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調解員培訓簡明教程(第6版)
- 黃鳴鶴
- 1050字
- 2022-07-29 17:27:36
三、中國鄉土社會的傳統調解資源
在中國長達2000多年的封建統治中,郡縣制的治理模式決定了國家公權力深入社會的最基層政權是在縣級,也就是被稱為“七品芝麻官”的縣令(縣太爺)。
在“諸法合一,刑民不分”的中華法系中,縣令既是地方行政長官,又是司法長官。縣衙門中食皇糧者不過數十人,卻能保證一個轄區數萬甚至數十萬人口的縣治行政權、司法權的運行,這是怎么做到的呢?答案是:中國鄉土社會的自治傳統使得大部分的糾紛沒有上升到“衙門見官”的層面。
鄉村自治是中國社會幾千年中基本的治理模式。在公權力資源和政府治理能力有限的情況下,由地方經濟、文化和道德領袖所組成的精英團隊,在民眾的推舉下和公權力的認可下作為代理人進行“象征性統治”。這種自治權除了鄉村公共事務如稅收、水利、祭祀外,最重要的就是司法權的自治。明朝時,皇帝誥令要求每個鄉村設立“申明亭”,作為鄉村仲裁產業、婚姻、爭斗等糾紛的場所。仲裁由鄉紳或族老主持,裁決的主要依據并不是國家的制定法,而是傳統道德、風俗習慣或村規民約。
在鄉土社會這種知根知底的熟人社區中,每一個居民在別人眼里幾乎都是透明的,雖然沒有西方國家所建立的數字化的個人信用系統,但鄉土社會有簡單且實用的信用體系。雖然沒有監獄、警察、軍隊這些暴力符號做后盾,也缺乏拘傳、查封、拍賣等強行性手段,但由于權威的塑造、道德的說教、地緣的認同、親緣的信賴等多種心理文化資源所構建的無形威懾力,長期困擾法院的“執行難”問題在此似乎并不存在,即使當事人對于仲裁結果未必完全滿意或信服,卻更容易自覺或不自覺地服從這種鄉村準司法權的意志。
在這種司法權力的分配模式中,鄉紳集團取得了鄉土社會部分的司法權。“每有紛爭,最初由親友耆老和解,不服則訴諸各房分祠,不服則訴諸疊繩堂。疊繩堂為一鄉最高法庭,不服則訟官矣”[9],這種建立在封建族權基礎上的鄉村自治下的裁判權,解決了絕大部分的民間糾紛,使得縣太爺這種非職業法官在面對著龐雜的鄉村事務時還有空吟詩作賦。
在工業化時代,中國傳統鄉土熟人社會也面臨著轉型問題。有些村莊鄰近城市,因為城市的擴張而成為“城中村”或因為土地被征用而轉行。外來人口遷入,如何相處,如何實現“社區共治”,如何平衡其中的諸多利益?這些都是中國社會發展所帶來的問題。但萬變不離其宗,鄉土社會的糾紛預防及解決,肯定不能走“訴訟依賴”的道路,而必須走“基層事務民主表達、社區自治共管、糾紛自我解決”的道路。這不僅僅是最節約糾紛解決成本、最有利于社區和諧、最符合社情民意的糾紛解決理念,也已經被基層實踐所成功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