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運氣沒有昨天好，羅大鐵從不到五點，一直等到天黑，過了七點仍未收到追蹤器信號。

他屁股坐麻了，起身走走，走累了再坐坐。最后，他等不下去了，懷疑關校長可能沒走這條路。

他肚子開始提意見，不給喂食，就鬧給你看！他的工作很少能夠按時吃飯，練就了一副鐵腸胃，不怕餓。但他不想再等了，打算回家做飯吃，明天再來。

他看了一下手機，正準備打道回“窩”，手機的APP有了反應，看來關校長的車到了信號的有效范圍，他今天沒白等！

他看著手機上顯示的行進路線。和昨天一樣，關校長的車正向他所在方向駛來。

他馬上打起精神，將三輪從人行道推到馬路上，騎上去，回頭望著車來的方向。

很快，有輛眼熟的車出現在他的視野，雖然夜色中看不真切，但能肯定是關校長的雷克薩斯。

那輛車開到近前，羅大鐵看清了，確定是關校長的車。雷克薩斯從他身邊開過去，羅大鐵蹬起三輪跟著。

今天時間比昨天晚，路上的車比昨天少，因此雷克薩斯開得很快，追了兩個路口，追蹤器便沒信號了。

用同樣辦法，羅大鐵又跟了兩次，終于追到了關校長的住處，掌握了關校長回家路線。

隨后的兩周，他弄清了關校長下班回家的時間規律，大部分在7點左右。中間，他給追蹤器換了一次電池。

這段時間內，他騎著三輪車，順著關校長回家路線，慢慢走了三遍。

他看中了一個位置，是整條路線中最窄的一條小馬路，在一處公園側面。小馬路是單行線，西側是公園圍墻。

馬路雖窄，路邊的樹卻枝繁葉茂，而且圍墻里面的大樹也有很多枝葉探了出來。

在小路偏南端那一段，羅大鐵沒發現監控，整條路只有2個路燈，而且燈光十分昏暗，人和車都相對較少。如此條件，是一處絕佳的下手地點。

上次弄死馬老師相對方便些，因為馬老師回家主要騎自行車，既容易跟蹤，也好偷襲。而關校長開車回家，從來不騎車，對付馬老師的辦法很難照搬。

前幾天，羅大鐵“勘察”地形的時候，一直反復琢磨著這個問題。他如果有車，可以埋伏在這一帶，等關校長的車開到的時候，開車撞他，然后偽裝成車禍逃逸。

但羅大鐵清楚，自己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羅大鐵想到另一種辦法——用炸藥，在關校長必經的這條小道上預先放好炸藥，炸藥上裝上遙控裝置。

他先埋伏在暗處，等到關校長的車開到這里的時候，啟爆炸藥，將車里的關校長炸死。

他隨即否定了這個辦法。一是因為啟爆的時機不好控制，車開得那么快，從炸藥上方經過的時間只有幾秒鐘，時間掌握不好便炸不到車。要是有地雷就好了！車只要壓到地雷就會爆炸，不用費心遙控起爆。但想弄到地雷，實屬白日做夢；

二是因為炸藥沒有現成的，他不懂如何制作，要想轍自己弄。他雖然認識在工地干活的朋友，可以搞到炸藥，但炸藥目標太大，容易暴露，也容易留下痕跡，事發之后很容易被警方查到；

三是爆炸殺人影響太大，警方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一查到底；四是遙控器之類的東西，他也不太懂……這么多不利因素，只能放棄。

唉！做了這么多準備，臨門一腳時，腳崴了，眼瞅著進不了球，真是不甘心！他頹喪地坐在馬路牙子上，屁股被一個硬物硌了一下。

伸手一摸，從屁股底下摸出一枚石子。石子上有棱有角，所以硌疼了他。

你也給我搗亂！羅大鐵罵了一句，將石子拋了出去。黑暗中，他看不到石子被扔到何處，只聽到石子落在某種東西上的聲音。

忽然，石子啟發了他，他想到一個特別簡便的辦法。

他無法對車里的關校長下手，是因為車在快速行進中。如果想辦法讓車停下，讓關校長下車，那他便可以像弄死馬老師那樣，用錘子砸死關校長！

讓汽車停下的辦法很多。羅大鐵想到了釘子，用釘子將汽車的輪胎扎破，關校長就會停車，然后下車查看，他會找到下手的時機。

對！就這么干！扎汽車輪胎最好用的是三角鐵，不過他手里沒有，也不想去買。他家里釘子不少，只是在馬路上不容易固定……

可以將釘子釘在板子上，釘子穿過板子，從另一面透出來。一塊板上多釘一些釘子，出頭的一面朝上，放在路面上，車輪壓在上面，板上的釘子便可以將輪胎扎破。

如此一來，羅大鐵的難題解決了。

第二天，羅大鐵依舊像往常一樣干活，對關校長他不想馬上采取行動，而是打算沉一沉，將行動的各個環節在腦子里多過幾遍，及時發現漏洞并彌補，將來動手的時候才能盡量做到萬無一失。

他的清潔工工作簡單枯燥，把腦子擱在自己那個“狗窩”里，都不會耽擱手里的活兒。

他機械地重復著每天都做的工作，腦子里琢磨的是弄死關校長的各個步驟。

這時，他肚子響了，才覺出餓了。他看了下時間，不知不覺中已經下午一點多了。

他扛起掃把，回到三輪車處，將掃把放到車上，推著車來到一棵大樹下，打算吃點東西。

中午這頓飯很簡單，對付著墊補點。他是北方人，喜歡吃面食。今天帶的是烙餅，沒菜。烙餅沒處熱，只能就著熱水吃。

他坐在三輪車廂上，拿出暖水壺，用壺蓋接了一杯熱水，邊喝邊抬眼四處看著。馬路對面是一個商廈，此刻到了飯點，很多人來此吃飯，商廈周圍停滿了汽車。

這時，一輛寶石藍色的SUV在他西側不遠處停下，后車門打開，下來一對母女。羅大鐵看著面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男人坐在司機的位置，他一邊下車一邊說著什么。下了車的母親回身從車里取東西。

那個小女孩像個小學生，一身淡紫色的裙子，顯得清雅脫俗。她沒注意到母親的動作，自顧自地準備穿過馬路。

這時，從西邊方向駛來一輛車，車速雖然不算太快，但在擁擠的商廈前，顯得格外生猛。羅大鐵看著那輛車向小女孩開過來，而小女孩還在繼續過馬路。

羅大鐵憑著本能，從三輪車上彈起來，手中的東西隨手一拋，微跛的腿沒有影響他的速度，飛快地撲向那一團淡紫色衣裙，及時拉住了女孩。

那輛車沒有剎車，打了一下輪，從倆人身側開過去。好懸！羅大鐵長呼一口氣。

這時，剛才從SUV車上下來的父母沖了過來，母親焦急地沖著女孩問這問那，問她被車碰著沒有，父親對羅大鐵直說“謝謝！”

羅大鐵擺擺手，意思是沒什么，起身準備離開。忽然，女孩指著他說：“伯伯，我認識您，在我們學校門口見過您。”

羅大鐵停住腳步，看著女孩，想起前一陣兒在城關一小校門前，他的帽子掉在地上，眼前這個女孩幫他撿了起來，只不過那天她穿的是校服。

一個小學生記得他這樣一個城市里最卑微的人，他十分感動，他的心如同從寒風冽冽的大街上進到熱氣騰騰的屋子里，感到無比溫暖。

他忍著沒讓眼眶里的濕熱變成水，不好意思地搓著手，手掌上滿是老繭和裂口，搓的時候發出隱隱的“沙沙”聲，如同他做裝修時用砂紙打磨墻面發出的聲音。

他抬眼瞅了女孩一眼，馬上又垂下，說道：“我也記得你啊，你叫秦佳誦，對吧？你今天這一身衣服更漂亮，更像公主了！”

“伯伯記得我的名字呢！”女孩轉頭對母親說，“媽媽，讓伯伯跟我們一起吃飯吧。”

沒等女孩母親說話，羅大鐵馬上窘迫地擺著手說：“不用，不用，我……我還得干活呢。”

女孩母親從羅大鐵的神情看出，如果請他跟他們一起吃飯，他肯定不自在，吃也吃不好，便對女孩說：“伯伯還要工作呢，不方便跟我們一起吃。”

“對，我還有……工……作。”羅大鐵嘴里不習慣說出“工作”二字，平時他把自己掙錢的差事叫“活兒”。

別的清潔工也說“活兒”，時間再往前倒，他在工地的時候也叫“干活兒”。做私家偵探的時候，有人找他幫忙，他都說“來活了”。

但他覺得“工作”這個詞從女孩母親嘴里說出來，像肚子餓了要吃飯一樣天經地義，而如果他的同伴出工時說“開始工作了”，那便顯得做作，聽著也別扭。

女孩撅了下小嘴，無奈地說：“好吧。”

隨后，一家三口人與羅大鐵說“再見”，過了馬路，又繞過好多停著的汽車，消失在商廈的旋轉門里。

羅大鐵看著他們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他轉身回到三輪車處，準備吃自己的午飯。

他原打算將暖壺蓋倒上熱水，就著烙餅吃，發現壺蓋沒在暖壺上，才想起剛才看到汽車沖女孩開過來的時候，他情急之下，隨手扔掉了盛著熱水的壺蓋，沖過去拉住女孩。

他在三輪車上下左右找了一遍，在車斗里找到了壺蓋，看著沒弄臟，又倒上熱水。

按說應該先倒熱水沖沖，然后倒掉，沖干凈以后，再倒一杯來喝。不過，他干這個活兒，衛生上不能太講究。

這時，他聽到有個聲音在叫：“伯伯——”

他尋聲看過去，見馬路對面站著兩個人，正是剛才一家三口中的母女倆。她們回來干什么？找他的嗎？

對面的女孩沖他揚了揚手，看來是找他的。找他干嗎？難道掉了東西？

羅大鐵也向對方揚手，對方穿過馬路，他才注意到女孩母親手里拎著一樣東西，是個紙袋，袋子上印著圖案和字，他認識，是肯德基的外帶提袋。

她們來到羅大鐵近前，女孩的母親將提袋交給女孩，女孩接過提袋，兩只手捧著舉起來說：“伯伯，我請您吃肯德基。”

她們帶的肯德基竟是給他的！羅大鐵事先沒想到，一時愣在那里，沒有伸手去接。肯德基雖然不貴，但羅大鐵平時不舍得吃。他雖窮，但不喜歡占便宜。

他想起在電視里聽過一句話，什么“君子”不吃“嗟來之食”，他理解是不吃白來的東西。

當然，她們給他買肯德基，是為了感謝他在女孩面臨危險之際，拉了她一把。

其實，他那一把，只是本能反應，即使他沒有去拉，那輛車也會躲閃，多半撞不到她。所以，沒什么值得謝的。

“這……”他不知所措地看了女孩母親一眼。

“孩子的心意，你要不接的話，孩子該傷心了。”

羅大鐵心說，當媽的真會說話！難怪有這么可愛的女兒！面對小公主捧給他的東西，即使是毒藥，也不會不接，何況人家一番好意。

羅大鐵緊忙將手在衣服上蹭蹭，仿佛手上有臟東西似的，然后才把食品袋接到手中，眼中充滿感激的目光，但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嘿嘿”笑了兩聲。

“好了，我們回去吧。”女孩母親說，“你爸爸還在等著我們呢。”

女孩興高采烈地被母親牽著手，穿過馬路，往商廈走去。

羅大鐵像剛才一樣，目送她們的背影消失，他打開食品袋看了看，她們沒少買，有一份雞腿飯，一個雞腿漢堡，一份辣雞翅，三塊原味雞，還有一杯可樂。

他下意識地抬手抹了下眼角，手指有點濕，才發覺自己眼里有淚。

女孩帶給他的肯德基，觸動了他內心里最柔軟的地方。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沖動，想為小公主做點什么。

可是，人家跟他比，生活水平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她什么都有，而自己這個慘樣，哪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他忽然想到了關校長。那個小公主在關校長的學校上學，關校長對學校的女老師不軌……不過，這與女孩有什么關系呢？……有關系！關校長不檢點，敗壞了學校的風氣，對小公主很不利，她不該在那種校長領導的學校里讀書！

還有，關校長很黑，收家長的錢，說不定也有小公主家人的錢。如此想來，要為小公主做點有意義的事，最應該做的，也是他正打算做的，就是弄死關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