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惡的學習環境：什么是缺失的？什么是不相關的？

因經驗具備私人、自動、快速、令人振奮、持久等特質，所以我們也極難忽視經驗。經驗灌輸在我們直覺中的概念，天然地讓人覺得可靠和可信。不幸的是，當經驗教給我們錯誤的教訓時，也是如此。

人類思維存在這樣一個默認模式，即假設我們的經驗清晰而完整地反映了我們所面臨的現實。無論我們通過觀察和參與學到什么，似乎都被大腦默認為事實。心理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丹尼爾·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將這種綜合征稱為WYSIATI，即你所看到的就是全部（What You See Is All There Is）。

這個假設，一般來說，對自行車和網球等技能類的活動是有效的。這些活動涉及到良性的學習環境，在這種環境中，決策者會收到大量的、即時的、準確的行動反饋，而且游戲規則基本保持不變。

在這些受控和受限的環境下，經驗給予的認知通常是可靠的。

然而，現代生活卻很少像自行車或網球那樣。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看到的不一定是全部。

正如心理學家托馬斯·吉洛維奇（Thomas Gilovich）在《理性犯的錯:日常生活中的6大思維謬誤》（How We Know What Isn't So: the Fallibility of Human）一書中警告我們的那樣：“這個世界并不公平。它沒有為我們提供能夠讓我們更好地‘知道’所需的清晰信息，而是為我們呈現了隨機的、不完整的、不具有代表性的、模糊的、不一致的、難以接受的或二手的混亂數據。”

例如，我們可能并不總是能觀察到自身決策導致的后果，或者只有在相當長的延遲之后才能觀察到。此外，現實生活的游戲規則可能會迅速地、出乎意料地改變，使我們辛苦積累的經驗變得過時。而且我們往往沒有教練或微芯片，來幫助我們剖析和糾正我們對所發生事情的個人理解。

我們面對的大多是險惡的學習環境，我們的經驗不斷受到各種過濾和扭曲。就像柏拉圖著名的洞穴寓言一樣，在許多相關的情境中，我們可能只是觀察到了實際發生事件的一些朦朧的表象。雖然經驗仍然會帶來學習的結果，但我們并不能保證經驗的教訓能準確地代表現實的情況。

事實上，社會學家和組織行為學者詹姆斯·馬奇（James March）在《經驗的疆界》（The Ambiguities of Experience）一書中表示，當證據存在缺失的問題或包含諸多不相關的細節時，我們往往無法從經驗中學到正確的教訓。我們也很容易被主觀的解釋所左右，并傾向于根據有限的信息武斷地得出結論。在這種情況下，更多的經驗反而會強化誤導性的信念，同時造成一種我們變得更聰明了的假象。

因此，具備提出質疑并及時調整經驗教訓的能力就變得至關重要，特別是在我們真正需要做出明智決策的復雜情況下。因此，在遭遇險惡的學習環境時，我們需要提出頗具價值的兩個關鍵問題：

• 如果我希望充分理解正在發生的事情，我的經驗中是否有一些重要的東西缺失了？
• 在我的經驗中，有哪些不相關的細節是需要被忽略的，以避免分散我對正在發生的事情的注意力？

下面，我將通過一個簡單的例子，說明缺失的信息如何導致經驗產生誤導性。

在一檔特別的電視節目《賽馬預測系統》（The System）中，幻術師達倫·布朗（Derren Brown）連續投擲一枚硬幣10次，每次都能擲到人頭。他使用的硬幣，是一個真實的硬幣，也沒有任何鏡頭技巧，而且10次連續拋硬幣的時間不到1分鐘。

觀看整個拋硬幣的過程，你可能覺得整個事件似乎是超自然的。布朗看起來很自信，很有把握。在第6次拋擲后，他甚至斷言了后面的成就，說“還剩4次……拋到10次人頭，我就會停下來。”就好像他找到了一種欺騙自然規律的方法，將自己的意志施加在硬幣上。

事實上，他的確欺騙了觀眾，因為這個看似超自然的結果并不是通過操縱硬幣實現的，而是通過隱瞞大部分失敗的嘗試實現的。在節目結束之前，他揭秘說，我們看到的10次人頭連拋，只是長達數小時的嘗試中，成功的1分鐘的展示。攝制組跟隨布朗連續拍攝拋硬幣的過程，長達幾個小時，而且只要他拋出反面，就清零并重新開始拍攝。最終，在嘗試無數次之后，布朗終于連續拋出10次人頭，這次的成功嘗試，最終變成了觀眾們看到的那一個片段。隨著時間的推移，起初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變成了必然，但布朗的成就并非得益于其異于常人的天賦，而是拋硬幣的概率性結果。

在這種情況下，雖然我們見證了令人驚嘆的成功，但從經驗的角度來看，獲得這一結果的錯綜復雜的過程是缺失的，這也使得結果看起來根本不符合現實的情形。

如果不是一個人多次拋擲硬幣，而是成千上萬的人同時拋擲硬幣，也會產生類似的結果，其中肯定會有幾個人能連續拋出10次人頭。然而，這同樣不是因為他們拋硬幣的技巧尤為高超，而是純粹的運氣使然。但如果我們只觀察那些連續拋出10次人頭的人，就會導致這段經驗中，缺少某些失敗結果的情況（那些未能連續拋出10次人頭的人）。最終，成功的少數人，又會顯得比真實的自己更偉大。

不幸的是，我們在生活中獲得的很多經驗，都是基于此類選擇性的信息樣本。例如，我們通常無法觀察到，做出另一種選擇會發生的結果。另外，前所未有的災難和顛覆性的創新，從本質上來說，也是我們的經驗中所沒有的。這使得我們真的很容易忽視或輕視某些相關的細節，而這些細節，本應為我們的重要決策提供信息。視線之外的東西，很容易變成考慮范圍之外的東西。

反過來也一樣：我們能夠看到的東西，塑造了我們的經驗和我們從中得出的結論，即使我們看到的東西可能與所獲得的結果毫無關聯。

本書的作者之一，在蘇格蘭長大，他最喜歡的一次家庭旅行是去一個叫“電布雷”（Electric Brae）的山坡。這個與眾不同的山坡位于西南海岸艾爾鎮以南幾英里1處，靠近杜努爾村。如果你把一個球放在地上或灑上一些水，你會觀察到球或水開始移動——向上坡移動。難道萬有引力定律在蘇格蘭的這個地方不成立嗎？

在斜坡附近有一塊石頭，上面刻著以下說明：

這條道路，從西邊俯瞰克洛伊鐵路高架橋的拐彎處（法定基準線以上286英尺2），延伸到東邊樹木茂盛的 Craigencroy 峽谷（A.O.D.303英尺），長達1/4英里。雖然從彎道到峽谷有1/86的坡度，但道路兩邊的土地構造，造成了一種視覺錯覺，使人覺得坡度是向上走的。因此，一輛靜止的汽車，在斷頭的道路上滑行，會看起來像在緩慢地爬坡。這個坡之所以名字中帶“電”，是因為在過去一段時間里，人們錯誤地認為，這些現象是由這個山坡內的電或磁力引發的奇跡。

周圍鄉村的輪廓，干擾了我們對斜坡走向的判斷。雖然我們的視覺經驗表明，這個山坡的怪異現象是由電或磁場引起，但事實肯定不是這樣。

為此，在本書中探討不同經驗的誤導性時，我們都會反復探討這兩個關鍵的問題，即什么是缺失的，什么是無關緊要的。它們是非常寶貴的工具，可以幫助我們撥開經驗的迷霧，看清它教給我們的簡單而明顯的錯誤教訓，即那些在險惡的學習環境中常常會導致不完整或完全錯誤結論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