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救命夜（4）

掛斷喬志遠的電話，窗外的晨光已經穿透玻璃幕墻，桌子上的早餐早已沒有了熱氣兒。汪弘毅轉身走進衛生間，用涼水澆了澆臉，望著鏡子里冒出來的胡碴兒，抓起剃須刀，哧哧地剃了個精光。他在鏡子前伸開手臂做了幾個伸展運動，頓時整個人精神煥發。回到座位上，汪弘毅再次撥打了楊子欣的電話，電話響了一陣子，楊子欣才接起來。沒等汪弘毅開口，楊子欣責備地說：“你們還讓不讓人活了？”

汪弘毅立即安慰說：“對不起，對不起，吃早餐了沒？”

楊子欣揉了揉眼睛，抓起床頭的鬧鐘一看，7：50，很不高興地說：“折騰了一晚上，剛躺下不到半個小時，你說我吃早餐了沒？”盤古上海區域總部在公司附近有一棟單身員工公寓，從公司步行10分鐘就可以到達。楊子欣穿著拖鞋下床，拉開窗簾，陽光頓時灑滿了整個房間。梳妝臺上有一只可愛的小猴子正沖著楊子欣微笑，那是汪弘毅專門從德國邁森家族定制的。邁森家族300年前造出歐洲第一件白瓷器皿，曾經是波蘭王室的御用瓷器供應商，有“歐洲第一名瓷”美譽，每一件作品都散發著濃濃的皇室氣息。

每次看到小猴子笑容可掬的樣子，楊子欣的腦子里總會浮現出汪弘毅的面容。可每次見到他，都覺得他是一個無趣的男人，天天板著面孔，臉上永遠都擠不出一絲微笑。只有在兩人私密見面時，才能看到他那令人蕩漾的迷人笑容。汪弘毅很是愧疚地說：“事發突然，抱歉。應該很快就結束了。”楊子欣哼了一下，說：“這話你說多少次了？這一次也別說這么早，鬼才知道還會有多少事等著呢？”汪弘毅聽出楊子欣話里有話，追問：“什么意思？”

楊子欣光著腳在房間里走來走去，說：“黃埔銀行行長昨天晚上10點就被帶走了，那個時候我們正在會議室開會，肖天獲得準確消息后，立即跟盤古上海區域的供應商開會，從晚上10點半一直開到凌晨4點，這期間任何人不得走出會議室，更不能對外打電話。”汪弘毅一愣，這意味著肖天昨天晚上10點半之前就已經獲得了黃埔銀行行長朱民被雙規的準確消息，可無論是肖天還是喬志遠，都對自己屏蔽了這條信息，讓自己在南海盤古總部枯坐一個晚上，坐看肖天成功救助盤古管理層的盟友遠東證券。

汪弘毅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問：“供應商都有誰？”楊子欣撓了撓頭，很慵懶地說：“上個月，給你發的那張照片，還有印象嗎？”一個月之前，楊子欣突然給汪弘毅發了一張照片，上面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女人。楊子欣說照片上的女人來公司找過肖天，這個女人從來都沒有在會客記錄中出現過，到盤古上海區域辦公室時也突然造訪，沒有預約。之后，這個沒有留下任何記錄的女人再也沒有出現在盤古在上海的任何一個辦公區或者工地。

“那個女人是盤古上海區域的供應商？”汪弘毅對整個盤古系統供應商的數據爛熟于胸，怎么都想不起來照片上那個女人到底是誰。楊子欣在電話那頭噘著嘴說：“昨天晚上我一直留在公司值班，肖總讓我準備好電話會議系統，黃埔銀行大約晚上10點半給肖天打電話，告知肖天他們行長朱民被雙規，億元以上的資金調動都要向專案組匯報，黃埔銀行無法保證將5億元過橋拆借資金打給遠東證券。電話之后，肖總開始在會議室通過電話會議系統跟供應商協商，一個月前突然出現的那個女人昨晚再次出現了。”

汪弘毅頓時興趣盎然，問：“你們有備份資料嗎？”

楊子欣一直希望離開汪弘毅，可汪弘毅猶如有強大的魔力，總能夠在自己不開心的狀態下，通過工作迅速地轉移自己的情緒焦點，讓自己進入他掌控的世界。汪弘毅這么一問，楊子欣腦子里出現一個月前的畫面，那個神秘女人來到公司門口，肖天親自接進辦公室，沒有進行訪客登記。事后安保部門提交了一份監控維修申請，在那個神秘女人進入公司期間，公司的監控設備壞了，意味著公司沒有留下她的任何監控記錄。楊子欣獲得的照片是前臺小妹自拍的時候無意間將那個女人拍進了照片之中。

照片上的女人到底是誰？楊子欣一直很想弄清楚，可是整個盤古上海區域沒有人知道這個女人的來路。楊子欣很肯定地告訴汪弘毅：“我查閱了所有可以查閱的記錄，都沒有關于她的任何資料，如果上一次不是前臺自拍，連一張照片都沒有。按照盤古的內部流程，所有的供應商資料都應該歸檔入庫，檔案中沒有關于她的任何蛛絲馬跡，所以她不可能是我們的供應商。很奇怪，她確實是以我們盤古上海區域合作伙伴的身份在跟肖總談資金拆借的事。”

汪弘毅追問：“怎么談的？”

楊子欣突然提高嗓門，說：“你們這些男人怎么都這副德性？一聽是美女就來了興趣。從電話接通到現在，除了問我吃過早飯沒，你關心過我哪怕一句話嗎？”汪弘毅真的很無語，女人為什么總是無厘頭地情緒波動呢？楊子欣跟自己鬧情緒的時候，汪弘毅有時會想起梅怡，梅怡從來不會在家之外的地方跟自己鬧情緒，可只要在沒有熟人的地方楊子欣就經常耍小孩脾氣，讓汪弘毅很尷尬。

汪弘毅立即臉色一沉，提醒楊子欣說：“不要胡鬧，我在跟你談公司正事。”

楊子欣將腳下的拖鞋一甩，光著腳丫子站在窗前，聲音明顯提高了好幾個分貝，說：“好，那我也跟你談談正事，我現在是肖天的秘書，他是盤古的輪值CEO，無論是從盤古的行政組織構架，還是上海區域總部職能，我的匯報對象都是肖天，你是總裁，你的匯報對象也是肖天，你沒有權力向輪值CEO的秘書詢問輪值CEO的相關事項。”

楊子欣望著對面公園，看到一位老爺子正推著輪椅上的老太太曬太陽，羨慕中夾雜著嬌蠻，賭氣說：“如果你想要了解工作上的事，你可以打電話向肖天直接詢問，也可以進行電子郵件詢問，如果是書面材料，我作為行政助理，會第一時間轉給肖天。”

楊子欣的突然發作刺痛了汪弘毅，喬志遠推行的輪值CEO制度已經將自己架到一個尷尬的位置上。盤古已經不是當年的地方小企業，而是全國地產界的NO.1，業務遍及全球。在盤古，權力是工具，權勢是巨鳩，一旦在盤古失去權力這個工具，曾經積累的權勢將成為毒藥，自己的所有努力也只能付諸東流。汪弘毅壓制了內心的怒火，盡管就像楊子欣所嘲笑的，自己現在被限制了權力，可還是可以駕馭一個行政秘書的，不過汪弘毅從來不想憑權力駕馭楊子欣，否則楊子欣會覺得自己內心虛弱。

汪弘毅安慰楊子欣說：“如果不開心就休假，想去哪？圣托里尼？西澳？”

無論是圣托里尼還是西澳，都是楊子欣心之所向的度假勝地。藍色和白色為主色調的圣托里尼被譽為“上帝的調色板”，有女生幻想中的一切浪漫元素：陽光、沙灘、大海、藍天、白房子，是夢想中的蜜月度假勝地。四海八方的游客可以在島上吹著愛琴海的海風，欣賞最美日落。西澳大利亞比悉尼淳樸，比墨爾本浪漫，有堪比大堡礁的自然奇觀，卻美得不喧囂、不張揚，對它的每一次觀賞，都會漾起你心中的漣漪，是釋放生活壓力的一劑強有力的良藥。西澳有比圣托里尼更純的藍色，鯊魚灣能滿足你對藍色的所有幻想。當汪弘毅說出這兩個地方時，楊子欣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能記住一個女人最喜歡的兩個地方，夫復何求？

楊子欣抿嘴一笑，說：“算了，這一次就饒過你，你還有一大堆事要做。對了，昨天晚上肖總在會議室通過可視電話跟供應商開會，大概通過三個電話后，資金已經籌集了3億元，第四個銷售代理商的電話是肖總從自己手機里翻出來的，接通之后出現的就是那個女人，齊耳短發，看上去比原先的照片上干練得多，整個通話過程都是肖總在說，對方只是偶爾點頭，或者附和一下，對于援助條件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汪弘毅追問：“銷售代理商？”

楊子欣很肯定地回答：“是的，肖總叫她周總。”

周總？周總？汪弘毅在腦子里不斷搜索盤古的銷售代理商數據。汪弘毅在盤古是出了名的記憶超人，有著過目不忘的天賦，在商業談判的過程中，對手的任何一個細節都猶如刻畫在汪弘毅大腦里一樣。推行輪值CEO制度之前，汪弘毅喜歡調閱各地區域公司的商業數據，只要汪弘毅調閱過的數據，無論何時何地都能脫口而出。盤古上海區域就沒有周姓的合作方，更別說銷售代理商了。汪弘毅問：“會后有更多這個周總的資料嗎？”

楊子欣聽聞過汪母的傳聞，汪弘毅遺傳了汪母的執著，只要是汪弘毅認定的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現在肖天突然上位，成了汪弘毅接班最大的競爭者，只要一步不慎，就容易在競爭中失去喬志遠的青睞。現在是汪弘毅競爭接班人的關鍵時期。楊子欣回憶說：“我們跟供應商和代理商開完電話會議已經是深夜一點鐘了，之后我就陪著遠東證券的業務負責人跟盤古的合作商們進行更詳細的對接，差不多5點對接完畢，然后肖總又召開了一個內部會議，吩咐最后的對接收尾工作。周總的資料我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收集。”

汪弘毅右手中指在辦公桌上輕輕地敲擊著，腦子里試圖厘清24小時內發生的所有事。肖天臨時拉來盤古上海區域的合作商，關鍵時候得到一個陌生女人出手相助，在很短的時間內籌集出數億資金，這是肖天在盤古的權勢，還是另有布局？黃天沙的闖入，是野心，還是盤古內部人的珠聯璧合？汪弘毅吩咐楊子欣說：“無論這個女人有多神秘，要盡快查清她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