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小與宏大

鏡頭之一：一場暴雨過后，城市馬路上一處一處地積滿了泥水。有的車子目無路人，疾馳而過，濺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泥水，弄得路人左躲右避唯恐遭殃；有的車子緩緩行進，擔心車輪激起的泥水會弄臟了路人的衣鞋。此時，好多路人會投去一瞥，甚或會用心細瞧是哪位駕員。然而，對前者，表達的是憤怒；而對后者，表達的是敬意。

鏡頭之二：一公共場所，原本干干凈凈，可有些人卻很不自覺，在悠然自得地嗑著瓜子，弄得地上殼兒如天女散花，這里有一點，那里有一點。周圍人盡管一般不去作公開指責，但常常現出不屑的神情。管理人員有時也會上前提醒，然而，這些人往往不認為不文明。

鏡頭之三：小孫兒難得回家小住，尚未退休的爺爺像往常一樣，每天仍需起早去上班。他從床上爬起來后，生怕弄出一點聲響，即使自己在整理、洗漱時，也輕手輕腳。其實，他只有一個小小的心愿——好讓小孫兒早晨多睡一會兒。

如上小事，似乎不足掛齒，筆者在此意欲說明一個問題：人要重視細小，包括發現細小、抓住細小、利用細小。細小正因為小，所以才不引人注目，故而才容易使人輕忽。然而，細小于國于民、于人于事，功莫大焉。

其一，國家和政黨治理中離不開細小。在河北省西柏坡革命紀念館內的一塊展板上寫道：“一、不做壽；二、不送禮；三、少敬酒；四、少拍掌；五、不以人名作地名；六、不要把中國同志同馬恩列斯并列。”這是1949年3月中共七屆二中全會根據毛澤東同志作出的六條規定，也是中共中央“進京趕考”前定下的六條規矩。這“六條”乍看上去不謂大，因為與當時的軍事決戰和建國大計相比，所涉及的事很小，但深究起來，事關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能否勝利、中國社會主義建設事業能否順利和中國共產黨執政能否鞏固。在中國，國務院總理也有“私房錢”，即“總理預備費”，按照《預算法》之規定，每年這筆錢只占到中央全年預算的1.1%~3%。金額雖不大，救急作用卻不小，如2003年的“非典”防治、2008年的汶川抗震救災、2011年的玉樹震后重建，都用到了這筆錢。其設立的本意就是主要用于一些必須解決的臨時性開支上。

其二，展開斗爭和參與競爭離不開細小。南非首位黑人總統曼德拉的偉大，在于他愿意寬恕政敵和團結白人。他從政黨領袖成為國家總統后，設宴招待了當年審判他的公訴人珀西·尤塔。珀西·尤塔當年在審判中咄咄逼人，在法庭辯論中使用了大量懲罰性和恐嚇性的語言，曾讓曼德拉大為光火。然而，曼德拉在宴請珀西·尤塔時還奉承說：“你看起來還像以前一樣年輕有活力。”珀西·尤塔徹底被曼德拉寬廣的胸襟所折服了。筆者曾作為考官參加過公務員面試。面試中有個活動，讓五位應試者坐在一起，圍繞一個主題，各抒己見，并可爭論。結束時，共同推舉出誰在討論中講得最好。依筆者理解，對五位應試者來說，討論看的是水平，推舉看的是風格。其中有位應試者，盡管筆試分數最高，討論也講得不錯，然而因為推舉時爭搶第一，給所有的考官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最終，這位應試者未被錄用。

其三，社會交往中離不開細小。南京市于2013年、2014年接連舉辦亞青會、奧青會，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嘉賓。志愿服務者作為賽事的“門面”之一，對其的要求自然很高。南京市標準化研究院聯合共青團南京市委，制定了全國首個針對大型賽事的志愿服務者招募要求和禮儀標準，其中規定：男士不要厚劉海，女士劉海不遮眉；手心向上時，露出指尖的指甲不應超過兩毫米；距離服務對象三米時開始微笑，露出六至八顆牙齒；站姿，男士得雙腳并攏，或分開與肩同寬，腳尖分開約四十五度，而女士的雙腳要成“V”字形，腳尖分開約三十度。從上可見，這些要求和標準何等細小，有些是近乎嚴苛了，難怪令前往應募的一些小伙和姑娘驚訝不已。在他人面前，有些細小的動作頗會影響自己的形象，如挖鼻孔、掏耳朵、擠眼睛等，又如隨地吐痰、亂扔煙頭、隨意放屁等，再如隨意碰碰、擠擠、擦擦他人等。

其四，勤政和廉潔中離不開細小。朱德有言：“要真正做到‘仁義之師，秋毫無犯’，不侵犯人民一點利益，不拿人民一針一錢；這個做好了，隨到哪里，人人歡迎。”1946年，陳毅率領十萬大軍北撤，在蒼山縣一個小村子里住下。一天，通訊員小于路過一塊西瓜地，沒交錢抱回了一個西瓜。陳毅對小于進行了嚴肅批評，并令小于把西瓜送回去，還要給群眾道歉。當今，一些領導干部之所以在政治品德、職業道德、社會公德、家庭美德上出現了這樣或那樣的問題，與其平時不注意細小直接相關，其中有的貪腐上億元，始于收受小紅包；有的在政治上跌了大跟頭，始于嗜好團團伙伙；有的“家外有家”，始于喜歡打情罵俏。中國在深入推進反腐倡廉的大背景下，每個領導干部和公職人員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受到黨紀、政紀的強力監督，誰也別想特殊，誰也不能特殊。不是么？媒體上常有領導干部和公職人員因違反“八項規定”而被查處的報道，其中有的僅僅是在兒女結婚時多辦了幾桌酒席或收了管理相對人的賀禮。

其五，夫妻和朋友相處離不開細小。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許許多多的夫妻離婚。然而，其中有些夫妻導致分手的原由常常是一些細小的瑣事。正如有首小詩所寫的：“我知道，失去的愛，帶走了我美好的時光；我不知道，失去的愛，盡都是在小小的地方。”在中國傳統的儒家學說中，通常把君子與小人對應論道，如“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易事而難說也，小人難事而易說也”；“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等等。這里所述的小人，泛指心胸狹窄之人、自私自利之人、滿腹牢騷之人、薄情寡義之人，其與君子有本質上的區別。在現實生活中，夫妻之間，朋友之間，有的時候，一句玩笑會結下芥蒂，一個微笑會放下干戈；一個小動作會生發嫌隙或不快，一件小禮物會生出深情或好感。古人所言“千里送鴻毛，禮輕情意重”，說的也是細小重要。

其六，世間萬事萬物離不開細小。小花小草是生命，它們也有夢想和追求，一到時節，無聲無息地在漫山遍野播綠或盛開。小狗小貓是生命，它們也有渴望和愛好，不管家養抑或野生，一天一天地活著，同時也給人類帶來用益。海藻是世界上最小的微生物之一，然而，世界上最大的動物鯨鯊卻以海藻等來支撐龐大的身軀。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盡管在自然界所向無敵，許多時候，卻對可置自己于死地的微小病毒毫無辦法。時至今日，以微態展現和顯示的細小無時不有、無處不在，且形狀眾多、景況各異。如微胖、微餓、微汗、微涼等；又如微波、微雕、微粒、微分等；再如微機、微博、微信、微盤等。隨著科技的發展和時代的進步，與細小有關的事物紛至沓來，且通過網絡快速廣泛傳播，時而令人應接不暇。細小的片紙，在一定的條件下，由于體現獨特價值而轉化為巨大財富，如1857年發行的一枚郵票，1996年在蘇黎世被一瑞典人以350萬馬克購得，現已成為全世界最值錢的珍郵之一。

自然界和人世間，這也離不開細小，那也離不開細心，實際上，細小只是一種客觀存在，屬于中性的，既無所謂好，也無所謂孬，但它與其他相比較，便會分辨出差異來，換言之，具有相對性。與細心相對的是宏大。宏大，巨大也，宏偉也。大千世界，萬事萬物，細小與宏大，惟在同種同類之間比較才科學、合理。事實上也只可如此，如大象不能與蒼蠅比較重量和體積，人類不能與猿猴比較聰明和力氣，高樓不能與小屋比較規模和形狀，巖石不能與花草比較堅硬和生命，野獸不能與樹木比較胃口和速度。面對在形狀上、性能上有細小又有宏大的萬事萬物，作為人類，當有慧眼慧識，當能慎言慎行。對宏大，一方面須理會和依靠中強中實，因為畢竟它往往主導事物的存廢和興亡，現實生活中又多以實力說話，如商界即有“行大欺客、客人欺行”之說。另一方面須防范或利用中虛中空，有些則須在戰略上藐視、在戰術上重視，如“一切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這是從戰略上藐視；“不打無準備之仗”，這是從戰術上重視。對細小，首先當辨美丑和善惡，即使再細小的美和善也要做，即使再細小的丑和惡也不要做。在一定程度上，細小決定成敗，細小決定得失。這就需要我們在待人處事時注重細小，踐行從大處著想、從小處著手。人貴有察細之明。睿智者能洞悉星星火苗將成燎原大火、能窺見虧損股票將成績優股票、能審視寒門之子將成棟梁之材、能展望麗日和風將成暴風驟雨。人在世上，注重細小，但不可“小家子氣”，對那些毫無意義的繁雜小事，對那些雞毛蒜皮的瑣碎小事，對那些不必介意的零星小事，對那些曇花一現的偶發小事，要學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別讓它們影響自己的心情、浪費自己的精力，以免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