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以歌會友

羅四姐被一群農婦村姑簇擁著拽進了村里。茍子驚恐焦慮，他當即叫上羅富一起追進村里找她們理論。

一位中年婦女向羅富和茍子解釋說：“兩位兄弟，我們只想留下這位小妹，并沒有其它歹意，我們聽了她唱的歌以后，覺得她不是一個平凡的人，她是歌仙！我們想讓她留下來教我們唱歌，她的歌唱出了我們窮苦女人的心聲！”

“原來是這樣？”羅富吃驚道。

一個老婦人上前拉住羅四姐的手說：“你真是歌仙呀！你唱出了我們女人心中想唱而不敢唱的聲音！”

“四小姐，這怎么辦呢？我們又要急著趕路?！逼堊釉儐柫_四姐征求意見說。

羅四姐看了看圍在自己身邊的一大群農婦村姑，又望了望羅富和茍子，為難地說：“兩位大哥，我由你們來決定，你們兩個說了算。”

“這兩位兄弟，就算我們求你們啦！”一個村婦跪在羅富、茍子面前乞求，緊接著所有的農婦村姑都齊刷刷地跪在他們兩個跟前:“把四小姐留下吧?！?

羅富趕緊去扶下跪的農婦村姑們，茍子邊扶邊說：“各位大嬸大嫂姑姑姐姐妹妹們，你們趕緊起來吧！你們誠心誠意要留下四小姐，可是她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誰來照顧她呀？”

農婦村姑聽了茍子的話都站起來了，人群中走出來一位姑娘，說：“這位大哥你放心好啦，我叫阿蓮，四小姐就由我來照顧她吧?！闭f完，她拉住了四小姐的手。

“阿蓮妹妹，那我們就把四小姐交給你啦，我們還要急著趕路呢。”羅富慎重地對阿蓮說。

茍子向四姐交待說：“四小姐，我們這一去轉回來可能要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到時候我們再來這個村里接你啦。”

“茍子哥、羅富哥，我知道了。你們在路上也要多多保重，我在這里等你們回來！”羅四姐望著羅富和茍子大聲說。

羅富和茍子回頭揮了揮手依依不舍地走了。這時，村里出來一位老者，對著羅四姐打量了好一陣后，詢問：“你就是唱歌有名的湖南妹子？”

“大爺，我唱不好呢?！绷_四姐謙虛地說。

阿蓮拉著羅四姐的手向老者介紹說：“爹，她就是湖南來的歌仙羅四小姐呢。”

“阿蓮妹妹，你別叫我四小姐，我的年紀比你大，你就叫我四姐吧。”羅四姐糾正說。

老漢稱贊說：“還是叫四姐好呀，我們窮人家沒有小姐?！?

阿蓮見村里又來了許多父老鄉親看望湖南妹子羅四姐，她輕輕扯了一下四姐的衣襟，小聲地說：“四姐，村里來了這么多人看你，你就唱上一段吧?！?

羅四姐清了清嗓子，唱道：

橋上打傘橋下蔭，有緣會著有緣人。

天下窮人都一樣，五湖四海連著心。

我今沒有好招待，只有山歌敬親人。

眾鄉親拍手稱贊，都說四姐唱得好。阿蓮也接腔唱了一段：

我姐生得一枝花，唱出山歌人人夸。

歌聲引得百鳥歸，唱得鐵樹也開花。

羅四姐回應道：

新打剪刀沒安鋼，初學唱歌心里慌。

初學唱歌心打顫，好比學堂考文章。

今日到此來獻丑，班門弄斧心發慌。

阿蓮唱道：

姐姐唱歌莫謙虛，妹妹聽了心發慌。

聽歌只為聽心聲，字字句句靠情牽。

羅四姐深情地唱道：

句句歌聲是心肝，長工聽歌淚汪汪。

種田種地無年月，腰躬背駝無家產。

種了高梁和玉米，豐收卻是別人糧。

種了棉花和苧麻。寒冬臘月光著膀。

種了紅薯和稻谷，一年四季餓肚腸。

窮人有苦沒處訴，兩眼只有淚汪汪。

阿蓮的父親聽了羅四姐的歌，他也深情地回敬唱道：

唱得好來唱得明，一把辛酸一把情。

窮人歌手窮人敬，歌傳萬里有人聽。

這時，村里走來一位富家少爺。他見曬谷場上圍了許多人，不知在看什么熱鬧，他擠進人群中，見了羅四姐，雖然穿著粗俗儉樸，但卻長得天生麗質，貌美如花。他為了顯示自己的富貴才華，脫口接著唱了起來:

天上掉下個女叫花，圍著一群大傻瓜。

又唱又笑發神經，原來窮鬼湊一巴?！?

眾鄉親聽了富家少爺唱出的歌，都不敢出聲。阿蓮的老爹見狀，回復唱道:

哪里來的癩皮狗，拱進人群就亂吼。

不分黑白汪汪汪，大伙快快趕它走！”

富家少爺看了看阿蓮老爹，說:“你是在罵我吧？喜笑怒罵皆成文章，看在你也能出口成章的份上，我不和你這只老狗計較。”接著他轉向了羅四姐說:“你是哪來的女叫花？看你穿著不怎么樣，卻長得細皮嫩肉，亭亭玉立，貌似出水芙蓉，如果沒人收留的話，到我家去倒馬桶吧，包你三餐盡飽?！?

羅四姐回應說:“我看你像富家公子，卻也是人模狗樣，俗話說‘狗不嫌家貧’，你為啥就背叛主人了呢？”

富家少爺被四姐嘲諷，心中不服，他伸手去摸四姐的臉，被阿蓮打掉了手，說：“你的狗爪子不要亂抓，這里不關你的屁事，請你放尊重點。”

“吔嘿，你一個女娃子也想打抱不平？這里都是我家的地盤，你們這群窮鬼圍在一起嚷嚷什么呢？”

富家少爺又盯住羅四姐問：“你到底是哪里人？”

“我是中國人?！绷_四姐回答說。

富家少爺被惹怒了，威脅說：“有你這樣答話的嗎？”

“難道你不是中國人嗎？”阿蓮的父親反問道。

眾鄉親見少爺回答不上，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富家少爺顏面掃地，見眾鄉親都是護著羅四姐，便向圍觀的窮苦人發難說：“是誰叫你們來這里唱歌的，你們是不是想造反？”

阿蓮的父親唱道：

這是誰家癩皮狗？張牙舞爪把人嗅。

可是我們個個窮，放個屁都氣不臭。

它卻跑來湊熱鬧，大伙快快趕它走！

富家少爺聽了，恨恨地說：“你這個老不死的，又來罵我，你們通通的給我滾！”

“四姐我們回家吧。”阿蓮拉著四姐走了。

眾鄉親也各自回家去了。

羅四姐自從和羅富、茍子等挑腳漢子在芭蕉鎮分別以后，她便住在阿蓮家里，白天她跟隨阿蓮下地干些輕松的雜活，閑暇時，她便為辛勤勞作的窮苦人唱歌解憂愁。

阿蓮父母對羅四姐也視作自己的親閨女一樣。晚飯時，阿蓮家熱情招待了羅四姐。阿蓮的爹為四姐盛了一碗醇香甘甜的糯米酒，熱情地說：“喝吧，這是上好的糯米甜酒?！?

“是呀是呀！這種酒又香又甜，是專門招待上等客人的！”阿蓮的母親說。

阿蓮代替老爹向四姐介紹說：“四姐，這酒還是你們家鄉傳來的釀酒技術呢！”

“真的嗎？難道你們也會做我家鄉的倒缸酒？”羅四姐吃驚地問。

阿蓮的父親接過女兒的話頭，說：“說來話長，有一年我挑腳經過你們家鄉時，因為正是三伏天，我在路上中了暑，一身都是螞蟥痧，倒在路上。后來被你們家鄉的一位好心人收留家里，住了兩個多月，他教會了我做倒缸酒的秘方?！?

“那年，她爹還帶回來一蠱呢。我以為是什么好東西，喝了一口真甜呀，接著我又喝了好幾口，沒想到過了沒多久，我便飄飄欲仙了，醉倒床上睡了好幾個時辰呢?！卑⑸彽哪赣H笑著說。

阿蓮父親責備說：“你還說呢，那次可把我急壞了?！?

“喝了這種倒缸酒，‘知道不會醉，醉了不知道’。它能使你欲醉欲仙的忍不住要饞嘴呢！”阿蓮夸張地說。

四姐自豪地說：“我們家鄉的人都會釀這種酒呢。”

門外一群來聽四姐唱歌的窮人聽了他們的對話，一個中年漢子跨進屋里，詭異地說：“老刀叔，你得了人家釀酒的秘方也不告訴我呀，讓我也嘗嘗看。”

中年漢子走進里屋，拿碗找到酒缸，盛了滿滿一碗酒喝了一大口，驚叫道：“呀！真的又香又甜啦！”眾鄉親都圍了上來，一人一口，阿蓮家一缸酒被鄉親們喝了個精光。

老刀叔見大家對酒這么感興趣，他便講述了自己是怎么學到的釀酒技術。他向大家介紹說:釀制倒缸酒必須要有一種特制的“酒餅”，這種“酒餅”釀出來的酒香甜，不壞酒。在四姐的當地，有人還將它作為貴重禮品，贈送給親朋好友。我就是受到恩人贈送的“酒餅”之人，不然你們就不會釀造出這么香甜好喝的酒了。在四姐當地的許多村莊里，涌現了不少制作“酒餅”的大戶人家。

在宴席上，四姐當地的人曾經有句口頭禪叫做“無酒不成席”“怪酒不怪菜”在他們的心目中，席上有沒有山珍海味，有沒有美味佳肴并無關緊要，首要的是看有沒有家釀的好酒招待客人。這是四姐當地人衡量是否熱情待客的一條不成文和標準，那是萬萬馬虎不得的。一首以酒起興的伴嫁歌就表明了她們那里待客的深情厚意！

一位大叔詢問:“那是一首什么樣的伴嫁歌呢？”

“你來問我，還不如叫四姐唱給我們大家聽一聽！”老刀把羅四姐推到了前面。

四姐當仁不讓地說:“那我就唱給大家聽一聽吧。”

四姐清了清嗓子，唱道:

篩酒不要斷酒壺，唱歌不要斷歌聲。

斷了酒壺難留客，斷了歌聲難起音。

……

老刀叔繼續介紹說:所以，釀制家酒對于四姐當地人來說是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在她們當地雖說有不少家境貧窮的人，他們沒有足夠的糯米來釀造倒缸酒，只能用紅薯來釀制紅薯燒酒，用高粱來釀制高粱燒酒，還有用南瓜冬瓜以及水果來代替倒缸酒。紅薯燒酒便宜、經濟，但喝醉了頭痛，她們當地人就說成是打腦殼。

一位大嬸聽老刀叔介紹了四姐家鄉這么多人情世故，贊不絕口。接著她轉向四姐說：“四姐，原來你是從倒缸酒里鉆出來的呀！這幾天你為我們唱歌，我們可開了眼界啦，你的歌唱出了我們窮苦人的心聲，以后，你就在我們這里唱歌好啦。”

“承蒙大家抬舉我，我唱歌為的是解心中的煩悶，唱世道的不平?！绷_四姐唱道：

花香鳥語一片青，窮人個個要下春。

春耕不下秋無收，來年何處度蒼生。

官府財主心歹毒，勒索窮人難活命。

一唱不平天無眼，惡霸財主欺人慘。

二唱不平地無珠，窮人為何苦無邊。

淚水成河哭成海，唱天唱地心不甘。

“四姐，你唱出了我們窮人的血淚史。你是我們窮人的喉舌呀！我們窮人的苦難和遭遇從來沒有人為我們說過一句公道話呀?！币粋€窮苦老漢聽了四姐的歌，流著淚激動地說。

阿蓮的父親勸告大家：“大家都回去吧，四姐現在留宿我家，以后要聽歌就方便多了。”

“老刀叔，改天讓四姐也到我家住上兩天，我也想學唱幾句呢！”

一位中年婦女揶揄說：“得了吧，你這鴨公聲，還能唱出什么好調？”

眾鄉親開心地笑著走了。

第二十七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