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萬物的簽名(新版)
- (美)伊麗莎白·吉爾伯特
- 6275字
- 2022-08-05 09:43:13
卷一
熱病之樹
1
人生的頭五年,阿爾瑪確實只不過是這個世界的一員——在如此幼小的時候,我們都是如此,因此她的故事不算高貴,也不是特別有趣,只能說,這個平凡的孩子安然無恙地度日,被財富包圍,其富裕程度在當時的美國,即便在高雅的費城,也幾乎聞所未聞。她的父親如何擁有這一大筆財富是個值得談論的故事,姑且趁我們等這女孩長大的工夫,先在此娓娓道來。在一八〇〇年,一個出身貧寒、幾乎不識字的男人成為城里最有錢的居民,是一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不尋常的事,因此,亨利·惠特克致富的方式確實有趣——盡管或許并不高貴,正如他自己也會率先承認的那樣。
亨利·惠特克一七六〇年出生于倫敦溯泰晤士河而上的里士滿村。他是家里最小的兒子,父母貧寒,已經生了太多的孩子。他在兩間小屋里長大,腳下是踏平的泥地,頭上是勉強能遮風擋雨的屋頂,爐前幾乎天天都有食物,有個不喝酒的母親、不揍家人的父親——換句話說,和當時的許多家庭相比,幾乎過著很有教養的生活。他的母親甚至在屋后有塊自留地,像貴婦人那樣種飛燕草和羽扇豆作為裝飾。不過,亨利并未被飛燕草和羽扇豆蒙騙。他自小和豬隔墻而睡,在他的生命中,貧窮無時無刻不讓他覺得難堪。
倘若他從未見過周遭的財富,用以比較自己貧寒的家境,亨利對自己的命運或許會少些不滿——但這男孩在成長過程中不僅目睹了榮華富貴,更見識了皇家氣派。里士滿有一座王宮,以及被稱作邱園的皇家公園,由奧古斯塔王妃負責專業栽培。她從德國帶來園藝家,渴望把真實卑微的英國草地弄成虛假的王室景觀。她的兒子,未來的國王喬治三世,在此度過他孩童時的夏天。喬治登基后,試圖讓邱園成為一座足以與歐洲大陸上其他對手國相匹敵的植物園。英國人偏居在濕冷孤立的島上,在植物研究方面遠遠落后于歐洲其他國家,因此喬治三世迫不及待地想迎頭趕上。
亨利的父親是邱園的果樹栽培師——一個謙卑的男人,受主子們尊重,任何謙卑的果樹栽培師都會受人尊重。老惠特克先生具有讓果樹結果的天賦,對果樹本身也抱有崇敬。(“它們與眾不同,”他說,“他們花錢買地找麻煩。”)有一次他把生了病的標本幼芽嫁接在強壯的根莖上,以黏土固定,因而拯救了國王最心愛的蘋果樹。那一年,蘋果樹從新枝長出果實,不久便碩果累累。為此奇跡,老惠特克被國王親自起了個“蘋果魔術師”的綽號。
蘋果魔術師盡管擁有天賦,卻是淳樸之人,還有個羞怯的妻子,可不知怎么的,他們生出六個粗暴的兒子(其中一個男孩被喚作“里士滿恐怖之星”,還有兩個在酒館斗毆中死于非命)。年紀最小的亨利,在某些方面是他們當中最粗魯的一個,或許也只有這樣,才能在兄弟之間求得生存。他是只頑強、耐力超群的小賽犬,一個瘦小的“爆炸裝置”,能堅強地挨哥哥們痛扁。他勇猛無畏,因而經常接受其他人的試煉,他們喜歡慫恿亨利鋌而走險。即使撇開他的哥哥們不談,亨利也會是個危險的實驗家,非法縱火者,在屋頂蹦來跳去嘲弄家庭主婦的人,更小的孩童的威脅者,一個就算從教堂尖塔掉下來或者淹死在泰晤士河也沒有人會感到意外的男孩——盡管純粹出于湊巧,這些場景從來沒發生過。
不過,和哥哥們不同的是,亨利尚有一點可取之處。確切而言,是兩點:他很聰明,而且喜歡樹木。倘若說他像他父親那樣敬仰樹木可能言過其實,不過他喜歡樹木,因為在他貧困的世界中,樹木是能讓他輕易學習了解的少數東西之一,而經驗讓亨利懂得,學習會使一個人具有優勢。如果想繼續生存(亨利確實想),如果想大展宏圖(亨利也想),那么任何學得到的東西都應該去學。拉丁文、寫作、箭術、騎馬、跳舞——這些全無亨利的份兒,可是他有樹木,有蘋果魔術師父親不厭其煩地教導他。
因此,亨利學會使用每一種接枝工具:黏土、蠟和刀,學會以合宜的技巧接芽、引導、劈裂、栽植和修剪。他學會在土壤保水緊實的春季和土壤松軟干燥的秋季移植樹木;他學會用木樁固定杏樹,給它們蓋上布以防風災、在橘園栽植柑橘、熏走醋栗上的霉、截去無花果樹的病枝,以及何時只需放寬心等待;他學會撕去老樹的殘破樹皮,不帶一絲感傷或后悔的情緒,將樹枝徹底撕到地面,以挽救它垂死的生命,讓它再多活個十幾年。
亨利從他父親那里學了不少東西,盡管父親在他眼里堪稱懦弱,讓他感到羞恥。亨利推想,倘若老惠特克先生果真是蘋果魔術師,那么國王的贊賞何以未能轉化為財富?愚蠢的人都賺了錢——而這些人還真不少。何以惠特克家仍與豬同住?而不遠處就是王宮綠色的大草坪和宮女街上的舒適寓所,王后的侍女們睡在法國亞麻床單上。亨利有天爬到雕琢華麗的花園圍墻墻頂上,看到一位仕女身穿象牙色禮服,騎著一匹完美的白馬,正在練習馬術,一名侍從拉著小提琴給她助興。里士滿有人過著這樣的生活,而惠特克家卻連地板都沒有。
亨利的父親從來沒爭取過什么。三十年來掙著同一份微薄的工資,也從來沒有提出過一次異議;在戶外的惡劣氣候下長時間干活兒,以致毀了自己的健康,對此他也從來沒抱怨過。亨利的父親人生中的每一步都走得謹小慎微,尤其在與上等人打交道的時候,而他把每個人都看成上等人。老惠特克先生始終主張,絕不得罪人,絕不占便宜,即使是送上門來的便宜也不占。他對兒子說:“亨利,別意氣行事。你只能殺一次羊,可是只要謹慎小心,你每年都能剪羊毛。”
有個如此軟弱、容易心滿意足的父親,亨利除了用自己的雙手緊緊抓住他所能抓住的東西之外,還能期望從人生中取得什么?一個人應當獲利,亨利十三歲時便開始告訴自己。一個人應該每天都殺一只羊。
可是去哪兒找羊?
從那時起,亨利開始偷竊。
?
十八世紀七十年代中葉,邱園已成為植物界的諾亞方舟,收藏了數以千計的標本,以及每周新到的貨物——來自遠東的繡球花、中國的木蘭、西印度群島的蕨類。更重要的是,邱園有個雄心勃勃的新總管:約瑟夫·班克斯爵士,他是庫克船長的“奮進號”三桅帆船上的首席植物學家,剛從成功的環球航行中歸來。班克斯不領薪水(他說他只關心大英帝國的榮耀,盡管有些人認為他只是有點兒關心“班克斯爵士”這個名號帶來的榮耀),現在正滿懷激情地采集植物,決心打造一座蔚為壯觀的國家園林。
哦,班克斯爵士!那位長相俊美、愛拈花惹草、野心勃勃、求勝心切的冒險家!這男人與亨利的父親截然不同。二十三歲的時候,在一年六千英鎊的遺產庇蔭下,班克斯成為英國最有錢的人之一,他還被公認為最英俊的男人。班克斯大可閑暇奢侈地度過一生,可他并未那么做,而是設法成為最具膽識的植物探險家——從事這項事業的同時,卻并未犧牲一丁點兒的奢華或絢麗。班克斯自掏腰包,為庫克船長的首次遠征支付大筆費用,這使他有權利把兩名黑人男仆、兩名白人男仆、一名備用植物學家、一名科學研究秘書、兩名美術家、一名繪圖員和一對意大利靈緹犬帶上了那艘狹窄的船。探險途中,班克斯勾引過塔希提皇后,和野蠻人在海灘上裸舞,在月光下觀看異邦女孩為臀部刺青。他把一個叫歐邁的塔希提男子帶回英國當寵物,還帶回了近四千種植物標本——其中近半數在科學界前所未見。班克斯爵士是英國最有名、最帥氣的男人,亨利對他萬分崇拜。
可亨利仍然從他那里偷了東西。
只因為機會就在那里,而且是如此明顯的機會。班克斯在科學界不僅以偉大的植物收藏家聞名,他還是個偉大的植物囤積者。在那些講究禮貌的年代,研究植物的紳士通常會彼此間自由地分享他們的發現,班克斯卻不分享任何東西。教授、達官貴人、收藏家們從世界各地前來邱園,帶著合理的期望,希望取得種子和插枝,也想從班克斯龐大的植物標本室取得樣本——班克斯卻一一打發他們走。
班克斯是個囤積者,這讓年輕的亨利很崇拜他(倘若亨利有任何寶藏的話,他也不會分享),然而,在這些挫敗的國際訪客氣惱的臉上,亨利很快看到了機會。他等在邱園外面,在訪客正要離開的時候攔住他們,偶爾會碰上他們正以法語、德語、荷蘭語或意大利語咒罵班克斯。亨利走上前去,問他們想要什么樣本,并答應他們在周末前取得這些樣本。他總是隨身攜帶小冊子和木工筆,假如這些人不會說英語,亨利便請他們繪圖示意。他們都是杰出的植物藝術家,因此表明自己的需求并非難事。深夜時分,亨利偷偷潛入溫室,從那些讓巨爐在寒夜通宵燃燒的工人面前飛奔而過,偷盜植物牟取利潤。
他恰好是這項任務的合適人選。他精于植物鑒定,善于保存插枝,在園區是張熟悉的面孔,不會引發猜疑,并且擅長掩蓋自己的蹤跡。最重要的是,他似乎不需要睡眠。他白天在果園和父親一起干活,然后徹夜行竊——稀有植物、珍貴物種、仙履蘭、熱帶蘭花、來自新大陸的食肉奇植。他還把尊貴紳士們畫給他的植物素描全部保存下來,予以研究,直到他對世人渴望的每一株植物的雄蕊、雌蕊都了如指掌。
就像所有能干的竊賊一樣,亨利對自身的安全謹小慎微。他不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任何人,他把自己的進賬埋在邱園各處。他不曾花過一分錢。他讓他的銀幣像好砧木一樣,在土壤中休眠。他累積財富,等待日后大量噴發,為自己買下成為有錢人的特權。
不到一年的時間,亨利已經有不少常客。其中有個上了年紀、來自巴黎植物園的蘭花培育者,給了這男孩恐怕是他此生的第一句恭維:“你是個有用的臭小子,是吧?”不到兩年的時間,亨利的生意越做越大,不僅將植物賣給認真看待植物的人,也賣給在倫敦渴望收藏珍稀標本的富紳圈。不到三年,他把植物樣本非法運往法國和意大利,用苔蘚和蠟巧妙地包裝插枝,以保證植物樣本平安抵達目的地。
可是最后,三年的不法冒險之后,亨利被逮了個正著——而且是被自己的父親。
平日睡得很沉的老惠特克先生,有天發現兒子在午夜過后離開家門。出于一個父親本能的懷疑,他感到萬分難過。于是他跟蹤亨利來到溫室,目睹了篩選、行竊、巧妙包裝的過程。老惠特克立即看出盜賊作案的謹慎行徑。
亨利的父親沒揍過兒子,即使在兒子們應該被揍的時候(而他們經常應該被揍),當天晚上他同樣沒揍亨利,也沒直接和兒子對質。亨利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逮住了。不,老惠特克先生做了件更糟的事。第二天早上,他立即要求與班克斯爵士單獨會面。像老惠特克這樣一個窮光蛋,要求和班克斯這樣的紳士談一談,這事兒可不多見。可是三十年來孜孜不倦的勞動,使亨利的父親在邱園贏得了尊重,足以獲得“打擾”的權利,即便僅此一回。沒錯,他是個又老又窮的人,可他也是蘋果魔術師,拯救了國王最心愛的樹,這一頭銜給了他通行證。
老惠特克幾乎是跪倒在班克斯面前,垂著頭,像圣徒一樣地懺悔。他供出兒子亨利的可恥事跡,以及他對亨利恐怕已行竊多年的猜疑。他提出辭去邱園的職位作為懲罰,只要能讓他的孩子免遭逮捕或傷害。蘋果魔術師答應帶全家人遠離里士滿,保證邱園和班克斯從此不再被惠特克的名字玷污。
果樹栽培師高尚的榮譽感給班克斯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拒絕了老惠特克的辭呈,派人去把亨利本人找來。當然,這同樣很罕見。如果說班克斯爵士在書房接見一個文盲園丁實屬罕見,那么他接見一個文盲園丁的十六歲兒子則是天方夜譚。或許,他應當把這孩子直接抓起來了事。然而,偷竊可是絞死罪,比亨利年幼許多的孩子都被處以絞刑了——而他們的罪行還要輕微許多。盡管自己的收藏遭人侵襲很是難堪,班克斯卻對這位父親深表同情,因此在召來執法官之前,他決定自己先行調查問題人物。
問題人物走進班克斯爵士的書房,原來是個瘦高、黃頭發、寡言、眼神迷蒙、肩膀寬闊、胸膛凹陷的年輕人,蒼白的皮膚因為經常暴露在風雨和陽光下,已經磨損。這孩子雖然營養不良,個子卻很高,有一雙大手。班克斯看出他將來會長成大個子,只要他能吃得好。
亨利不是很清楚自己何以被召來班克斯的辦公室,不過他的腦袋足以猜到最壞的情況,因此大感驚慌。唯有通過十足的倔強頑抗,他才能在走進班克斯的書房時,不被人看出在發抖。
不過老天爺,這書房真美!班克斯的穿著多么華麗,他戴著光潔的假發,一身閃亮的黑色天鵝絨套裝,還有亮晶晶的鞋扣和白長襪。亨利剛走進房門,就已為雅致的紅木辦公桌估出價錢,他貪婪地掃視堆在每個書架上的精美收藏盒,欣羨地打量掛在墻上的庫克船長的俊美肖像。老天爺,光是肖像框,肯定就值九十英鎊!
亨利和他的父親不同,他并未在班克斯面前躬著腰,而是站在這位大人物的面前,直視對方的眼睛。安坐著的班克斯,準許亨利默默站在那里,或許在等他認罪或求情。可是亨利沒有認罪、沒有求情,也沒有羞愧地低下頭去。假如班克斯爵士以為,亨利在這種棘手的情況下會愚蠢到先開口說話,那他真是不了解亨利。
因此,經過良久的沉默后,班克斯說:“告訴我——我有什么理由不該看見你上絞架?”
就這樣了,亨利心想,我被逮住了。
雖然如此,這孩子還是趕忙想出了一個計劃。他必須找個策略,而且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找到。他畢生遭到哥哥們莫名其妙的毆打,對爭斗可不是一無所知。當一個更大、更強的對手先出手時,你在被撂倒之前只有一個機會反擊,因此最好來個出其不意。
“因為我是個有用的臭小子。”亨利說道。
班克斯喜歡出其不意的事情,因此吃驚地大笑起來:“不得不說,我看不到你的‘有用’,年輕人。你為我做的,就只是偷走我來之不易的寶藏。”
這不是一句提問,可亨利依然開口答復。
“我本來可以扯點兒謊。”亨利說道。
“你不否認這件事?”
“大吼大叫都無法改變事實,不是嗎?”
班克斯又笑了。他或許以為這孩子是在做樣子裝勇敢,可亨利的勇氣一點兒也不假,就像他的恐懼,就像他的毫無悔意一樣真實。終其一生,亨利始終認為懊悔毫無用處。
班克斯改變策略:“我得說,年輕人,你父親可真對你傷透了腦筋。”
“我對他也是,閣下。”亨利還擊道。
班克斯再一次吃驚地大笑:“這樣啊?那個好好先生對你造成過什么傷害?”
“讓我沒錢,閣下。”亨利說道。突然之間他恍然大悟,又加上一句:“是他,對不對?是他跟你告的密?”
“沒錯。他這人很誠實,你父親。”
亨利聳聳肩:“對我可不,是吧?”
班克斯琢磨著這句話,點點頭,慷慨地認同這一點。而后他問:“你把我的植物賣給了什么人?”
亨利數著手指一一列出名字:“曼西尼、弗勒德、威林克、勒法夫爾、邁爾斯、薩瑟、艾華舍夫斯基、弗埃勒、萊西格勛爵、加納勛爵……”
班克斯揮揮手打斷他,目瞪口呆地盯著男孩。說來也奇怪,假如這份名單不那么響亮,班克斯或許會更生氣。然而這些可是當時植物界最受尊敬的人物,其中有些人還被班克斯稱為朋友。這男孩是怎么找到他們的?這些人當中有些已有多年沒來英國了,這孩子肯定在做出口。這小子在他眼皮底下干了什么勾當?
“你怎么知道如何處理植物?”班克斯問道。
“我這輩子一直都懂植物,閣下。就好像我出生前就懂似的。”
“這些人有沒有付你錢?”
“不然他們拿不到想要的植物,不是嗎?”亨利說道。
“你肯定賺了不少。事實上,這些年你肯定已經累積了一大筆財富。”
狡猾的亨利不愿回答這個問題。
“你怎么花你所賺到的錢,年輕人?”班克斯繼續問下去,“我看不出你把錢投資在了衣服上。毫無疑問,你賺的錢歸邱園所有。那么,錢都在什么地方?”
“沒啦,閣下。”
“花到哪兒去了?”
“色子上,閣下。我有好賭的毛病,您瞧。”
這未必是實情,班克斯心想。不過,這小子肯定是他遇到過的膽子最大的人。班克斯覺得挺有意思。畢竟,他是一個曾把野蠻人當寵物養的人,而且老實說,他本身也很享受半野蠻人的“美譽”。他的身份要求他至少得表明自己贊賞貴族風范,可是私底下,他更喜歡帶點狂野的東西。而亨利是一只多么狂野的小公雞!班克斯越來越不愿把這個人類當中的奇葩交給警察了。
洞曉一切的亨利自然也洞曉班克斯的臉色起了變化——柔和下來的表情,逐漸綻放的好奇,一絲得以救他一命的機會。沉浸在自我保護的沖動中,亨利最后一次朝這絲機會一躍而去。
“別把我絞死,閣下,”亨利說,“這么做你會后悔。”
“那你建議我怎么處置你?”
“用我。”
“我為什么要這么做?”班克斯問道。
“因為我比誰都干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