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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斬妖

1

只聽得一聲嬌喝,“大將軍,你的身子是我的,心也是我的。”

說話時,那不斷張大的口中,噴出令人作嘔的腥臭,下一瞬,利齒直愣愣地朝著他的胸口咬上來。

李俶閉上眼睛,沒等到那牙,卻等到一抹撲面而來的濕意,他舔了舔唇,嘗到一抹奇特的溫熱與腥甜。

透過血霧模糊的眼簾,那女人依舊赤身露體地跨騎在他的小腹上。

只是頭沒了。

血像噴泉般涌出,順著雪白的頸如同瀑布般嘩嘩瀉下,鮮紅浸染了女人雪白豐腴的胸膛,白嫩結實的大腿,在他胸膛上漫開來,如同一朵碩大妖艷的血花。

李俶濺得滿身滿臉的血,他一怔,常年征戰沙場,殺人無數,血的味道他很熟悉,然而卻是第一次目睹鮮血以如此奇特的方式見證死亡。

緊接著,縛住他手腳的繩索被一柄滴著血的長劍割斷。

“穿上衣服,”那位蒙著面紗的少女背對著他說,“我們這就離開。”

李俶坐起身,長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命不該絕,絕處逢生。

少女給他遞上一塊熱水和毛巾,他心中感激,將臉上身上擦拭干凈,穿好衣袍,帶上那只裝著兄弟們的酒瓶,跟著神秘的少女來到外面,這才發現,他們身處仙女湖中一個隱秘的小島。

幽暗的湖泊籠罩在迷蒙的霧氣當中,天地一片混沌,李俶感到這個地方仿佛本就在霧里,一切都如此縹緲虛無。

少女話不多,似乎已經對這里的地形很熟悉,在前面領路。

一路上他們卻沒有遇到一個人,整座宅院空寂無人,安靜得如同一個墳墓。

在經過前院時,少女問道:“白蓮教妖孽都被我用迷藥放倒了,要不要一劍一個斬草除根?”

怪不得胡鶯兒如同生龍活虎一般,原來只是因為太挑食,空著肚子,心心念念地等候最鮮美的食物。

李俶吃了一驚,她還是個小姑娘,卻見白紗之上的那對眸子,里面滿是純真與坦誠,只是......他搖頭道:“那雪光圣女乃是吐蕃獻給圣上的女人,圣上欽點要見,殺她是死罪。”

少女不解道:“那妖孽很危險,圣上若見到她,大唐危矣,何不借此機會將她斬殺,其他命留著?”

李俶再次搖頭道:“如此更不妥,圣女若死在大唐,吐蕃與大唐定起紛爭,屆時,生靈涂炭,圣人追究起來,你我都逃不了干系。”

少女不再說話,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前廳檐下環繞著一圈紅燈籠,照亮了少女手中的劍,劍身上的血已經干了,依稀能辯出“蘇心鈺”三個字。

“蘇心鈺,”李俶輕聲念道,腦子里卻在想蘇寧悔。“這是姑娘的名號?”

少女漆黑的瞳底閃過一抹驚惶,抬眸望向霧靄迷蒙的夜空,如同面對謎一般的命運,過了良久,白紗后傳出輕柔的嗓音:“我叫蘇心鈺。”

李俶探問道:“蘇心鈺......你可聽過蘇寧悔這個名字?”

少女低下頭去,片刻之后,再次抬起頭來,目中忽掠過一抹悲傷之色,口中卻異常肯定地說,“我聽說蘇寧悔已經死了,我是蘇心鈺,以前是,現在是,將來是,永遠都是。”

李俶凝視著那雙眸子,心中陡然多了一分憐惜,柔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得趕緊離開這兒。”

蘇心鈺點了點頭,無言地跟在他的身后。

李俶看過大理寺的邸報,心想:“她與蘇寧悔年紀相當,雖然蒙面,那雙眸子卻長得很像,都使劍,都使迷藥,都從漢源城出來。”

他猜到了。

二人各懷心事,一前一后,來到碼頭。

李俶問她,“你可知如何讓兄弟們出來?”

蘇心鈺接過那只瓶,將瓶口對向水面,嬌喝一聲,“出——”

只見那三艘米粒般大小的斗艦,從瓶口鉆出,如同柳葉輕飄飄地落到水面上,轉瞬便恢復原來大小,那幫兄弟們如同猿猴般,緊緊攀在船舷上,齊聲喊道:“多謝姑娘——”

李俶笑了,抬腳正欲上船,而蘇心鈺卻站定不動。

“姑娘不隨我們一同離開嗎?”

蘇心鈺搖頭道:“你們先走,我還要找一件東西,找到后再走。”

李俶愕然道:“東西?什么東西這么重要?!”

“一只古怪的木匣。”

“別找了,”李俶果斷地說,“這些妖孽甚是古怪,不能以常理度之,說不定很快就會醒來,得立刻離開這里。”

蘇心鈺依然站定不動。

李俶回身打量著蘇心鈺,那一抹芊芊柔柔的白立在蒼茫霧靄中,整個人輕輕的、淡淡的,神秘而又美麗,似與仙女湖迷蒙的霧氣融在一起,急道:“姑娘不隨我一同離開嗎?”

蘇心鈺淡然道:“碼頭上還有小船,我可以自己劃船走。”

在這晦暗迷蒙的夜,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不肯與官軍同行,如果前面只是懷疑,現在他幾乎確定,此人便是蘇寧悔。

李俶探問道:“姑娘將來做何打算?”

蘇心鈺望向霧靄蒼茫的世界,堅定地說,“我要去長安。”

朝廷正布下天羅地網緝拿她,她為何偏偏往槍口上撞,李俶詫然再問,“姑娘去長安何事?”

蘇心鈺微微一頓,雖然蒙著面紗,可那雙好看的眸子里卻透出茫然,猶豫片刻后才說,“我去長安尋親。”

李俶劍眉一挑,道:“我是長安人,正要回京,我們可以同路。”

蘇心鈺垂頭不語。

李俶凝視著她,輕笑道:“姑娘可知長安在何方?”

蘇心鈺抬起頭來,惘然四顧。

月色凄涼,涼得讓人心碎,湖面幽暗,籠罩在無邊的夜色中,看不見一點燈光,根本辨不出方向,她目中閃亮的光芒陡然黯淡,又搖了搖頭。

“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你孤身一人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我乃金吾衛中郎將,姑娘何不跟隨于我,到了長安,姑娘也有個落腳之處。姑娘若要尋親,我自小就在長安長大,對長安的人事很熟悉,還能幫助姑娘,等姑娘找到親人,隨時都可以離開。”

李俶對她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他正隨王忠嗣在雅州視察邊關駐軍,收到大理寺的邸報,趕往漢源,協助當地緝拿要犯。

蘇心鈺看了看一臉坦誠的李俶,又望向那幫兄弟,后者倚在船舷上,正七嘴八舌地叫嚷著讓她一同離去,她笑了,點了點頭。

李俶隨即帶她登上主艦,三艘斗艦離開碼頭,隱沒在漆黑的霧氣中。

2

漢陽城郊的云雨寺。

謝云霆立在若血殘暉下,抬眸注視著那尊漢白玉雕像。

峨眉刺上的那顆心閃爍著刺目的烈焰紅光,讓所有勃發的春心都猛然抽緊,龜縮回心房。

大殿的四面墻壁上都是皇甫軫的畫。

少女與俊美的羅漢或是在坐在水邊,撫琴高歌,或是舉杯對飲,或是溫柔旖旎,無論做什么,二人皆不著寸縷,令人看了心馳神往,浮想聯翩。

一個寬面闊耳的和尚走上前來,得意道:“每位到過前殿的客人,都嚷嚷著要一直住在云雨寺。”

看樣子,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和尚沒有沾到多少仙氣,都是讓人間的煙火氣滋潤得腦滿腸肥。

“大師,”謝云霆用手指了指峨眉刺上掛著的心,故作膽怯驚懼地問道:“這位......少女手中的槍為何掛著一顆心?”

“人心乃人世間最難測之物,這是圣女給世間男女的警示——想要駕馭他,就得控制住他的心。”

謝云霆眼中打量著那顆鮮紅的心,腦子里卻在想凌浩胸膛上不翼而飛的心。

他微微一笑,又轉向兩側的壁畫,好奇道:“聽說禪房中也有壁畫,都是皇甫先生所繪。大師,我們也要在此住下,不知需要花多少銀子?”

和尚嘿嘿一笑,愈加得意,胖嘟嘟的手指撥弄著掌中黃燦燦的琥珀念珠,故弄玄虛道:“每一間禪房都蘊涵禪機,還要看各人的緣分,豈是花錢便能住上的?”

謝云霆故意驚嘆道:“銀子都不好使,還要看緣分?!”

“當然!”

和尚瞥了瞥謝云霆二人,轉身走到少女的玉像前,抬起頭來,用極其莊重而神圣的目光凝視著玉像,跪倒在地,口中神神道道地念叨著“圣女阿彌陀佛”,念叨的時候,細長的眼睛似是入定般地微微閉上。

就這樣,他全身一動不動,只有厚厚的嘴唇煞有介事地蠕動著,似是在與前方同樣紋絲不動的玉像在進行某種玄乎的靈魂對話。

謝云霆二人看看和尚,又抬頭看看玉像,再看看大殿外蒼茫暮色,世界空靈寂靜,那一瞬,仿佛真的感到少女似乎正在他們頭頂上空飄蕩著,正用那雙穿透人心的閃亮眸子審視著他們的緣分。

當謝云霆正醞釀感覺之時,胖和尚的身體猛地抽搐起來,似是羊癲瘋發作,一炷香功夫后,他忽然睜開眼睛,鄭重其事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當胖和尚再次站起來的時候,整個過程已經把他累得氣喘吁吁,他揩去額上的汗水,目光投向立在謝云霆身旁的小雪,這時目中忽然露出一種奇怪的光芒。

小雪可是城里綠柳坊的頭牌歌妓,她的皮膚很白,頭發烏黑明亮,如同緞子般柔滑,她的眼睛大大的,此刻也心有靈犀地望向胖和尚,還沖他嫣然一笑。

“大師,你看我夫妻可是有緣之人?”

和尚點了點頭。

夜不可避免的降臨了。

暮色中,在胖和尚的帶領下,謝云霆與小雪走進一間禪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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