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畫樓也沒有勉強,后退了一步。
帶著手罩,重新拿起那根針。雖然已經過了十二個時辰,可是針上仍然有萬年章的痕跡,可見一開始針上的藥量便不少。但是整個京城,誰能一下拿出這么多萬年章?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用萬年章來殺人?
喬畫樓的腦海中快速計算著尸體上萬年章的用量,在剛從冰庫拿出來的情況下,男人斃命不過一瞬間。也就是她出現的時候,男人正好倒下。
“由于時間過長,已經無法感受到當時的溫度了。”仵作說著,“只是這個地方的僵硬程度不如周圍,可以推斷應該是有過比周圍溫度低的情況。”
“二爺,現在情況應該比較明了了。”喬畫樓抬頭看著方文洲。
沉吟了一下,方文洲摩挲了一下手腕,心中有了主意。
“晨光,你去把耘笙換回來,讓他去書房等我。”方文洲給賈晨光安排了事兒,轉頭對喬畫樓說:“你跟我走。”
李乙看著他倆的背影,摸索著下巴左看右看,又捅一捅仵作,“哎,牛子,你說二爺跟那丫頭是不是一對?”
仵作看了他一眼,沒吭氣。沒事猜那惡煞的事兒干什么?
方耘笙是老侯爺收留的義子,也是方文洲的貼身侍衛。他們倆如兄弟如摯友,交給他的事情,方文洲非常放心。
方文洲到書房的時候,方耘笙也剛到,輕輕喘著粗氣。
他這幾天在被方文洲安排到郊外村口忙乎災后重建去了,不久前有位老婦人燒飯的時候點著了屋子,排除了他人作案的可能,方文洲留下了方耘笙。
方耘笙的個頭沒有方文洲高,但人比方文洲長得更加精致一些。眉眼細長,鼻梁高挺,薄唇小口。盡管此時身著一身黑,可如果不仔細看,隱約像個女娃。
喬畫樓完全不遮掩,上下打量著方耘笙。看得方耘笙都有點害臊了,微微垂下頭。
“方耘笙。”方文洲叫了他的全名。
方耘笙一哆嗦,要知道平時方文洲叫他阿笙。
“二少爺。”方耘笙一抱拳,眼睛不敢再到處亂看。
“這位是未來的夫人喬畫樓。”
“少夫人。”方耘笙又一抱拳,“小人方耘笙”。
“耘笙?好名字啊。”喬畫樓贊許道,“這名字是誰給你取的?我喜歡。”
方文洲的臉色,已經徹底沉了下來。
方耘笙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這位姑奶奶,怎么就和自己聊開了呢?他腿肚子轉筋,差點就要跪下了,沒敢再回復。
“既然這萬年章頻繁出現,說明在京城中已經有了它的下落,現在當務之急是給母親解藥。”方文洲沒有再為難他,而是直接說道,“阿笙,你私下去打聽一下,哪里可以買得到萬年章。”
喬畫樓皺著眉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萬年章怎么會和自己出現的時間一模一樣呢?是巧合還是必然,喬畫樓不好判斷。
“夫人,可是有什么想法,但說無妨。”方文洲看見喬畫樓的樣子,問道。
“可否請耘笙先查查這個人的身份。”喬畫樓完全沒有注意到方文洲對她的稱呼,而是思索了一下,“老夫人的病情急不得,也無需著急。”
“既是如此,那不如就聽夫人的安排。阿笙,你查探時務必小心,我會以官府的名義明面來查。我們一明一暗,互相配合。”
“是。”方耘笙領命而去。
喬畫樓看著方耘笙的背影遲遲沒有轉開眼睛,這個孩子似乎有點眼熟。
“你這般依依不舍,該不會是看上他了吧。”方文洲諷刺道。
“我說,你這個人,好歹也是位大人,思想能不能不要這么齷齪。他還是個孩子,我只是覺得他看起來有點眼熟。”喬畫樓翻了個白眼,“要是安排好了,我們的約法三章是不是也該商量一下了。”
“有什么要求你說吧。”方文洲被她噎了一句,沒再說話。
“我留下來,是因為我想知道誰在用卿竹草和萬年章來害人,我現在有一個大膽的假設。假設老夫人中毒和男人的死是同一撥人所為,這個人很可能我認識。”
“你的意思是說你自己也有嫌疑?”方文洲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故意說道:“難道你需要靠我證明自己的清白?”
“算是吧。”喬畫樓想了想,決定自爆自己的身份,“我師從崇山藥谷,學藝近十載。我不愿有人侮辱我師門。”
崇山藥谷在江湖上名望深重。相傳,藥谷救人從不以貴賤來區分。不能救之人,即使是腰纏萬貫也不救;能救之人,即使身無分文也要救。他們從不參與江湖紛爭,不被人左右,只以救人為存在。
方文洲不會不知。
“若是男人的死和老夫人中毒有聯系的話,那說明幕后之人一定同時知道兩位藥材的功效。”喬畫樓解釋道,“而且這兩味藥都不便宜,可見幕后之人背后還有人。”
“可是照你的說法,此藥難尋,指向又很明顯。又何必如此?”
“被人威脅,不得已而為之,可能在求救;見錢眼開,故意為之,指向藥谷。無論是哪種可能,都和我藥谷脫不了干系。”
“既是如此,你幫我救母,我自然幫你查清真相。之后,我二人對外以夫妻相稱。”
“那就多謝二爺了,我身無長物,無父無母,自然也無嫁妝。我不需要二爺的彩禮,只求一封和離書。”喬畫樓一向冷靜自持,之前和方文洲拌嘴也不過是表面偽裝而已。
和離書?方文洲看了她一眼,心中冷哼,和婚書都沒拿到,就想著和離書。
“知道了。既然你開誠布公地告訴了我你的身份,那是不是也就證明你有地方找到萬年章?”方文洲有意岔開了話題。
“是,只不過還要勞煩二爺派人去取了。”說著,喬畫樓把早晨沒有拿出來的藥方拿給他,“二爺拿這個藥方去崇山藥谷,他們會給你的。”
方文洲點點頭,雙手抱拳鞠躬,“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二爺多禮了。我今日有點乏了,我想先回去了。”
“好,我派人送你。”
“不用了,我認得路。”
方文洲沒有再勉強,不過還是派人悄悄跟著喬畫樓。
喬畫樓出了刑部大門,四下看了看,抬腳往城西走去。沒走幾步,便注意到了身后跟著的人。她故意放慢腳步,往城中最熱鬧的地方走去。走走停停,一會兒看看小物件,一會兒買包小零食。城中熙熙攘攘,車來車往,沒一會兒便把后面跟著的尾巴甩掉了。
喬畫樓知道,以方文洲的謹慎程度來看,自然不會因為她的幾句話,就百分之百相信她。
城西的三禮堂是喬畫樓初到京城時,給自己選的落腳點。三禮堂本是一家醫館,喬畫樓添了一些錢財,買下了這里,便留了下來。外院仍作為醫館使用,里間是她自己的會客之處,她這里其實也有少量的萬年青,只是為了避免走漏了風聲,才將方文洲引向了崇山。
“大小姐。”春酒已經在屋內等她。
“你去查一下,這針的來歷。”喬畫樓把針遞給她,“小心別傷到。”
如果這個案子涉及到了宮中貴人,便不再是方文洲這個侍郎能做主的了。一級一級往上報的話,少了一點證物便不足為奇。喬畫樓本想一個好的借口,將這根針帶出來,結果割開尸體上的傷口時,才發現這針是兩根,于是偷偷藏了一根帶了出來。
“對了,之后我會住到侯府去。你告訴夏湯,秋鈴和冬釵,若有事尋我,到侯府報‘崇山’去尋。等她們三人回來后,盡快告訴我。”喬畫樓吩咐好,便離開了。
沒想到僅僅三天,方耘笙便帶來了新消息。
方文洲派人來請喬畫樓。
喬畫樓正在房中翻看醫書,聽見有人來報,起身伸了個懶腰。自從那日回來,這幾天她還沒有和方文洲遇見。
想了想,她把前兩天擬好的和離書裝在了身上。
“夫人。”翠柳叫了一聲,這三天,喬畫樓已經習慣了侯府上下叫她夫人,“二爺在敬亭軒等著您。”
喬畫樓擺擺手,她已經把侯府的地形都摸透了。
敬亭軒就在雅蘭閣旁邊,按照翠柳的話來說,敬亭軒本是辦公的地方,卻被二爺住成了寢房。
方文洲不好熱鬧,整個西苑也沒有幾個奴仆,所以顯得空蕩蕩的,喬畫樓一路走來,暢通無阻到了敬亭軒的暖閣前。
抬手敲了敲門,無人應門。
喬畫樓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正準備再次抬手敲門時,方耘笙從后面上來。
“少夫人。”
“耘笙?你怎的在門外?”
“回少夫人,少爺想吃脆皮糕,我去小廚房拿了一點。”府中只有方耘笙堅持叫他少爺。
“那咱們進去吧。”說著喬畫樓推開門往里走,方耘笙跟在她的身后。
只是一抬眼,不遠處站著裸著上身的方文洲。
喬畫樓“啊”了一聲,轉身捂住眼睛。卻和正在往前走的方耘笙撞了個滿懷,方耘笙本想拉她一把,卻因為慣用的右手中拿著糕點,另一只手沒有用對力氣,直接把喬畫樓拽進了懷中。
方文洲轉過臉,看見得便是兩個人抱在一起的樣子。他剛想說什么,卻被喬畫樓搶去了話頭:“你怎么不穿衣服呀!”
方耘笙覺得自己要被方文洲碎尸萬段了,雖然是通過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