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鄧肯自傳(11)
- 舞動真情
- (美)伊莎多拉·鄧肯 (蘇俄)葉賽寧
- 2867字
- 2014-11-04 12:35:19
雖然很多名人賞識我的舞蹈,但我的生活仍然十分拮據,我們常常為了籌措房租而煩心,或因沒錢買煤炭生火取暖而挨凍。然而,在這樣的貧寒處境中,我還能在寒冷刺骨的屋子里獨自一站就是幾小時,只為了捕捉那瞬間閃現的、能讓我以動作表達自我的靈感。在這段時間,我的心靈會升華,我會依隨著心靈起舞。
有一天,我正如此站立著,有個穿著貴重毛皮大衣、手上帶著鉆戒、衣飾華麗的紳士登門拜訪。他說:
“我從柏林來。我們耳聞了你的赤腳表演?!保憧梢韵胂蟮玫剿@樣形容我的藝術是多么令我震驚?。拔掖淼聡畲蟮囊魳窂d,想立刻同你簽約。”
他搓搓雙手,滿臉笑容,仿佛他帶給我的是莫大好運似的,但是我卻像一只受傷的蝸牛,急忙縮進殼里,淡漠地回答他說:“噢,謝謝你!我絕不會容許自己的藝術在音樂廳演出!”
“我想你并不了解,”他大聲說道,“有許多偉大的藝術家也在我們的音樂廳表演,而且我們付的錢很多!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一晚500馬克的價碼,以后還會再加。我們會把你捧成‘世上第一位赤腳舞蹈家,我想你總不會拒絕吧!”
“我絕對不會接受的?!蔽抑貜驼f道,開始有點惱火,“任何條件都絕不可能!”
“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我無法接受否定的回復。合約我可是準備好了。”“不行,”我說,“我的藝術不屬于音樂廳。有一天我一定會到柏林,我也希望同德國的柏林愛樂管弦樂團一起演出,不過那要在‘音樂殿堂’中舉行,而不是充斥雜技演員和雜耍動物的音樂廳。那將太可怕了!老天啊!不,絕不可能!祝您日安,再見?!?
掃視著我們的屋子和我的陳舊衣裳,這位柏林經紀人幾乎無法相信他的耳朵。他第二天又來拜訪我,第三天又來了,把價碼抬高到一晚1000馬克,并承諾可以先簽一個月的合同。他終于惱羞成怒了,將我比成“傻姑娘”。最后我對著他喊道:“我之所以來到歐洲,為的是要通過舞蹈進行一場偉大的宗教復興,是要通過舞蹈動作表達人體之美、心靈之美及神圣,絕不是給吃得太飽的資產者做飯后余興節目!”
“請離開!”
“你拒絕一晚1000馬克的待遇?”他喘著氣說。
“當然,”我嚴肅地回答,“就算是一晚1萬馬克、一晚10萬馬克也一樣會拒絕。我所追求的目標是你所不能了解的。”就這樣,當他要走時,我加了一句:“總有一天我會到柏林去的,我會為歌德與瓦格納的同胞獻舞,但是要在配得上這些舞蹈的劇場中跳,而且價碼肯定會比1000馬克還高?!?
我的預言應驗了。三年后,我在克洛爾歌劇院演出,由柏林愛樂管弦樂團為我伴奏,演出收入超過2.5萬馬克。這位經紀人帶著一束鮮花到我的包廂致意,他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態度友好地說:“親愛的女士,您是對的,請允許我親吻您的手吧?!?
可是當時我們的經濟狀況依舊緊張。不管是皇家的賞識,還是我日漸響亮的名氣,都沒能帶來溫飽。在那段時期,有個貌似埃及公主、身材極為嬌小的小姐常來家里,她唱歌時十分迷人,她來自落基山脈西部的一個州,出身于名門望族。有時我注意到,清晨時分門縫里常會塞進散發紫羅蘭花香的小信箋,接著雷蒙就會神秘地不見蹤影。由于他向來沒有在早餐前散步的習慣,我將一切跡象前后聯系,就得出了結果。終于有一天,雷蒙告訴我,他要隨某個音樂團體到美國巡演去了。
這樣,母親同我兩人孤單地留在巴黎。因為母親當時病了,我們不得不搬到瑪格麗特路上的一家小旅館。在那里,母親終于能睡在床上,免受以前在工作室里遭受的冰冷地板的風寒之苦;而且由于我們住的是膳宿旅館,因此三餐也正常了。
在那家膳宿旅館里,我注意到一對到哪兒都會引人注目的情侶。女的,年約30來歲,容貌出眾,有雙美麗的大眼睛,是我所見過的最出奇的雙眼。那雙溫柔、深沉、誘人、嫵媚的眼睛,充滿著狂烈的熱情;同時又具有優秀的紐芬蘭犬的那種順從和謙卑。她有頭火焰一般的赤褐色頭發。她的一舉一動都充滿著愛欲的吸引。記得我當時曾想,任何人窺視一下她的雙眸,一定就像是掉進火山口一般。
男的,瘦弱,額頭很漂亮,那么年輕卻顯出倦意。通常會有一個第三者和他們在一起,他們總沉浸在熱烈活潑的談話氣氛中。這三個人似乎永遠不懂凡人片刻的煩悶或放松為何物,只是不停地燃燒著心靈的火焰:男的是屬于純粹美的智性之火;女的則是預備好被火所吞噬摧毀的熱情火焰;只有那第三者擁有某種較為慵懶的氣質,屬于不斷追逐生命的感官享樂的那種人。
一天早上,那位年輕女人走到我桌前說:“這是我的愛人,亨利·巴塔伊[巴塔伊,法國劇作家,作品反映了社會的種種陳腐成規。],這位是曾報道過您的藝術的讓·洛蘭,我是貝爾特·巴蒂。我們希望到您的工作室觀賞您的舞蹈。”
當時我十分激動和高興。過去,我從沒聽過像貝爾特·巴蒂這樣充滿磁性、充滿生命力與愛的聲音。我好仰慕她的美!在那個時代女性的穿著不怎么講求美感,不過她每次要么以一身不同顏色、亮麗的貼身長衫出現;要么穿著閃耀奪目的小亮片禮服。有一次我看見她這樣一身打扮,頭上還戴著紫色的花冠,正準備出席一場聚會,并將在會上朗誦巴塔伊的詩篇。我想一定沒有其他詩人能擁有比她更美的繆斯女神了。
那次見面后,他們就常到我的工作室來,有一次巴塔伊還為大家朗誦他的詩篇。在這樣的際遇下,我這個渺小的缺乏正規教育的美國女孩,已經以某種神秘的方式取得了一把能打開巴黎文藝界和藝術界精英心靈的鑰匙。在我們這個時代,巴黎在世界上的地位就好比是古希臘全盛時期的雅典。
雷蒙和我習慣于在巴黎散步。我們常常逛著逛著就到了許多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像有一次我們就在蒙索公園里發現了一位孤僻的法國富豪遺留下來的中國博物館;另一次則是參觀了全是東方寶物的吉梅博物館[吉梅博物館是亞洲藝術品收藏館,設在巴黎。1879年由吉梅首建。1945年羅浮宮所藏東方藝術品全部移交該館,該館成為羅浮宮的亞洲藝術館。]以及陳列著讓我們激動不已的拿破侖面具的卡納瓦萊博物館;還有一間讓雷蒙癡立在波斯古盤畫前達數小時之久的克呂尼博物館。他還發狂地愛上了那座博物館里陳列的15世紀織錦毯作品《婦人與獨角獸》[《婦人與獨角獸》系列織錦毯是15世紀末至16世紀初所發展的“千花”織法的最佳代表作,織于15世紀末的荷蘭南部,以顏色鮮艷調和以及人物優雅而聞名。]。
有一天,我們漫步到了特羅卡德羅劇場。我們的目光被一張海報吸引住了,上面寫著當天下午莫奈·蘇利將擔綱演出索福克勒斯[索??死账梗ü?96—公元前406),古希臘劇作家,與埃斯庫羅斯、歐里庇得斯并稱古希臘三大悲劇作家。《俄狄浦斯王》是他的代表作。]的《俄狄浦斯王》。當時我們還不知道莫奈·蘇利的大名,不過卻很渴望看到這出劇。看看海報底邊的票價,摸摸衣袋,我們只有3法郎,而最低票價也就是在最高處的站票是75分錢。這意味著我們得餓著肚子去看戲,不過我們還是登上了高處的站票席。
特羅卡德羅的舞臺沒有布幕,場景簡陋地搭成某些現代人理解的所謂“希臘藝術”的樣子。合唱隊打扮成某些書上所描述的希臘裝束就進場了。音樂平庸,旋律雖優美,但是淡而無味。雷蒙向我使了個眼色,當我們都覺得犧牲了晚餐是無謂的損失時,有個人物從舞臺左邊象征宮殿的廊柱現身了。在三流的歌劇合唱隊和二流的法國喜劇布景前,他舉起了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