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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成語故事
  • 車明正
  • 3220字
  • 2022-08-11 11:23:19

“民惟邦本”背后的千年隱痛

成語 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解釋 邦:國家。人民是立國之本,人民安居樂業則國家太平。

出處 春秋·魯·孔子《尚書·五子之歌》:“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大約在三千八百年前,大禹治水成功,得了天下,王位從他開始,奉行世襲制傳給兒子,很快就傳到了禹的孫子太康那里。此人荒淫無度,貪圖享樂,整日在外打獵,長期不歸,最后連他的國都也被一個叫后羿的部落頭領侵占了。

百姓們都為他的不爭氣感到悲哀。太康的五個弟弟被趕到了洛河邊。五個兄弟想起自己祖先好不容易創下的基業,心里十分悲傷。忍不住用厚重古樸的痛惜感情,在洛河邊吟出了“五子之歌”:“皇祖有訓,民可近(親近),不可下(輕視),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這應該是中國歷史上最早對君主亡國的嘆息與勸誡,也是最早提出“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的治國理念。

這首歌詞體現了最原始的治國方針:君王只有與老百姓同甘共苦,保持親近,才有鞏固的基石。只有樹木之根加固了,枝葉才能茂盛。國之“本”堅固了,邦才能安寧。如果君王歧視民眾,君民之間產生裂痕,就會像太康那樣無法得到“邦寧”。這就是“民惟邦本”的由來。

歲月如同白駒過隙,過了一千多年,到了春秋時代。那是中國人最難得的大好時期:誠信、包容、敢說敢當、可以大膽亮出自己的觀點……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都遵循這個原則,于是諸子興起,百家爭鳴、百花齊放,思想得以開放。

不甘寂寞的士大夫,在諸侯各國的“人才市場”里排著隊,進進出出,他們為了出仕,爭著去“應聘”。君王們當然也沒閑著,他們在各自的宮殿里忙著面試、提問、洽談,認真傾聽各路諸子百家給出形形色色的治國方針,然后決定取舍,最后是否聘用。

孔子坐著簡陋的牛車,一路顛簸地來到魯國宮殿參與面試。魯國公室的力量很弱,魯定公十分憂慮,他想吸引人才,但不知怎樣擺正君臣關系,于是虛心向孔子請教:“君使臣,臣事君,該如何?”

孔子想以禮義約束君臣關系,當時回答得也很干脆:“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只要君對待臣有禮,臣會對君盡忠。看起來,他主張的君臣關系,好像是一種互惠互利的合同契約。就像職場中職員與老板的關系,臣對君,員工對老板,是有條件的忠誠。魯定公認為這不利于他的統治,不利于“君為本”,當即將孔子提出的觀點封存起來。孔子只得無功而返,也就是沒有被聘用。

接下來,輪到因使楚有功而為齊國立下汗馬功勞的晏子粉墨登場了。齊景公頗有興趣地盤問機靈過人的晏子:“我曾聽孔子對他的學生說過‘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晏子告訴他,所謂“和”,就是“君甘而臣酸,君淡而臣咸”。他的意思是,臣對君不能光是投其所好,也不能隨便附和。并提醒他“良臣死于社稷,不死于昏君”,他認為,為昏君而死的人都是愚蠢的,不值一提。齊景公聽了很高興,笑道:“這下我明白了!天下一色,反而失色。”他真是心有靈犀,一點就通,也知道滿朝上下,不能只有一個聲音。

本來嘛,以君為本就得強調茍同、盲從、附和。滿朝文武一個味,大家都得聽君主的,這樣一來,國家沒有創造力,沒有凝聚力,也就沒有戰斗力。晏子希望的是,君主要甜的,大臣應該拿酸的;君主說是淡的,大臣應該說是咸的。只有這樣,君臣間才能各抒主見、相互斟酌。反之,滿朝一個腔調,國家就沒有生機,就像齊景公早年喜歡穿紫色王袍,全國臣民都穿紫衣,紫布紫絹大幅漲價,擾亂了市場。楚王喜歡細腰女子,全國女子都投其所好,不吃飯減肥,一個個都餓成水蛇腰,還有什么嬌美可言。

待到了烽煙四起的戰國時代,被后人稱為“亞圣”的孟子嶄露頭角。他提出的理念是“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強調民眾是君權的基礎,社會的依托。孟子一再告誡那些統治者,要愛民、利民,聽政于民。他強調“民”,與君相比,民比君更重要,這是《五子歌》中“以民為本、民為邦本”思想的再次體現。

孟子對位愛熱鬧、愛聽三百人吹竽的齊宣王說:“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路人;君之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孟子說的這種君臣關系,類同于當下的“雙向選擇”:君主待臣子如手足時,臣子就把人君當作心腹;君主看臣子如犬馬,臣子就把人君看成路人;人君看臣子如草芥,任意踐踏,臣子就會把人君看作仇敵,怒目相對。總之,你怎樣待別人,別人也怎樣回報你,這很像一面形影不離的鏡子。孟子說的這番話很有道理,也被列代的明君采納。難怪唐太宗李世民就是這樣認為的:民是水,君是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詩經·小雅·北山》中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孟子卻不同意。他說:這首詩并不能按照字面上那層意思,解說《詩經》的人,不能望文生義,影響對詞句的理解。他還舉例說,舜既然做了天子,他的父親瞽瞍怎能不去做他的臣子呢?(《孟子》卷九曰:“舜既為天子矣,敢問瞽瞍之非臣如何?”)千年來,皇帝自稱“朕”,玉璽上刻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表明他的皇位是天經地義,老百姓只有仰視帝王和權貴的份兒,只有俯首帖耳的命,沒有獨立的人格。

數千年來,一場場農民起義,一次次改朝換代,全都在做低層次的循環,你方唱罷我登場,根本不會觸及君權與民權的辨識。君主們老是惦記著“奉天承運”,并把它作為圣旨的開場白,既然皇帝是遵照“上天”旨意辦事,那就不管臣民什么事了。

“奉天承運”的發明者是朱元璋。他剛當上皇帝,就迫不及待強化皇權,自稱受命于“天”,站在奉天殿上,一副得意揚揚君臨天下的氣勢。這位農民出身,造反起家,當過和尚,做過盜賊,對文人抱有抵觸情緒的皇帝,看到孟子說的“臣視君如寇仇”這句話時,大為惱怒。他實在氣不過,孟子不把皇帝當回事,卻把百姓高看了。加之他的文化劣勢,造成對士大夫的記恨,下令把孟子的牌位從文廟里撤出來,取消孟子配享資格,從此不再享用冷豬頭了。

滿朝文武頓時慌了手腳,幸虧欽天監的星象專家出來說話了。他說“熒行于惑”,意思是陛下是不是有什么事做錯了,什么話講錯了,讓上天感到不安?現在老天發怒的先兆已經出現了。朱元璋遲疑了。他終究是農民出身,從小習慣靠天吃飯,對老天爺素有敬畏之心。既然老天爺發怒了,他不能不在乎,他的命還掌握在老天爺手里呢,于是他做出了讓步,立即撤銷圣旨,讓孟子在祭孔時也享用一盤冷豬頭。

又過去二十年,到了洪武二十二年,滿朝文武早把此事忘得干凈,沒料到朱元璋對孟子的憎恨情結又一次發泄出來。他下令取締《孟子》這本書,又叫人寫了一本《孟子節文》。這本《孟子節文》里,將他最反感的,主張“民重君輕、民惟邦本”的詞句全都被刪掉了。

明朝開國皇帝如此不堪,他的子孫皇帝自然也夠嗆。明朝皇帝將大臣視作家奴,隨意廷杖大臣,草菅人命,就是朱元璋開了一個極壞的頭。明代十六朝,只有建文、弘治、泰昌等少數幾朝沒有殺大臣的記錄,其余各朝或多或少都有,殺戮大臣最重的是洪武、永樂、嘉靖、崇禎四朝,這都是君主臣民關系扯不清造成的。

再過五百年,到了 1901 年,八國聯軍打進北京城,慈禧與光緒匆忙逃亡西安,來自海外的政治流亡者和一些紳士們的奏折,紛紛向西安呈遞,要求朝廷變革,這些奏折中出現一個全新的名詞叫“國民”。“國民”究竟是何物?這是慈禧和光緒從未聽說過的,中國幾千年來,只知有朝廷,不知有國家;只知有臣民,不知有國民,這是一件多么可悲之事。

數千年來,藏在“民為邦本”背后的隱痛何止這些。辛亥革命以后,雖然皇帝被推翻,君主沒有了,但是一百多年來,“以民為本”的理念仍未形成。延續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雖然時不時也宣傳“民本”思想,但其中的“民”,只不過是唐太宗心里用來“載舟”的臣民,而不是擁有國家財產,能行使國家主權的國民,說到底,臣民仍是依附于君主的附屬物。兩千年來,始終沒有走出封建專制的范疇,說是“以民為本”,到頭來還是以“君”為本,仍然依賴特權者操控國家之一切。

漫長歲月的洗禮,民惟邦本,本固邦寧。這個祖先早就下的訓誡,看似簡單,卻是顛撲不破的歷史真理。它在中國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得以深入人心并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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