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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御前奏聞的議政內容和決策方式

從51例相關史料可以看出,御前奏聞的議政內容相當廣泛。如逃亡軍人處置(至元二十四年十二月),命令行省官調遣招募兵義剿賊(至正十二年三月二十二日),命令行省官守衛沿江關津及赴援浙東(至正十二年二月初九日),更換行省總兵官(至正十二年十一月初五),授予江浙行省官便宜調軍等權(至正十二年閏三月二十五日)[27],是為軍事兵戎。如佛、道、儒三教約會(至元三十年正月初九),盜賊處罰辦法(延祐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僧俗重刑及輕刑處理(延祐四年十月十二日)[28],是為司法刑獄。又如命監察官就斷行省令史稽遲(至元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一日),受賄罷職官吏稱冤(延祐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臺察官犯贓加等處罰(延祐二年九月十四日),臺察照刷行宣政院(延祐六年十月十五日),變更廣海憲司出還時間(元統三年七月十八日),禁監察御史連銜彈劾保舉(至正元年正月初七)[29],是為臺憲監察。如增加內外官俸祿(至大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禁投下官白身受宣敕(延祐五年十月十一日),云南州縣官預給俸鈔(至正十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內外衙門掾史譯史于職官內參半選用(至正十年十二月二十日),裁減吏員(至正十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吏員不得用白身人(至正十二年閏三月十六日)[30],是為銓選俸祿。其他還涉及秘書監官邸遷徙(至元二十二年二月十一日),立太學和提舉司(至元二十四年二月),使臣過州縣更換鋪馬(至元三十年三月初五),禁民間祈神賽社(延祐六年五月初二日)[31]。總之,大到調集兵馬鎮壓紅巾軍起義,小至州縣官和吏員俸祿,軍事、民政、財賦、刑法,監察、驛站等,都在御前奏聞的議政內容之列。

關于御前奏聞的具體程序和決策方式,《元典章》卷三十四《兵部一·逃亡·處斷逃軍等例三款》載:

至元二十四年十二月初九日,安童怯薛第一日,本院官奏,月的迷失奏將來有,鎮守城子的軍人逃走有。在先,那般逃走底根底一百七下打了呵,放了有來。那般呵,慣了的一般有。如今那般逃走的每根底,為首的每根底敲了,為從的每根底一百七下家打呵,怎生?么道將來有。俺與省官每忙兀歹一處商量來。忙兀歹也說,我也待題來。若不那般禁約呵,不中的一般。么道說來。葉右丞也那般道有。玉速帖木兒大夫俺一同商量的,依著月的迷失的言語,為首的每根底敲了,為從的每根底一百七下家打了,懲戒呵,怎生?么道。奏呵,為首的每根底問了,取了招伏呵,對著多人證見了呵,敲了者。為從的每根底,依著在先圣旨體例里一百七下打了,放者。么道,欽此。[32]

此公文的前半,是樞密院轉達江西行樞密院官月的迷失有關處罰逃軍的奏章,也包括月的迷失和江淮行省左丞相忙兀歹的商討意見。接著又是樞密院官與尚書省右丞葉李、御史大夫玉速帖木兒會商后擬議奏報的處理意見。最后,是以世祖忽必烈圣旨形式出現的朝廷決策。所反映的上奏、擬議、決策三程序,前后相連,井然有序,不失為御前奏聞議政決策的一個典型。需要注意的是,以上上奏、擬議、圣旨決策等程序,在其他御前奏聞的有關公文條畫中也經常出現。換句話說,御前奏聞通常是以大臣上奏朝廷政事開始,繼而附上所擬處理意見,最后以皇帝圣旨決策為終結。大臣奏議是皇帝決策的必要輔助,它負責提供有關政務的大部分信息及處理意見草案,以供皇帝抉擇。皇帝的圣旨決策則是御前奏聞的結果。

御前奏聞中,不乏中書省、御史臺等官員的爭論。《南臺備要·行臺移江州》載:

至元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五日,于大口北虎皮察只兒里,御史臺官對安童丞相、阿必失阿平章、盧右丞、撒的迷失參政、不魯迷失海牙參政等奏:罷了行御史臺底勾當,俺題說來。圣旨:到大都里問省官人每。么道,道來。奉圣旨,問省家:為甚么罷來?安童丞相奏說:臺官家每說有,江南盜賊幾遍生發,這行臺鎮遏來。我也俺伴當每根底里說來,罷了呵,不宜的一般。圣旨:依著您底言語,教行御史臺移去江州立者。欽此。[33]

至元二十一年(1284)十一月,忽必烈任用盧世榮為中書省右丞,掌管財政,控制了中書省的實際權力。未逾十日,反對盧擔任宰相的御史中丞崔彧被罷黜。翌年正月,盧世榮又以中書省的名義,奏請廢罷了江南行御史臺。以上公文即是兩個月后御史臺官員就江南行御史臺廢罷一事,向中書省理財大臣右丞盧世榮的反擊。公文的前半部是御史臺官員的奏議和奉圣旨質問中書省為何廢罷江南行臺。接著是中書省右丞相安童的答復。最后是忽必烈恢復江南行御史臺的裁決。其間,御史臺官員和中書省右丞盧世榮圍繞著江南行臺廢立的分歧或爭論,雖筆墨不多卻顯而易見。右丞相安童站在御史臺一邊,反對盧世榮的意見,表明上述分歧或爭論也擴展到中書省官員內部。不能否認,安童和御史臺官員聯合反對廢罷江南行臺,是導致忽必烈最終作出恢復江南行臺裁決的一個重要背景。

應該強調的是,皇帝在御前奏聞中的最高決策權十分突出。許有壬《文過集序》云:“大臣日侍帷幄,時陪論奏……軍國機務,一決于中。”[34]此處的“中”,既可泛指內廷,又可具體釋為在御前奏聞持裁定權的皇帝。前者是相對于外廷省院臺而言的,后者是相對于御前奏聞中上奏大臣及陪奏怯薛而言的。邵亨貞《元故嘉議大夫邵武路總管汪公行狀》又說:汪從善“聰敏絕人,凡省臺卿監奏事,無不畢記。奏已,上或有所可否,欲更張之,問公某日某臣某事其辭云何,公對如奏語,無所遺誤”[35]。行狀中“上或有所可否,欲更張之”十字,最為重要。其寓意至少有兩層:第一,皇帝對“省臺卿監奏事”擁有“有所可否”的最高權力。第二,這種可否權,既表現于御前奏聞當場作出的決策,也包含了事后隨時更張之權。在事后更張的情況下,皇帝不一定重新召集御前奏聞,只需要詢問陪奏宿衛近侍所記上奏情節,即可作出“更張”之類的新決策。

盡管制度上皇帝擁有御前奏聞中的最高裁決權,但施行情況卻因人而異,因時而異。如元統年間的順帝妥懽貼睦爾在接受省院臺大臣上奏后,除了下達“那般者”之類的圣旨外,還須當日或隔日“教火者賽罕,皇太后根底啟呵”,只有得到皇太后“那般者”的懿旨,最高決策才算完成。這主要是由于順帝即位伊始尚未親政,文宗后卜答失里“稱制臨朝”[36],順帝則相當于她手中的傀儡。而在至正二十三年(1363)和至正二十六年(1366)省院臺大臣上奏順帝之前,還需要先向皇太子啟奏,待皇太子下達“上位根底奏呵,圣旨識也者”的令旨,才能最后完成皇帝的圣旨決策[37]。后者或許是因為當時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業已監國和主持朝政。大抵以成宗末為界,元前期諸帝在御前奏聞中行使最高決策權時比較認真。他們所下達的圣旨多半比較具體且帶有針對性,多半不只是對省院臺大臣上奏意見的簡單同意,而是要加入皇帝個人的一些決斷意見。最典型的是至元二十四年(1287)二月十五日御前奏聞時尚書省左丞葉李奏請設立太學,忽必烈所降圣旨曰:“您說的宜的一般,那田地里立太學,合讀是什么書,合設學官并生員飲食分例,合立的規矩,外頭設儒學提舉去處寫出來,我行奏著。那時分,我回言語。欽此。”[38]元世祖忽必烈在肯定葉李設立太學及各路儒學提舉司奏議合理性的同時,又進一步要求臣下就太學所讀書籍、所設學官、生員飲食分例等規則,以及設置儒學提舉司的具體地點等,擬出詳細方案,然后重新上奏,以便皇帝作出相應的決策。與世祖朝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武宗朝和順帝朝。尤其是順帝朝三十余年間現存十八次御前奏聞記載中,十六次決策圣旨均為“那般者”(意為“照辦”)三字。武宗朝兩次相關記載也無例外是“那般者”。上述兩種不同情況的原因,估計只能歸諸皇帝個人的勤政、厭政或決策能力高低了。

如果說舉辦時間、地點的不確定性和參與人員的有限性,是元代御前奏聞與一般“常朝”的主要區別,那么在內容、運作程序和方式上御前奏聞與一般“常朝”又是基本一致的。這也是我們把元代御前奏聞稱為特殊的小型“視朝”的緣由。

還需要繼續討論元代御前奏聞時的皇帝圣旨,是口頭記錄,還是皇帝親自書寫。

關于這個問題,未曾見到正面的文字記述,只能根據相關情節進行綜合分析。

首先,從51例御前奏聞相關史料中皇帝圣旨語氣看,口語味頗重。

其次,從省院臺大臣口頭奏聞的情節看,主持者皇帝聽取奏聞后即席口頭下達圣旨的可能性很大。

第三,陪奏者中“給事中”出現19次,揆以給事中“凡奏聞之事,悉紀錄之,如古左右史”的職司[39],估計給事中所記錄的也包括皇帝的口頭圣旨。

第四,蒙元諸帝中,蒙哥汗躬自書寫圣旨,最為突出。《元史·憲宗紀》即說:“凡有詔旨,帝必親起草,更易數四,然后行之。”[40]其他皇帝則很少見親自書寫詔旨的。世祖忽必烈在位三十余年,雖留下中統二年以“手詔”答四川降將楊大淵等零星記載,但另一些史料又表明“手詔侍郎楊大淵”乃翰林院詞臣王惲所代筆或草擬[41]。黃溍《都功德使司都事華君墓志銘》所載頗有價值:“都功德使所掌祝釐襘禳,皆朝廷重事,每入對上前,都事則載筆以從,書其奏目及所得圣語。雖在庶僚,而日近清光,士林中以為榮。”[42]按照黃溍的說法,御前奏聞時的最終決策形式皇帝圣旨或是由隨同上奏大臣的都事等首領官身份者“載筆”書寫的。除都功德司都事外,中書省、樞密院、御史臺等大臣也常攜有經歷、都事、直省舍人等,或許這些人也執行“載筆”“書其奏目及所得圣語”的任務。這又不失為御前奏聞時圣旨決策多數為口頭而非皇帝親自書寫的證據之一。

事情也有例外。《牧庵集》卷十五《董文忠神道碑》云:忽必烈“中歲多足疾,一日,樞密院奏軍務,上臥畫可”[43]。此乃皇帝親自畫制可的例子。由是觀之,簡單的制可或許由皇帝親自書寫,復雜的詔旨估計就是由詞臣代筆代記了。當然也不排除詞臣記錄之后皇帝再審查并畫制可的可能。又,《道園學古錄》卷十《題朵來學士所藏御書后》錄有文宗“親御翰墨”的一百零五字“手詔”,內容是“申嚴夜啟門禁之事”[44]。此“手詔”被虞集等漢族文士視為珍寶,故在元代當屬罕見。不過,文宗手詔上并未記錄御前奏聞的情節,與御前奏聞時的圣旨決策無直接關系,似應另當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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