆里抽出一本，翻開扉頁，推到湛秋面前。

“我確實是C大的歷史學教授，請不要懷疑。不過我的研究方向在華國相對比較冷門，是體質(zhì)人類學。”

湛秋翻了翻陸笑閑給他的那本書，看到書本標題是《從骨骼看石器時代古人類的進化歷程》，作者名正是“陸笑閑”，封面折頁上印有作者簡介，還有一張半身生活照，確實是坐在他面前的這個男人沒錯。

體質(zhì)人類學是人類學的分支，也稱“自然人類學”或“人體學”，是研究人類群體體質(zhì)特征及其形成和發(fā)展規(guī)律的一門科學。

這門學科通過人類群體體質(zhì)特征和結(jié)構(gòu)的剖析，來探討人類自身的起源、分布、演化與發(fā)展，人種的形成及其類型特點，以及現(xiàn)代人種、種族、民族的分類等問題。

從陸笑閑的專業(yè)和著作來看，湛秋猜測他的研究領(lǐng)域應該是在古人類學這一塊上。

“我跟你的爺爺，也就是湛奇文老爺子確實是朋友。”

陸笑閑說道：

“大約兩年前，湛老爺子曾經(jīng)來我們研究室借用過加速器質(zhì)譜儀做某件古玩的碳14鑒定，我們因此有了交情。”

湛秋點了點頭，感覺到目前為止，陸笑閑告訴他的故事都還算靠譜。

“后來我跟他見過幾次面，也就學術(shù)上的問題進行過一些探討……”

陸笑閑笑了笑：

“多少算是忘年交吧。”

湛秋“嗯”了一聲。

兩年前他還在大學里讀書，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陪伴祖父，倒是還真有可能錯過結(jié)識陸笑閑的機會。

“湛老爺子經(jīng)常在我面前夸你，說你是個很出息的孩子。”

陸笑閑道：

“關(guān)于你的記憶力，還有……”

他的視線往湛秋擱在膝蓋上的白皙雙手瞟了一眼，“你的手，也是他告訴我的。”

湛秋聞言，心頭“咯噔”一跳。

他的祖父是那種古板認真、不茍言笑的老學究，行事公私分明，并不愛在人前提自己家里的事，也甚少夸獎自己的孫兒。

若是陸笑閑當真是從他爺爺那兒聽說了他的事的話，那么他們兩人的交情或許比他想象的要深厚得多。

“八月底的時候，我陸續(xù)收到你爺爺給我發(fā)的微信。當時我在M國進行一個為期半年的考古挖掘任務，沒能及時趕回來。”

他說著，從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機，劃開屏幕，放到了湛秋的面前。

湛秋連忙接過來。

那竟然是一個微信的對話頁。

湛奇文湛老爺子今年已經(jīng)七十五歲了，這個年紀的老人對智能手機的接受程度極低，能撥個電話看一看短信就很不錯了。

湛老爺子年紀雖大，心氣猶壯，一直都還堅持工作，難免需要有用到微信之類的社交軟件的時候。

是以湛秋曾經(jīng)花了整整半天的時間，先幫爺爺注冊了微信，又手把手教會他如何添加好友，如何輸入，如何發(fā)送，如何查看圖片等基本操作。

湛秋一直懷疑爺爺?shù)乃酪蛴锌梢桑运麊柧煲亓藸敔數(shù)氖謾C，仔仔細細的檢查過里面的來電、短信、微信以及郵箱等。他清楚地記得，并沒有在微信里看到現(xiàn)在的對話。

他甚至沒有在爺爺?shù)奈⑿怕?lián)系人里見過陸笑閑的微信號。

——這么說，只有兩種可能。

湛秋表面故作平靜，內(nèi)心實則波濤洶涌。

——第一，這微信對話是偽造的，第二，是爺爺自己刪了這些對話，甚至包括陸笑閑的好友。

他的手指飛快的往下滑動，很快看完了上面的對話。

湛老爺子一共發(fā)了三條信息：

【8月27日10：23AM——你打聽的事，我有些眉目了，請回電詳談。】

【9月4日07：25PM——我即將前往水榕山莊。】

【9月4日07：34PM——如果我有什么事，小秋就拜托你照顧了。】

在最后一條的后面，是陸笑閑的回復：

【9月4日19：38PM——您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回復后是一個紅色的感嘆號，緊跟著一行提示：

【對方開啟了好友認證，您還不是他的好友，請先發(fā)送好友請求。】

這條信息印證了湛秋的最后一個猜想，爺爺不僅刪掉了自己和陸笑閑的對話記錄，還移除了對方的好友。

——爺爺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將孫兒托付給了陸笑閑，又生怕其他人發(fā)現(xiàn)二人的關(guān)系，為了保護對方，把聊天記錄和好友全都刪了個干凈。

湛秋緊緊地握緊了手機，指節(jié)用力地泛白，好似想要將屏幕捏碎一般。

“請告訴我。”

湛秋抬頭，雙眼狠狠緊盯陸笑閑：

“你到底跟我爺爺打聽了什么？為什么我爺爺會因此惹上殺身之禍？”

陸笑閑正面回視湛秋的目光，不躲不閃，一點不像心虛的樣子。

兩人沉默地對視了足有數(shù)秒。

“這件事原本不應該告訴你的。”

最終，陸笑閑嘆了一口氣，回答道：

“但你若是一無所知，只會更加危險。”

隨后，陸笑閑向湛秋說出了自己和湛老爺子的秘密。

大約從兩年前開始，華國的地下文玩黑市便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了一些來歷不明的珍貴古玩。

曾經(jīng)有人帶過兩件“好東西”給湛奇文“掌眼”，老人家通過古物的形制、特點和年份猜測，這可能是在戰(zhàn)亂時代流失的國寶。

若只是零星一件便也罷了，但帶古物給老人看的“行家”偷偷向湛老爺子透露，“賣家”手里的貨可遠不止這一件兩件。

換而言之，有什么人，或者說某個組織，正通過一些他們不知道的渠道在搜集這些被掠奪的寶貝，然后以不法手段倒賣給那些肯花大價錢的收藏家。

作為古玩界的泰斗，業(yè)界赫赫有名的文物鑒定專家，湛老爺子當然不可能容忍這只能用“數(shù)典忘祖”來形容的賣國行徑。

他向“上頭”舉報了這件事，相關(guān)部門也狠抓嚴查了一番，順藤摸瓜逮出了幾個膽敢倒賣文物的二道販子。

“但他們沒能搗毀‘源頭’。”

陸笑閑說道：

“那些幕后黑手提前得到了風聲，將自己藏得嚴嚴實實，沒有留下一點兒線索，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