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縣城南街的星悅飯館。飯館里除了老板娘和一個伙計之外，沒有第一位顧客。近段時間以來，店內(nèi)已無人問津，生意慘淡。無所事事的老板娘正愁眉不展，長吁短嘆：“如今這生意，難做，難做。”

“什么事使我們俏麗的老板娘發(fā)出如此感嘆！”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飯館的外門陰陽怪氣地傳來。

“黃嫂呀，是什么風(fēng)兒把你給吹來了呀？”老板娘頭也懶得抬，“黃嫂呀，我這館子只有關(guān)門的份了。最近這三四天連鬼都不上門，你看我的生意還有得做么？”

“彼此彼此呀，我的布行也是有好些天不見一個人上門喲。我坐在店里悶得慌，特地到你這兒來竄竄門。”黃嫂進(jìn)了門，一屁股坐在靠近窗戶的一條長凳上坐了下來。

“你說這是怎么回事呀？原來的挑腳的、鄉(xiāng)下上街的，總有不少人來我這里歇歇腳，吃上一頓便飯，而現(xiàn)在不知怎的，這些人到底都去了哪兒啦？”

“唉，這你都不知，都是被假錢給坑的。”黃嫂重重地嘆了口氣，“官府的人，到處都在抓人，凡是持有假錢的，假線一律沒收，人還得去給官府服苦役當(dāng)差。而一般的人，又不分清自己的錢是真是假。所以，他們都得擔(dān)心自己手中的錢是假錢，只好都忍著不用錢。”

“噢，是有這么回事。幾天前一個挑腳的，在我這里吃飯，從蔸里拿出一塊銀元正準(zhǔn)備給我時，門外突然闖進(jìn)幾個壯漢，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銀元，還強(qiáng)拖帶拽，把他拖了出去，原來是這么回事喲，我當(dāng)時還以為大白天遇上劫匪了呢，沒當(dāng)那么一回事呢。”

“你呀，你，就是沒腦子。那是官府的暗探。遍布各個角落，一有風(fēng)吹草動，他們便，便……”黃嫂壓了壓嗓音。

“他們便、便怎么樣了？”

“噓！”黃嫂瞟一眼門外，把手指靠近嘴唇邊。

幾個身影在飯館門前晃動了幾下，又悄悄地走開了。

“你看見剛才幾個人么？”黃嫂低聲說，“我在布行見到過，那個胖子就是小頭目，他帶著那幾個闖過我的布行，把一個買布的人的錢沒收了，還將他拖走了。”

“據(jù)說那些被他們帶走的人，近的留在縣城加固城門，遠(yuǎn)的還帶往衡陽、常德等地，修筑所謂防御工事。”

“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我男人的一個侄兒，在縣衙當(dāng)差，他也不時地到我布行坐一坐，把他所聽到所見到的事，順口說一說。”黃嫂顯得有些自豪。

“噢，原來如此。我的飯館，每年都要繳稅，還要給官府的當(dāng)差交保護(hù)費(fèi)，稅期下個月就要到期了，保護(hù)費(fèi)也來人催了好幾回。可是我這生意，連店都養(yǎng)不活了，哪來的稅和保護(hù)費(fèi)喲？”

“是呀，在縣城的店鋪，已經(jīng)有好幾處人去樓空了，清靜得很嘍。要不，你也卷起鋪蓋走人？”黃嫂近乎狡黠地說。

“這個飯館是我祖母開始就經(jīng)營起來，至今有五十多年了，這個飯館的招牌，也是我祖母用一個月的飯菜招待一個老學(xué)先生后，那老學(xué)先生作為回報給寫的：星悅飯館。它就毀在我手里，我怎能心安呢？”

“那你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我實在是想不出來呀。”

“那我給你支一招，你去借一點(diǎn)錢，暫時把稅金和保護(hù)費(fèi)給交了，以后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吧。”黃嫂瞟了瞟星悅飯館的老板娘，看看她有什么反應(yīng)。

“不錯，黃嫂不愧見多識廣。”

“那你打算到哪里借錢呢？”黃嫂再次瞅了瞅她，笑瞇瞇地說。

這下她犯難了：“我該到哪里去借錢呢？稅金和保護(hù)費(fèi)可不是一筆小心數(shù)目呀？”

“要不要我?guī)蛶湍悖俊?

“你能幫我？”星悅老板娘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那能有假？只是，只是利息……”

“利息的事，好說。只要能解燃眉之急”

見魚兒已上鉤，黃嫂一陣竊喜。“那好，明天，我們請一個中間人，寫好借款條文，立好字據(jù)，到時就好說話。”

星悅老板娘對黃嫂謝天謝地。

第二天，黃嫂帶著一個書生模樣的人，來到了星悅飯館。

“按照昨天的約定，今天我們來辦理一下相關(guān)手續(xù)，請中間人趙雙喜寫下字據(jù)，張嫂你簽好字，畫好押，錢馬上就到你手上。”

“那是當(dāng)然。”星悅老板娘張嫂一陣興奮，紅暈印在了她的臉上。她當(dāng)即就歪歪斜斜地把自己的大名簽上，伸出大拇指，沾上印油，在一張寫有密密麻麻的字的紙條上，按上了指印，歡天喜地地從黃嫂手上，接過一疊鈔票。

“星悅有救了，星悅有救了。謝謝黃嫂。”張嫂一臉興奮。

黃嫂忙把字據(jù)拽入懷中，放開嗓子哈哈大笑起來。

……

到了交稅金的日子，張嫂杯揣著那一大疊鈔票，來到縣署，把鈔票遞進(jìn)稅務(wù)局。

“星悅飯館陳賽娥，是么？”

“正是，正是”陳賽娥連忙答應(yīng)著。

“你好大膽子，竟然用假鈔來胡弄本局。”里面?zhèn)鱽硪粋€兇惡的聲音。

“什么，假鈔，不可能的呀，這是借來的。”陳賽娥一臉驚悚。

“不信，是么？打電話給鈔幣局，叫人過來驗一驗，外面的保衛(wèi)，將她控制起來。”

陳賽娥腦中一片空白，身驅(qū)好像在瞬間炸裂。

不一會兒，兩名穿制服的男子，各提著什么機(jī)器，匆匆進(jìn)了稅局，很快兩人又從里面出來：“你所有的鈔票都是假鈔，而且都是近期流入我縣的。根據(jù)中華民國法律，現(xiàn)予悉數(shù)沒收。”

“啊！”張賽娥猶如電擊一般，她雙手抱頭，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你涉嫌使用假鈔擾亂民國金融秩序，危害國民經(jīng)濟(jì)，現(xiàn)予以逮埔。”

“我，我沒有。”張賽娥撕心裂肺地狂叫著。兩名穿制服的男子，一左一右地裹脅著她走了，她身后是一長串猙獰的狂笑。

她被帶到警局，警局的人都瞅著她，“別看她長得標(biāo)標(biāo)致致，卻干著非常齬齪的勾當(dāng)，用假鈔來危害他人。”

“陳賽娥，賽仙娥；臉蛋好，人心惡。用假鈔，是罪過。”旁邊有一人，竟編成了一段順口溜來恥笑她。

她不明白，這事怎么傳得那么快，她更不明白，她的那一疊錢，到底是真是假。但無論如何，她是冤大頭。

她被送給警局的大牢。起先還有人來要她招供使用假鈔的事實，可后來，連個人影也看不到，只有她一人被鎖在暗無天日的陰森森的地牢里。

“星悅飯館換老板娘啦！”縣城本來就小，只有東南西北四條街和一些鄰街的小里弄。所以整個縣城，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換了老板娘，那飯館可謂門庭若市，衙門里的人，縣城稍有名氣的人，都爭相往那里鉆。據(jù)傳，星悅飯館一連三日免費(fèi)供吃喝。但飯館門前有狗有卒守著，平常百姓呀，連靠近它的機(jī)會都沒有。”一路人對想前去吃免費(fèi)餐的乞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