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賀臻應道，“當年如果沒有救了那個人，阿爹就不會被村民給燒死。可是，如果不是因為那個魔教中人多年前的救助，又怎么會有如今的你我？”

“也許他后來是殺人放火！但是他也曾對你我有救命之恩！孰善孰惡，能說得清嗎？”

“相比之下，那些村民全都忘記了阿爹的救命之恩，只因為阿爹救了一名與他們不同勢力的人，就要趕盡殺絕！我認為，這些偽善的人，才是惡人！”

嫣紅怔怔地看著賀臻，說道，“阿哥，我只是，不想看你如阿爹一般遭遇……”

賀臻走過去，拿書輕輕敲了敲嫣紅的頭，說道，“阿哥明白，我自有打算。”

“你那針用了多大的藥量？”賀臻突然看了一眼床上的簡七，有些疑惑地問道，“按道理來說，該醒了呀。”。幾步外的矮床上，簡七似乎正在安然地睡著，雙手和雙腳也都安分地搭在原位。

嫣紅也覺得有些奇怪，“就和之前的藥量一般多啊，已經過去五六個時辰了，確實該醒了。”

賀臻把手中的書遞給了嫣紅，一邊朝簡七走過去一邊說道：“我過去看看。”

淡淡的燭光揮灑在室內，給簡七安靜的臉添上一摸剪影。簡七睡著的時候呼吸綿長，任人打量，全然沒有了白日里的防備。

才走了沒幾步，剛走至床頭，床上一直不動的簡七卻猛然睜開了睡眼！“哧”地一聲掙開了捆他手腳的繩子，然后一個打挺翻至賀臻身前！

賀臻眼前一花，便感覺脖頸一涼，一根細長的東西如毒蛇般抵住了他的咽喉！然后簡七又一個翻身，手肘便將賀臻的脖頸卡住！

“你做什么？！”嫣紅勃然色變，大吼道。

“你說呢？”簡七一聲輕哼。

“我阿哥救了你，你可不要恩將仇報！”

“我求他救我了嗎？”簡七冷冷說道，“千不該萬不該，你們就不該弄暈我。”

賀臻在簡七的手下艱難地喘著氣，一只手向上一探，摸到了那根抵住他咽喉的東西——一只筷子。

“我們半點傷害你的事情都沒有做過！幫你醫治，還幫你躲過了官兵的追查，你為什么這么對我們？”

“誰說你們沒傷害我？”簡七也有些薄怒，“昨天那根針不是你扎的？”

嫣紅一噎，復又答道：“那……那還不是你昨天和我阿哥起了沖突！我看你那架勢，是要和我阿哥打一架才罷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打他了？”簡七不想再浪費時間，語氣生硬地說道：“我的劍在哪兒？”

“我……我不知道！”嫣紅顫抖著說。

“到底在哪里？”簡七一邊說著，手中的筷子更用力地戳著賀臻的下巴，賀臻被迫將臉抬地更高一些。

“丟……丟河里了。”賀臻一邊艱難喘氣，一邊用細弱蚊聲般的聲音說道，“昨天官府查得緊……我就、把你的東西……都扔進了河里！”

簡七面色一寒。

“你……你可不要亂來！”嫣紅生怕簡七一怒之下痛下殺手，說道。她緊緊盯著簡七的舉動，簡七目光猶如狼犬一樣森寒，仿佛胳膊肘之下架著的是一只毫無招架之力的綿羊一般。

幾秒之后，三人正僵持著不動，簡七風雨欲來的眉頭卻突然舒展了開來，瞬間晴空萬里，他將賀臻一推，松開了那根筷子和手肘。朗聲道:“嚇唬你們罷了。”

他行走江湖多年，還不至于和這兩個毛頭小子置氣。

“咳咳！咳咳……”賀臻得了自由，大口喘著氣。嫣紅感嘆，這人怎么變臉比翻書還快？好在他沒有對賀臻做什么。

“阿哥！”她匆忙上前扶住他幫他順氣。

簡七踢著地上已經斷掉的繩索，嗤之以鼻地說道：“你們真以為這種東西捆得住我？”

“還沒有問你，”他看著賀臻，不緊不慢地說，“你昨天為什么幫我？”

賀臻捂住嘴不住地咳嗽，半天緩不過來。好幾秒鐘之后他才勉強直起了身子，氣若游絲地說道：“哪有什么為什么，江湖道義罷了……”

“你殺人殺慣了，體會不到民生多艱，處事不易，更不會理解，在我們眼里，見不得有死傷在眼前……”

“咳咳！……”

“阿哥！”嫣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見他難受，沒一會兒就紅了眼睛，沖簡七吼道:“你用那么大力做什么！我哥哥又沒有害過你！”

簡七淡淡看了嫣紅一眼，并沒有理睬。卻對賀臻說道:“可是你若救了我，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說不定我就會殺更多的人，會讓你更加為難。”

“你可以……改啊！”賀臻說道，“救與不救只在我一念之間。若我見死不救，日后我定會后悔，會止不住地想，倘若那人是賢良呢？那個本可以生還的可憐人，若得我救助，說不定也正闔家團圓，幸福安康……”

“若我所救之人當真是十惡不赦，惡貫滿盈之人，那我便會日夜教化，告訴他世間千般不易，眾生皆有靈，不可辱欺之……”

“呵，”簡七冷笑一聲，“只可惜，我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會悔改。”

賀臻抬起頭，看著他說道：“那你如果非要執迷不悟，就先殺了我吧！”

“阿哥！”嫣紅驚叫出聲，“你胡說些什么？”

“你是我救回來的，我救你不是為了讓你去害更多的人。如果因為我的行為又讓身邊的人蒙難，那我還不如以死謝罪。”

“可笑。”簡七說道，“死去的人不會活過來，流出的血也根本收不回來。你若想勸我從良，還不如讓母豬去上樹。”

他深深凝望著賀臻，“我一輩子作惡多端，賀先生還執著什么呢？有些路一但走了，就沒有回頭路了。”

“下次遇到我這樣的人，賀先生還是別救了，怕臟了您的手。”簡七冷冷說完，風一般繞過二人出了密室，幾個閃身，消失了身影，像被風吹走的風箏，線斷了，很快就消失不見。

外面濕漉漉的，正下著毛毛細雨。

簡七身姿如燕，幾個躍步間便駛出百十來米。泥土松軟，踏上去總能發出“啪”的一聲輕響，然后零零碎碎濺出一地泥漿，不堪入目。像極了簡七混亂的心緒。

遠處青山如黛，在雨霧中顯得朦朧不可見。在這一帶走著，才是尋常可見的景色。青松、柏樹林林總總，時不時傳來鷓鴣的啼叫，竹筍與青竹破土而出，勢不可擋，空氣中滿是清新的泥土與淡淡青草味。

賀臻……賀臻。這兩個字如同不散的陰魂，在他腦海中飄來蕩去。

他雖是魔教人，但是和秋海棠相處的久了，二人都是輕易不愿呈別人情的人。簡七行走江湖十幾年，除了和教內兄弟有情，還從不曾呈過外人什么情。

賀臻救他實屬意外，更何況，這一趟走的兇險，若沒有賀臻相救，恐怕他早已成為鳥腹中的腐肉一堆了。

“咚——”一聲冗長的鐘聲響起，簡七認出了方向，向著日落的方向大踏步離去。

要先去霄云殿，報個平安。琉海那人，不靠譜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