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跟上?”林薄暮已經走到十步開外了,遙遙喊道,“傻愣著做什么?”
秋海棠明顯語氣有些僵硬,跟了上去說道,“你的銀子……是春草給的,春草的銀子,是清心閣給撥的,清心閣的銀子,是我賺的。這么算下來,銀子是我的,年糕也是……我自己買給我自己的,你在,借花獻佛。”
林薄暮無奈地笑了笑,這一聽就是秋海棠在嘴硬。
他才不會與她計較這些,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然后又在四處留意、張望著些什么。
突然,林薄暮腳步一頓,問她道,“現在怎么辦?”
如今的柳寧鎮,少了絲綢與那些布匹生意,街頭冷清了不少。她也四下望了望,說道,“先找家驛站,住店,然后打聽消息。”
林薄暮早就猜到她會如此打算,就等她說出來,她一語畢,他就抬了抬下巴,示意道,“眼前恰好有一家,走吧?”
秋海棠一扭頭,十幾步開外,一顆兩三人粗的垂柳樹后面的店鋪匾額上若隱若現的冒出“驛站”兩個大字。
這家驛站里生意并不是那么慘淡。雖說柳寧鎮紡織業大受打擊,但是畢竟柳寧鎮地理位置優越,來往的商旅仍是絡繹不絕,只比鼎盛時期慘淡蕭條了那么一點。
秋海棠吃完了年糕,才帶著林薄暮走了進去。
一樓內,三兩桌人正在有的沒的吃著飯,時不時小聲交談些什么。
小二瞅見兩人,迎上前來問道,“客官住店還是吃飯?”
“先吃飯,再住店。”秋海棠說道。
林薄暮老老實實地盡了一個隨從的本分,還不太熟悉秋海棠的胃口,就口味重的口味淡的都挑了些。
秋海棠挑了個好座位,把劍往桌上輕輕一放,一掀衣擺就坐了下去。這個座位,既靠窗,能看見窗外的風景,又離旁邊座位的人近,仔細去聽,旁人的談話倒是能聽見個七七八八。
此時正值晌午十分,驛站一樓的飯菜生意倒還是不錯的。雖說不至于人聲嘈雜,但也不算蕭條。
秋海棠有意此時前來吃飯,挑了個位置好的座位,想著打聽點消息。果不其然,旁邊桌子上的幾個男生正鬼鬼祟祟低聲交談著什么。
其中一名中年男人正端著酒杯,壓著聲音問道,“大全,你家夫人近來怎么樣?”
另一男子語氣哀怨地答道,“我家夫人?別提了,就快魔怔了!每天瘋瘋癲癲的,滿嘴胡話!放織機的屋子進都不進,就連‘紡織’二字都不讓提!”答話這人,顯然正是大全。
“我家夫人倒是不說胡話,該做飯做飯,說到紡織,我是決計再也不會讓她碰那織機一下了。”最開始那人說道。
這時,又一人開口說話了,語氣卻陰陽怪氣,“喲!咱們方哥到底是條漢子,愛妻心切啊。到底眼饞我這等沒老婆的。”
那人也不惱,正經地答道,“咱們柳寧鎮出了這么一檔子事情,鬧出這么多條人命,官府都沒有頭緒,咱們這等老百姓能有什么辦法?等到明天我還得再去廟里面拜一拜,保佑我家娘子別出什么事,我家娘子向來心善,不求大富大貴,我只求她平平安安的。人命關天,誰都不愿意把禍水端到自己頭上啊!”
又有人問了,“阿四,你家娘子可有消息?”
秋海棠偷偷瞄過去,看到了一直沒有出聲的第四個人,那人神情有些呆愣,臉色十分憔悴,像是很久沒有睡好的樣子。那人十分痛苦地說道,“沒有……”
余下三人一陣語塞,過了一會兒,才有人開口猶豫地說,“半月有余了,阿四,要不……準備后事吧。”
那叫阿四的人沒有答話,另外的人也開始婉言相勸,“阿四,你家娘子那種情況……怕是活不成了,不如先把家中的……那什么,先厚葬了再說,否則,你家娘子無法魂歸黃土,怕是要不得安息啊。”
“是啊,好歹仍有‘尸首’,你看西街的王麻子,他家夫人至今都沒有消息,想要下葬也只能葬些衣物……空留一個念想,多熬人啊。”
“不能再放了,再放就……不如等到明日,咱們兄弟四人一同去后山墳場,這種事情總歸要有人幫襯著。”
阿四沒有答話。
但是話已至此,那桌上四人都是好一陣唉聲嘆氣,四下無言,頻頻悶頭喝酒,都是不怎么痛快。
林薄暮這時點好了飯菜,小二端著碗筷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二人大踏步走了過來。林薄暮瞧著秋海棠正看著窗外出神,還以為她有什么顧慮,于是輕聲問道,“可是有什么心事?”
秋海棠轉頭看過來,卻不料看到小二一盤一盤端上桌的夸張的飯菜,不禁乍舌,驚嘆道,“這么多……你打劫嗎?”
林薄暮燦然一笑,說道,“好不容易來一趟,把這邊的特色都嘗了唄。我之前在林府做事的時候,我家公子向來都是如此吩咐的。”
秋海棠翻了個白眼,說道,“真是敗家,嘗一嘗無所謂,但是吃不完豈不是勞民傷財?
林薄暮嘴上應道,“是是,公子說的是。”然而手上卻夾起了一團東西放向了秋海棠的碗中,說道,“公子嘗嘗這個,糖醋鯉魚,興許對的上公子的胃口。我家公子最愛的就是蘇杭的這道菜了。”
秋海棠卻心有顧慮,說道,“你對春草那套大可不必用在我身上。春草思慮單純,需要人照顧,我就不用了。”
林薄暮訝然,手中的筷子剛塞進去一塊肉還沒拿出來,舉著筷子無辜地說道,“我對春草哪一套?我什么都沒做呀?”這話當真冤枉,春草粘人,兩人左右不過她幫他治了條腿的功夫,林薄暮卻又得罪不起她,向來都是水來土掩,可沒有半點逾越。倒是秋海棠誤會了。
秋海棠聞言也就不再說話,低頭吃了飯。
這時正值午時,窗外的行人大都已四下散去,驛站內的人聲漸漸嘈雜了起來。
“公子?”林薄暮喚道,其實他仍然不習慣稱呼秋海棠為公子,“快吃啊,怎得不怎么動筷子?”
“可是口渴了?我幫公子添杯茶水吧。”林薄暮說著,起身倒起了茶。
秋海棠看著他的舉動,有些無措,“你……”
“嗯?”倒完了茶水,林薄暮坐了下來,說道,“怎么了?”
“……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