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林薄暮與秋海棠快馬加鞭，也還是奔波了四日才到達江南。

江南柳寧鎮，出了名的青磚白瓦，小橋流水。

鎮內一片安寧祥和，過了橋，就是集市。集市上布滿了各式各樣的油紙傘，紅杏開出墻頭，橋下的河中停泊著大大小小的船只。白日里的集市，沒有夜間那般朦朧，叫賣聲卻是不絕于耳，熱鬧非凡。抬頭再看看天，不遠不近掛著若干個栩栩如生的紙鳶，在湛藍的天幕上自由自在的飄來蕩去。

兩人牽著馬，不緊不慢地走在集市中。

道路兩旁擠滿了各種攤販，賣糖葫蘆的，賣果蔬的，賣年糕的等等，兩人左看右看，始終不見這里往常最出名的紡織品，連帶著賣衣服的也少有了。

路邊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正在賣年糕，二人恰好走至攤前，她笑著朝二人招呼道，“兩位公子，來瞧瞧奴家的年糕吧！香甜可口不好吃不要錢，鎮中的女子們都愛吃的不得了呢！”

聞言，林薄暮和秋海棠不由自主地對視了一眼。這姑娘顯然也是沒看出秋海棠是個女子。

“怎么樣，公子要嘗嘗嗎？”林薄暮問道。

秋海棠神色如常地搖了搖頭，說道，“不用。”

林薄暮突然記起，他倒是好似聽春草提起過，秋海棠確實喜愛甜食。只是她總是端著架子，從不愿意表露自己的想法。

雖說二人算是明爭暗斗了多年，但是原先的幺蛾子畢竟是上一位‘林薄暮’給整出來的，現在的‘林薄暮’撐死是個替死鬼而已。總的說來，林薄暮其實是想要洗刷自己的名聲而已，對秋海棠也不太了解，對她其實是說不上討厭的。

于是，他沒有理會秋海棠，而是朝那女子問道，“年糕怎么賣？”

秋海棠輕輕挑眉看他，沒有作聲。

女子應道，“年糕不貴，公子生的這么俊，想必應該還是收年糕的姑娘更貴氣吧！”

林薄暮看了秋海棠一眼，有些意味深長地說，“是啊，收我年糕的姑娘可是數一數二的有錢，十個我也比不上呢。”

女子驚奇地嘆道，“公子的心上人竟如此富有？咱們天子腳下富有的人家，除了王公貴族們，那就是清心閣了。不知公子看上的是哪家的千金？”

林薄暮故作高深地笑了笑，“這我可不能告訴你，你好生給包起來幾個，別讓姑娘家嫌棄了才是。”

女子笑嘻嘻地打起包來，“公子這般有心，姑娘們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待年糕接至手里，林薄暮又狀似無心地問了一句，“說起來，如今這鎮上的女子怎的這般少？”

那女子一聽，動作不自然地呆滯了一下，又往一旁張望了幾眼，確信沒有人注意到這里的談話后才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對他說，“公子好眼力，昔年曾來過吧？如今鎮上的女子都很少出門啦。”

“這是為何？”問到關鍵的地方，秋海棠來了興致，問道。

林薄暮也點頭附和，“是啊，怎么好端端的不出門了？”

“公子有所不知，近來鎮上的女子接二連三地失蹤，都是出了名的紅娘！咱們鎮里的姑娘們平日就靠紡織謀生，這一來二往的，誰還敢出門？”

“失蹤？”林薄暮淡淡凝眸，說道，“怎么個失蹤法？總不能平白無故就丟了吧。”

“哎呀，”女子說到這里，竟有些說不出口，她苦著臉，猶豫再三，又把聲音壓低了幾分說道，“他們都在傳……地府跑出來一個牙婆子，生前沒有收夠人，到了下面當家的差她再收些女子的命下去！專挑年輕貌美，又手藝好的小娘子索命呢！”

二人聞言再次對視一眼，秋海棠嘆了一聲，“這你們也信？”

那姑娘卻是十分不忍，說道，“不信不行啊，有些姑娘專門不信邪，想要賺錢竟大過于擔心丟了性命！有那么幾人偷偷在夜間點了燈紡織，如今那些姑娘卻是連骨頭渣都沒找見！憑空就不見了，你說怪不怪？我阿娘如今都不敢出門，再也不敢紡織了。”

她這話說的云里霧里的，又沒頭沒尾，兩人一時間竟都說不出話來。

林薄暮下意識四下看去，表面上依然平靜的集市，一眼望下去竟都是男子，女子寥寥。若是真要看見了名女子，那也是如同眼前這名姑娘一樣，都是十幾歲出頭的小丫頭，替家中的阿娘出來買賣。那些年紀稍大的女子，卻是再也看不見了。

秋海棠略一沉吟，再次問道，“迄今為止，失蹤了多少人了？”

女子想了想，說道，“算上昨天不見的趙姨娘她們，總共……整整二十三人了。”

“憑空消失，真的一點線索都沒有嗎？”林薄暮還是對此有些疑慮，補充說道。

女孩哭喪著臉，說道，“這些人多半已經遇害了，最早失蹤的都是一月之前的了，哪有人能這么長時間不吃不喝沒有一點消息？總之街坊里大家都是這么傳的，誰若是有線索了怎會藏著掖著？”

林薄暮篤定地說，“那也不一定全都遇了害，是人作案，總要有殺人動機。況且，只是暫時失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這句話總歸沒錯。”

“那如果有尸呢？”那女子驚恐地說道，“我爹不叫我告訴別人，說是官府知道了要惹禍上身。公子若是外面來的，既與這里不相干，就快些逃命去吧！”

“什么？”林薄暮一愣，“你不是說失蹤嗎？哪來的尸體？”

女孩似乎覺得難以啟齒，猶豫地說，“也不是尸體……最早失蹤的張大嫂她們幾個，都……都留下了手的。”

“手？”秋海棠聞言追問道，“什么手？”

女孩被這兩名陌生人拉住就是一通問，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場景，十分后怕地搖了搖頭，覺得自己說的有些多了，當即擺手道，“算了算了，我不能惹禍上身，天色已晚，奴家還是收了攤回家歇息去了，告辭！”說完，女孩飛快地把案頭的年糕一裹，逃也似的匆匆離去。

被撇下的二人愣在當場，秋海棠剛才看林薄暮發揮了半天，口齒靈敏才思敏捷，一點都沒有在閣內的時候那副老實樣子，不由得笑話起了他，“公子真是好口才，在閣內的時候險些將我騙了過去。”

“哪里哪里，我可不敢。”林薄暮微微笑著，突然塞了一團什么東西給秋海棠，說道，“還不都是為了打聽情報？”

秋海棠看著手里被塞來的紙包，疑惑地說，“這什么東西？”

拆開一看，竟然是幾塊圓滾滾又雪白的年糕。她疑惑地問道，“怎么給我？不是說打聽情報？”

林薄暮說道：“跟她說話是為了打聽情報，可這買回來不就是讓吃的嗎？”

秋海棠仍然不為所動，“不是說送人的嗎？”

林薄暮又若無其事地朝前走去，邊走邊說，“就是給閣主您的，還沒有多謝閣主收留之恩。”

秋海棠一愣，呆在了當場，有生以來，這還是頭一次有人送她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