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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尋找一個不存在的人

  • 荒墟歸人
  • 那多
  • 7822字
  • 2023-01-12 14:38:21

“我看,咱們是撞了邪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這么嚇唬阿成。

其實也不算是嚇唬,我們兩個腦中不約而同地出現了一些現實中沒有過的記憶畫面:那個獨行湖上的怪人、那艘漂泊不定的烏篷船、那頂淡色的三角帳篷……

盡管阿成聽說過他朋友的靈異遭遇,但聽故事和自己碰到完全兩碼事。當我開始把那人——就叫“夢中人”吧,把關于夢中人的零星碎片記憶告訴他,他發現自己竟然也有印象!可這印象到底從何而來,阿成卻完全沒有方向。人的恐懼,往往來自未知,阿成和我一點一滴地把夢中人的圖景拼湊出來,他的臉色也隨之越來越難看。

我沒工夫去安撫他的心情。整理碎片的難度很高,夢境正在遠去,盡管我們相互印證了記憶,但也如水中撈月。在我們的記憶中,夢中人本就不曾出現過,他就像漂在海中的浮冰,往往我們撈起一塊,很快就會在陽光下化為烏有。

我在采訪本上整理夢中人的信息。我把它們分成兩類:一類是我和阿成有共同印象的,可信度較高;一類是只有我或者阿成單方面有印象的,可信度低,沒準是我們過度想象出來的,只能用作參考。

“你說咱們這是撞的哪門子邪?”阿成問我,“從來只聽說過鬼打墻啦,收到冥鈔啦,看見死掉的人啦,可哪有咱們這樣的?給我的感覺,倒像是……倒像是……科幻片里,記憶被洗過一樣。”

被洗掉記憶,這么說的確更像一些。可先不說這樣的技術,就連在喂食者協會里都不曾聽聞,完全超出了人類現階段的水準,就算真有這樣的技術,他們又怎么還會讓我繼續保留那段湖底奇景的記憶呢,給我置換一段普普通通的記憶豈不免去了麻煩?

我不打算這時候和阿成提湖底的所見所聞,只說:“但我們并沒覺得記憶缺失呀。如果是抹掉記憶,那還得完美地給我們填上一段記憶才行。要不這樣,你還有什么在這湖上跑船的朋友?問問看他們對夢中人有沒有印象。”

阿成立刻連打了三通電話,這三個人的反應非常相似,先是說漢豐湖只有二怪,一車一船,哪里來的一人,可經阿成提點幾下,就又模模糊糊地泛起了點印象,有的印象深些,有的印象淡些,最終我采訪本上的第一類信息和第二類信息分別又多了幾條。

“這樣子看來,被人為洗掉記憶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因為涉及太多人。又要清洗又要替換,工程量太大。”

“那是咋回事?”阿成直愣愣地看著我。

這時候早已過了午飯時間,我邀阿成一起去吃頓飯,邊吃邊聊。我的想法是,盡可能地去走訪對夢中人有模糊印象的人,讓他的形象清晰起來,然后,把這個人從現實中找出來,如果現實中真有這個人的話。

這是個大海撈針的活兒,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沒想到阿成拒絕了我。

“這事我不想摻和了,我還是好好地跑我的船,有這個人還是沒這個人都和我沒關系。我看你也算了吧,這事兒背后就算真有什么,也不是咱們普通人能碰得起的。”

阿成的話是老成之言,我謝過他,就此分別。他看出我不會就此罷休,欲言又止,終是沒有再說什么。

作為一名出色的社會新聞記者、一個有多年特異事件調查經歷的人,我最擅長的就是抽絲剝繭順藤摸瓜,可這一次,我要做的是把一個不存在的人,從人們不存在的記憶里挖出來。而且,我可能并沒有太多的時間,如果拿夢境作比的話,剛醒來的一刻對夢境的記憶最深,過了一天,大多數的細節就會被忘記。原本夢中人在相關人心里的印象就極淡漠了,要不了多久就會煙消云散。所以,我給自己劃定了一個時間極限——一周。

既然時間緊迫,我就沒有去正正經經地吃飯。在小超市里買了盒餅干和水后,我把自己關在酒店房間里,用一個多小時整理出了大概思路。

一切都是以夢中人以某種形式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為前提的。我做了幾種設定:一,夢中人是高維投影,以半虛半實的形態投影到我們的時空,他的所作所為可能沒有對這個世界造成實質改變,但卻給相關人士留下了精神印象;二,夢中人身處平行宇宙,有人假想我們的世界每時每刻都在分裂出新的平行世界,那么夢中人所處的世界就是不久之前分裂出去的,在那個平行世界中他來到了漢豐湖而在這個世界里沒有,這兩個世界在漢豐湖有某種形式的接近甚至交疊;三,夢中人是一個時空旅行者,在曾經的時間線上來過漢豐湖,但出于某種主動或者被動的原因,這段時間不存在了,一座新的沒有他的漢豐湖被填補了進來,近乎被“年”吞噬(然而經歷了“過年”事件之后,地球上應該再沒有這種時空生物了才對);四,夢中人的確來過漢豐湖,只是所有人的記憶都被修改了。

前三種假設,其實并沒有堅實的科學理論背書,只是科幻式的狂想。但既然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要繼續走下去,也就只能甩開常識開腦洞了。再者,科學這件事,本就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要怎么求證呢?四個假設各有不同,但都有一個共性,即夢中人以某種方式在一些人心中留下了痕跡。那么,如何尋找這些人就成了關鍵。在此,我大膽做了另一項假設:如果夢中人真實存在,那么他所接觸過的人,都會留有印象。我、阿成、阿成那些湖上跑船的朋友,之所以會對夢中人有印象,是因為如果夢中人真的存在過,那么我們都該見過他。依此類推,我甚至可以找到一些和夢中人有更密切接觸的人。

我在本子上寫下第一個關鍵詞——“日用”。夢中人自帶帳篷,沿湖居住,但他決計做不到完全自給自足。他要吃要喝,這些從何而來呢?他在買食物和其他日用品時,必定是會和人接觸的。

夢中人這頂帳篷是豎在哪里的呢?為此我又給阿成打了個電話。沒想到他第一句話就是警告我。

“兄弟啊,別怪我交淺言深,湖上這檔子事,真的是不太好碰。我本來還不相信,剛才打聽了一下,那艘船和那輛車,果然都不見了。船是被幾臺吊車吊上大貨車運走的,聽說裝車只花了二三十分鐘,飛快跑了,真就被你給說中了。我問了水域管委辦的朋友船是什么來路,照理船入湖都要他們給發個證的,結果人家讓我別管那么多,一點口風不露。你說這艘咱們記得的船都這樣,咱們莫名其妙給忘了一大半的人,背后的水還不知道有多深哪。”

這本就是我預料中的事,現如今只不過是印證了而已。我還可以進一步預言,如果順著這條線查下去,想要弄清楚是誰取走了水底之物,一定會遇到非常大的阻力。不過,現在于我最重要的是夢中人,萬一到了夢中人這條路走不通的時候,我才會考慮調查怪船,看看能否“曲線救國”。

“這船和人是兩檔子事情嘛,我現在只查人,不管船。”我這樣對阿成說。

問到夢中人帳篷的確切位置,阿成是完全記不得的,因為本就沒有記憶。我換了個方式,用排除法,讓阿成把“應該不會是在那里”的地方都列出來。剩下的就是夢中人可能的豎帳篷的地方了。

“我怎么覺得,他不是只待在一個地方的呢?”阿成有點疑惑地說。

掛了電話,過了20分鐘阿成又撥回來,說他問了之前交流過的幾個朋友,總結下來,夢中人可能搬過一次地方。但顯然,為什么搬,從哪里搬到哪里,他們都是說不出來的。

追尋這樣一個虛幻的形象,遭遇這樣的困難,一點都不讓我奇怪。

所以我得先磨一磨刀,讓這個形象變得稍稍真實一些。

在給阿成打電話之前,我就聯系了上海公安局特事處郭處長(如果你沒聽說過這個特事處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不到一小時,他就把事情辦妥,給了我一個人的聯系方式。我有好幾年沒有和郭處打過交道了,換言之,也就是有好幾年沒給他添過麻煩。很明顯他覺出這一次我又卷到了某個特異事件里,但語氣里居然很高興的樣子,還真是奇哉怪也。好吧,我承認略略有些心暖。

我的運氣不錯。郭處幫我找到的人,是重慶公安的一個老刑偵,干了20多年一線,居然一轉身去做畫像了,還干得非常出色,在全國公安系統里都是排得上號的。

老刑偵叫歐陽智達,在市局。等我的車子開到重慶市區,已經是晚上了。他還在市局的辦公室里,單獨的一間,非常整潔。這點令我訝異,我印象中的刑警,都是身處亂七八糟且煙霧繚繞的辦公室里的。

歐陽智達白面戴副眼鏡,望之如四十許的書生,仔細一看,才能在眼角瞧出些風霜的紋路來。一雙小眼睛隔著鏡片玻璃看著我,總有一種耐人尋味的審視感。不是那種被一眼看到心里的洞察感,而是他明明坐在對面看著你,你卻覺得被包圍,被從四面八方、頭上腳下地盯著看。

郭處只和他說了我要找他畫像,見了面,自然要問更具體的情況。要命的是更具體的我也說不出來。

我要找一個群體發夢夢見的人,而這人現實中并不存在……我能這樣說嗎?我要是這樣說了,盡管有郭處的介紹,歐陽智達也非把我趕出去不可。但我也不能吹牛,對警察吹牛是不明智的,尤其是對老刑警。

“麻煩您了,是這樣的,我想要找到一個人。我本人并沒有見過,目前搜集了一些關于他的外貌信息。”

“是從其他目擊者那里搜集的嗎?”

“呃……算是吧。”

被審視的感覺忽然強烈了一些。

“其實如果有一些目擊者的話,現在的監控布得很密了,像素也清晰,要不要我索性幫你從監控去查?”

“監控肯定沒有拍到,不然也不用勞您大駕了。”

歐陽智達點點頭,從抽屜里拿出張白卡紙鋪在桌上,忽然問:“你自己沒見過,也沒有監控,只有些間接的信息,你不會是自己也不確定這個人是否存在吧?”

我嚇了一跳,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歐陽智達擺擺手,說:“沒關系,我就隨便一問,不方便也不用回答。郭處長特意介紹的人,哈,我是知道他打交道的人,都不尋常。”

我把夢中人所有的外形信息都告訴了他,因為有一些信息是不確定的,他給我畫了兩幅圖。

“實在是非常感謝,后續我還會繼續搜集這個人的信息,所以應該還會再來麻煩您一到兩次。”

“沒關系的,越多確切的信息,畫像可以完善得越準確。我這也是門就要沒落的技藝了,監控探頭越來越發達,很多時候案犯直接就被拍到了。”

“但也總有拍不到的時候吧。”

歐陽智達一笑:“現在電腦畫像已經在研究中了,到時候把信息輸進去,電腦自動生成畫像,只會比人畫得更好。”

話說到這份上,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了。

歐陽智達畫出來的,是個發際線略高、眉毛稍淡、高鼻深目薄唇、臉頰狹長的年輕男子。兩張畫的五官區別不大,但看上去一張神情憂郁,另一張更沉毅犀利一些。

其實再好的嫌犯畫像,拿來和真人照片比對的話,五官上都會有些出入。比五官相似更重要的是氣質吻合。我們平時看一個人,如果只是一個照面瞧個一兩眼,根本無暇分辨五官的具體形貌,只是看一個感覺。畫像把這種感覺畫出來,就成功了。

有了這兩幅畫像,夢中人至少有一只腳從虛幻中跨出,踏入了現實。

回到開縣,已經是深夜了。次日一早,我重回漢豐湖邊,把阿成圈定的夢中人宿營區域都轉了一圈,進一步把范圍縮小到4處。這靠的只是簡單的推理分析:沿湖看似處處可以搭帳篷,其實不然,土地是否平坦、周圍是否離游客區有一定距離等等,都是搭帳篷選址的參考要素,而這也會幫我作出進一步篩選。

我重點走訪每個可能宿營點周圍的超市、餐廳、菜場及其他或許能看見夢中人的小業主和居民,把兩幅畫像給他們看,詢問是否有印象。下午兩點多,我排摸到第三個宿營點的時候,終于有了第一個正面反饋。

那是一個便利超市的營業員,他看了那幅偏憂郁的畫像一會兒,遲疑地說可能見過,但是每天見的人太多了,不確定到底是什么時候見的。另一個營業員也湊過來看了畫像,表示好像她也見過。這讓我非常振奮,覺得自己終于抓住了那條虛無的尾巴。

在之后的3個小時里,我在周邊詢問了不下50個人,其中又有3個人對畫像有反應。我讓這5個人針對畫像分別做了進一步的修正。如果沒有這樣一幅畫,讓他們說出夢中人的長相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比對畫像,再進行更細致的描述,就要簡單許多。我收集到了20多條對畫的修改意見,比如眼睛應要更細小些、耳垂較大、上唇更厚等等。晚上我又跑了一次重慶市局,歐陽智達根據這些意見重新畫了一稿,畫上的人不僅形象更逼真,還有一股子憔悴抑郁的氣質。第二天我把畫拿給最先的那位超市營業員看,他一拍巴掌,說沒錯,這張畫比昨天那張眼熟多了,真是奇怪,這么眼熟的一個人,怎么就是想不起來是啥時候來店里的呢?

我寫在本子上的第二個關鍵詞是“裝備”。潛水需要很多裝備,潛水服等裝備還有可能是自帶的,但是氧氣瓶肯定會有一個出處。在阿成的印象里,夢中人經常潛水,必然要有一個更換氧氣瓶或者充氧的地方。

這比第一個關鍵詞“日常”指向性更明確,可事情往往就是會在這種地方起波折。接下來的兩天里,我跑了開縣大大小小9處提供充氣或換瓶服務的點,包括潛水俱樂部、氣體公司甚至醫院,卻沒有一個人對畫像有明確的反饋。是因為我沒找對地方,還是過了幾天后印象衰減到無法分辨,又或是夢中人自帶了充氧設備,無須外求?

我決心不在這上面繼續浪費時間,趕緊轉向“裝備”的另一個層面——船。

夢中人往來湖上的交通工具是一艘烏篷船,這是阿成等人共同的印象。夢中人孤身一人,不似三怪中的另兩怪,背后明顯有著組織支持,要說烏篷船是他用貨車拖來的,這可能性太低。所以,烏篷船應該本就在附近水域,是被夢中人臨時租用的。如能找到烏篷船的主人,他很可能會對夢中人留有較深刻的印象,畢竟租船是一組復雜動作。

如果要租一艘船,難免會留下身份信息。事實上,如果夢中人真的來到開縣,有太多地方可能留下身份信息,就算他不住賓館,乘坐火車或者飛機也都是需要身份證的。可這些都沒有意義,因為現實中夢中人并沒有來過開縣,盡管他以某種不知原理的形式給相關人留下了印象,這種印象不可能清晰到對方連他的身份證號都背得出來。還是以夢境做比喻,你會發現,在夢境中出現的文件、書籍,哪怕只是撲克牌的牌面,都不可能在夢醒后記清楚。

所以我對接下來的行動,并沒有特別高的期待值。最理想的結果,當然是哪個對夢中人有印象的相關人士,會說出一個能讓我直接關聯到夢中人現實身份的細節,一步到位。如果撞不了這樣的大運,我希望至少可以得到對夢中人外觀新一輪的細節補充,讓歐陽智達再畫一次。那樣的話,肖像和真人必然就非常接近了,我可以拿給郭處,拜托他在警方的數據庫里做照片比對。這就是我的計劃,并不高妙,但一定有效。

要找烏篷船,免不了又得阿成幫忙,我打電話給他的時候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因為他原本說好是不摻和的。阿成卻還是很熱心,說在湖上漂著的烏篷船大多是漁船,有多少艘他基本心里有數,他可以幫我去問。我加了他的微信,把夢中人的畫像傳給他,心里想,阿成表示不摻和是理智,但其實還是很有好奇心的。

過了大半天,他發了一行字,“都問過了,全沒印象”。

我心里一沉,這怎么可能呢?難道說,過了這幾天,原本有印象的人,也全都因為時間徹底淡忘了嗎?

夢醒了無痕。

這和調查剛開始時的順利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仿佛有一把無形的刀,在我快接近真相的時候,強行把一切聯系全都斬斷了。

我把頹喪按下,再次詢問阿成,是否水域管理部門有更全的船只名單。阿成肯定了我的猜測,但他說自己無能為力,因為他在管理部門的熟人,早已警告過他不要介入。阿成還說,和漢豐湖相連的其他水系上,也會有一些烏篷船,一些小的河道里尤其多,但他只熟悉漢豐湖,別的河道就得靠我自己了。

公安系統我可以通過上海警方打招呼,水域管理部門我是一點關系都沒有,剩下的就是土辦法了。從網上下載一張重慶地形圖,一條河道一條河道地走,看見烏篷船就上去問,或許還可以塞點錢,拜托船主向同一條河道上的其他烏篷船主打聽。然而這么做工程浩大,一條河道至少得花費一兩天,以漢豐湖為中心,方圓幾十公里跑一圈的話,怕得半個月以上。我要是開口向社里請那么長時間的假,藍頭非得掐死我不可。

當然,這件事情的重要序列,絕對在我的日常工作之上。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還是會選擇留下來查清楚的。在這之前,我先去拜訪了開縣的城管。

我采訪本上的第三個關鍵詞是“遷移”。阿成曾經提到,夢中人可能搬過一次宿營地。這樣的搬遷無非是自愿或被迫兩種情形。自愿的話,大約是由于宿營地附近的湖面都搜索過了,沒有結果,考慮到搜索其他湖面的便捷性,遂進行了搬遷;而被迫的話,恐怕就與城管脫不開干系,因為在湖邊隨意搭帳篷宿營,哪怕是無人的野地,肯定也不符合城市管理規定。

直闖城管部門,當然是不可行的,而我的記者身份對于城管也未必管用,甚至極有可能起反作用。不過任何一個地方,城管和警方總是關系密切,我試著打了一個電話給歐陽智達,就說開縣的城管里可能有人見過畫像上的人,能不能幫我打個招呼,免得讓我吃閉門羹。我保證了只是去認畫像,沒有其他意思,更不會惹麻煩。

“好吧,郭處的面子大。”歐陽智達答應了。

歐陽智達直接給開縣的城管大隊長打了招呼,大隊長給我領到下面的隊里,讓大家看畫像。開縣的城管隊有40多人,分成三組,我去的時候一多半人都在。

大隊長把三隊人全都叫到了大院里整隊集合,陣勢擺得非常大。

“現在,大家傳閱這份畫像,有印象的人出列。這是市局歐陽探長交代的任務,你們都仔細看好了,努力回憶一下,聽見沒有?!”

我心里直發虛,歐陽智達到底是怎么和這位大隊長說的?說我來查通緝犯嗎?

三隊人站了三排,第一排還沒傳完,就有一個黑胖漢子邁步出列,報告說有印象。

“仔細給這位同志說說。”大隊長如此要求。

黑漢半張著嘴,眉毛擰了起來,支支吾吾,什么都說不出來。

“怎么回事?”

“就是有印象,但是……隊長你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隊長大概覺得有點掉面子,劈頭就一頓罵。我當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連忙攔住,說記不清楚也沒關系,就憑印象看看這個畫像里面有什么還可以修正的地方。

“行了,解散!”隊長一揮手。

我心里一急,還有那么多人沒看完,也許還有別人有印象呢。可這隊長一看就是權威極重的人,已經這么幫忙了,我反駁似乎也不妥。

黑漢捧著畫像努力回想,其他人散了隊列,也都跑上來瞧,我指望著其中還有別人會認出來,然而并沒有。大家瞅了幾眼就散去,只剩黑漢棒槌似的站著。

“感覺這畫……是不是畫老了?好像要再年輕一點點。”黑漢猶猶豫豫地發表意見。

“呃,這畫像上的人不算老啊,也沒畫上皺紋。你說的年輕,具體是臉上哪里的問題呢?”我問。

“我知道了!”黑漢一拍大腿。

我以為他要說出更具體的問題來,沒想到黑漢卻說:“我想起來在哪里見過他了。”

我愣住。竟然有明確的記憶?這和我的推測不符啊,不會是他認錯人了吧。

“得有小十年了吧,老城還在的時候,我在我叔的船上見過他。”

這簡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按照他的說法,夢中人2007年在開縣待過一段時間,其間借過幾次他叔叔的船。當時夢中人還有一個女伴,算是租船游河,和他叔叔處得不錯。

“你叔叔現在還有船嗎,不會是一艘烏篷船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這就對上了,如果夢中人重返開縣,需要借一艘船,一定會先問舊識。這同時意味著,他的叔叔極可能與夢中人一直保持著聯系。

黑漢立刻幫我聯系上了他的叔叔。

他叔叔已經有10年沒有見到夢中人,近幾天卻莫名地時時會想起他。10年前夢中人在開縣老城住過幾個月,同住的還有女友。兩個人時常坐他叔叔的船,或出游或垂釣,生意做多了,便成了朋友。所以,我就這樣得到了夢中人的名字身份和聯系方式。

他叫荀真,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漫畫家。

我在網上搜到了他的照片,和畫像對比,幾乎一模一樣。

根據網上的資料,荀真常住在杭州。滬杭兩地只有一小時的高鐵車程,我沒有直接打電話給他,而是先回了上海,想從側面了解一下他。

回滬后,我拜托郭處查了荀真的近期動態。我猜他應該就在杭州,并沒有去過重慶開縣。我猜對一半,他的確沒去過開縣,但卻去了西藏。

我以為他是去旅行或者采風,但我回到上海一周后,他還沒有從西藏回來。此時,荀真已經離杭超過一個月了。

我忽然意識到,這個時間點并不尋常。

荀真去西藏的時間點,似乎與那段不曾發生的時空里,他去漢豐湖的時間點是一致的。

如果那是一個平行時空,在那個時空,他選擇去了漢豐湖,而在這個時空,他選擇去了西藏。

在這個時空他去的地方會不會也另有玄虛?比如說,我在漢豐湖下聽見的那聲宏音、看見的那幕奇景,是否在荀真目前所處之地也會出現?

我坐不住了,我要去找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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