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朱漆大門前，積雪被仆役們掃得干干凈凈。越青領(lǐng)著眾人在階前垂首而立，呵出的白氣在寒風(fēng)中很快消散。

玉錦華翻身下馬，玄色大氅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他目光在越青身上停留片刻：“病好了？“

“托將軍的福。“越青福了福身，鴉青色的斗篷襯得臉色格外蒼白。

玉錦華伸手拂去她發(fā)間一片雪花，指尖在觸到她耳垂時微微一頓：“年節(jié)在即，病懨懨的不吉利。“說罷大步流星往正院走去，靴底碾碎的冰碴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越青望著他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回到藍(lán)山園，她立刻取出未做完的衣袍，銀針在錦緞上游走，繡出連綿的云紋。

“將軍召見！“玉安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

書房內(nèi)，玉錦華摩挲著鎏金暖爐：“她當(dāng)真去了？“

“是。“玉安單膝跪地，“屬下按將軍吩咐，將計劃悉數(shù)告知。小夫人聽聞能救云公子，甚是歡喜。“

玉錦華眸色一沉，指節(jié)在案幾上叩出沉悶的聲響：“就這么高興？“他突然起身，“我去看看。“

藍(lán)山園里，越青正哼著西北小調(diào)，窗外的梅影斜斜映在衣袍上。見玉錦華進(jìn)來，她慌忙將衣料藏到身后。

“將軍...“她強(qiáng)扯出笑容，“您怎么來了？“

玉錦華伸手挑起她下巴：“什么事讓青青這么開心？“

“將軍回來，自然歡喜。“越青眼神飄向別處，耳墜輕輕晃動。

玉錦華瞥見案上那件明顯是男子式樣的衣袍，喉結(jié)動了動：“這是給誰做的？“

“隨手練針線罷了。“越青將衣袍團(tuán)起，指尖微微發(fā)顫。

“今晚我宿在這里。“玉錦華突然道。

越青呼吸一滯，旋即展顏：“將軍舟車勞頓，妾身這就去備安神的沉香。“她轉(zhuǎn)身時，袖中滑落的香囊被紫鳶悄悄接住。

“小姐...“紫鳶在耳房急得跺腳。

越青往香爐里添了把沉香末，火光映著她幽深的眼眸：“放心，這香能讓他一覺到天明。“她將香囊系回腰間，里面裝著曬干的曼陀羅花。

當(dāng)夜，玉錦華在異香中沉沉睡去。越青站在窗前，望著地牢方向的一彎冷月，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件未完成的衣袍——靛青色的料子上，云紋已經(jīng)繡了大半。

晨光熹微時，越青假意輕喚了幾聲，見玉錦華依舊沉睡不醒，這才佯裝困倦地躺下。她故意將錦被扯得凌亂，又在枕邊留下幾縷青絲，精心布置出一夜溫存的假象。

隱在暗處的玉安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不禁暗自驚嘆。這女子膽大心細(xì)至此，竟連將軍都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間。他默默退至廊下，決定將這個秘密永遠(yuǎn)埋藏心底。

“昨夜...“玉錦華醒來時揉了揉眉心，總覺得頭腦昏沉，“竟這般酣睡，實在怠慢了你。“

越青正在對鏡梳妝，聞言指尖微頓，銅鏡里映出她溫婉的側(cè)顏：“將軍連日操勞，能安睡是好事。“她轉(zhuǎn)身奉上一盞溫茶，衣袖拂過時帶著若有似無的幽香。

玉錦華剛離開不久，安佑賢便帶著一眾仆婦來到書房。她捧著厚厚的賬冊，柔聲道：“夫君，除夕家宴的菜單要您過目，上元燈會的布置也得定下來。“她頓了頓，“新裁的冬衣也送到了，要試穿看看是否合身。“

試衣時，玉錦華額間滲出細(xì)密的汗珠：“你這屋子炭火燒得這樣旺？“

安佑賢替他拭去汗水：“天寒地凍的，不燒暖些怎么行？“她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道：“藍(lán)山園那邊...“

“冷得很。“玉錦華皺眉道，“昨晚差點凍著。“

安佑賢立刻會意：“是妾身疏忽了，這就去安排。“她猶豫片刻又道：“聽說妹妹病剛好，可不能再受寒。“

“我今晚還過去。“玉錦華系上玉帶，“昨晚...總該補(bǔ)償她。“

安佑賢垂眸應(yīng)是，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玉錦華見她這般柔順，心中忽生憐惜，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夫人...“

“妾身明白的。“安佑賢仰起臉，強(qiáng)撐出一個笑容，“只要夫君高興就好。“

玉錦華輕嘆一聲，在她發(fā)間落下一吻。安佑賢靠在他胸前，目光卻越過他的肩膀，望向窗外紛飛的雪花——那片片晶瑩，像極了昨夜她在藍(lán)山園窗欞上看到的冰凌花。

前世那只小兔子，被玉錦華棄如敝履，最終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今生今世，合該他償還這一生一世的債。因果輪回，報應(yīng)不爽，誰都逃不掉的。

越青正低頭繡著一朵并蒂蓮，銀針在燭光下泛著冷芒。玉錦華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時，她指尖微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xù)穿針引線。

“將軍用膳了么？“她抬眸淺笑，眼中映著跳動的燭火。

玉錦華解下沾雪的大氅，隨意搭在屏風(fēng)上：“在你這里用，你去做。“

“好。“越青放下繡繃，指尖在裙裾上輕輕一拂。

晚膳簡單得令人心驚：兩個冷硬的饅頭，一碟清炒時蔬，唯一像樣的只有那盤醬牛肉。玉錦華盯著這寒酸的飯食，眉頭緊鎖：“你平日就吃這些？“

“習(xí)慣了。“越青掰開饅頭，熱氣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消散。

“是夫人克扣了你的份例？“玉錦華的聲音陡然冷厲。

越青連忙搖頭：“將軍多慮了。“

屋內(nèi)寒意更甚。玉錦華這才注意到，炭盆里竟連半點火星都沒有。“炭火呢？“

“紫鳶她們要在外頭當(dāng)值，比我更需要。“越青裹緊了身上的白狐毛氅，“您看，有您賞的這件大氅，暖和得很。“

她忽然將手伸到他掌心，指尖竟真透著暖意：“您摸摸？“

玉錦華握住那雙看似溫暖實則冰涼的手，心頭驀地一刺。這幾個月來，他竟從未細(xì)想過，在這深宅大院最偏僻的角落，她是如何度過一個個寒冬長夜的。

“是我疏忽了。“他喉頭發(fā)緊，“連你冷暖都不知曉。“

越青倏地抽回手，笑意未達(dá)眼底：“我很好。紫鳶和玉竺常與我說笑，日子過得熱鬧。“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玉錦華拿起饅頭，就著已經(jīng)涼透的青菜下咽。那牛肉，他一塊都沒動。

“除夕到上元，我都要在正院。“他突然道，“這兩日就宿在這里。“

越青輕輕“嗯“了一聲，睫毛在燭光下投下淺淺的陰影。

沐浴時，氤氳水汽中，越青為他揉捏肩膀。“我去點沉香。“她剛要起身，卻被他握住手腕。

“今日不用沉香。“玉錦華的聲音在水汽中顯得模糊，“我讓玉安帶了別的香。“

越青心頭猛地一跳：“我去取...“

“紫鳶已經(jīng)熏上了。“

她站在原地，看著水中晃動的倒影，輕聲應(yīng)道：“好。“

浴后，越青只覺得心頭燥熱難耐。她連飲了三杯涼茶，那團(tuán)火卻燒得更旺了，連指尖都微微發(fā)燙。玉錦華斜倚在榻上看兵書，余光瞥見她這般情狀，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青青，“他放下書卷，聲音里帶著幾分戲謔，“再喝下去，怕是要淹著五臟廟了。“

越青攥著茶杯的指節(jié)發(fā)白：“不知怎的，口干舌燥...“話音未落，玉錦華已將她攬入懷中。他的唇壓下來時，帶著薄荷的清涼，卻在她唇齒間點起更烈的火。越青恍惚想起，方才熏的香里，似乎混著一縷陌生的甜膩。

理智的弦“啪“地斷了。她顫抖著抓住他的衣襟，任由自己墜入這場蓄謀已久的溫柔陷阱。玉錦華的手掌撫過她后頸時，她聽見自己發(fā)出小貓似的嗚咽。燭火搖曳，映著羅帳上交纏的身影，將羞人的聲響都裹進(jìn)暖紅的光暈里。

晨光透過紗帳時，越青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玉錦華將她圈在懷中，指尖繞著她散落的青絲。被褥間還殘留著昨夜荒唐的氣息，她卻連嗔怪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由著他將吻落在她汗?jié)竦念~角。

“再睡會兒。“他的嗓音沙啞得厲害。

越青昏昏沉沉地想，那熏香定有問題。可此刻被他體溫烘著，竟連追究的心思都提不起來了。

清晨的雪光透過窗紗，王妃端坐在正廳，茶盞在手中轉(zhuǎn)了第三圈，終于抬眼看向獨自前來請安的安佑賢。

“怎么只你一人？“王妃眉頭微蹙。

安佑賢福了福身，耳墜輕輕晃動：“回母親，昨夜夫君宿在越青妹妹處，兒媳疏忽，未及時喚他起身。“說著便要轉(zhuǎn)身吩咐丫鬟。

王妃擺擺手，茶蓋與杯沿相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罷了。“她望向院外積雪，“我倒要看看，他們今日幾時能想起這請安的規(guī)矩。“

直至早膳撤下，那兩人的身影仍未出現(xiàn)。王妃擱下筷子，錦帕拭了拭嘴角：“真是越發(fā)沒個體統(tǒng)了。“

暖閣內(nèi)，越青整個人蜷在錦被里，只露出半張小臉。玉錦華正要起身，被她拽住衣袖。

“外頭冷...“她聲音帶著晨起的綿軟，“被窩里多暖和。“

玉錦華低笑，伸手將她散落的發(fā)絲別到耳后：“那便再陪夫人躺會兒。“

這一躺便過了辰時。越青忽然從被窩里探出頭，看了眼窗外大亮的天光，驚得坐起身：“糟了！請安的時辰早過了！“

玉錦華慢條斯理地支起身子：“橫豎都遲了...“

“母親定要責(zé)罵了！“越青急急去夠床邊的衣裳，卻被玉錦華攬住腰身。

正鬧著，門外傳來玉安小心翼翼的叩門聲：“將軍，夫人差人來問，今日可還去置辦年貨？昨兒說好的...“

玉錦華恍然，轉(zhuǎn)頭對越青笑道：“差點忘了這茬。你也快些梳洗，咱們一道去。“

越青抱著錦被發(fā)怔，心想這一早的荒唐事，怕是又要成為府里茶余飯后的談資了。

越青剛系好斗篷的絲帶，鄭嬤嬤的身影就堵在了門口。老嬤嬤板著一張臉，皺紋里都刻著嚴(yán)厲：“將軍，王妃要單獨見小夫人。“

玉錦華皺眉：“我同去。“

“夫人已在府門候著將軍了。“鄭嬤嬤半步不退，渾濁的眼珠直勾勾盯著越青，“小夫人，請吧。“

王妃的佛堂冷得像冰窖。越青剛踏進(jìn)去，膝蓋就挨了重重一踹，整個人撲跪在青石磚上。香爐里的灰積了半寸厚，顯然主人許久未來了。

半個時辰后，王妃的錦緞鞋面才映入越青模糊的視線。

“可還記得你入府時發(fā)的誓？“王妃的聲音從頭頂砸下來，“絕不與正室爭寵？“

越青凍僵的指尖動了動：“妾身連院門都未出......“

“啪！“鄭嬤嬤的巴掌來得猝不及防。越青嘗到嘴里的血腥味，才意識到自己被打了。

“昨夜我兒宿在你處？“

“是。“

“為人妻者，以誰為天？“

“......夫君。“

王妃突然抄起佛珠砸在案上：“二十年！我兒除了染疾臥床，從未誤過晨省！如今滿府的下人都在嚼舌根，說我這個主母治家不嚴(yán)！“她一把掐住越青下巴，“讓丈夫沉溺床笫之歡，你是要毀他前程？“

越青盯著王妃衣襟上晃動的翡翠墜子，心想不過貪睡片刻，怎就扯到江山社稷了？正暗自腹誹，外頭突然傳來急報：

“稟王妃，小夫人房中的熏香......驗出了合歡散。“

越青猛地抬頭，正對上王妃暴怒的眼神。她膝行兩步想辯解，卻被鄭嬤嬤一腳踹回原地。

“妾身冤枉！“越青的額頭重重磕在地上，“求王妃明察！院中眾人都可作證......“

“下作東西！“王妃氣得渾身發(fā)抖，翡翠耳墜叮當(dāng)亂晃，“這是衛(wèi)王府！他是你夫君！你竟用這等腌臜手段——“

“來人！“王妃的護(hù)甲劃過越青慘白的臉，“家法三十，扔進(jìn)柴房！“

越青被拖出去時，雪地里留下一道蜿蜒的抓痕。王妃最后聽見的，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香......真的不是我的......“

玉竺一路小跑穿過市集，額角沁出細(xì)密的汗珠。他在綢緞莊前攔住正挑揀布匹的玉錦華，壓低聲音喚道：“將軍......“

玉錦華頭也不抬，指尖撫過一匹云紋錦緞：“說。“

“藍(lán)山園出事了。“玉竺湊近耳語，喉結(jié)緊張地滾動，“王妃的人......發(fā)現(xiàn)了合歡散。小夫人正在受家法。“

玉錦華的手突然攥緊錦緞，布料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嘶啦聲。他猛地將玉竺拽到巷角，眼中寒光乍現(xiàn)：“廢物！這點事都辦不利索！“

玉竺臉色煞白：“屬下原想今早去收拾......誰知王妃來得這般快。“他重重跪在雪地里，“屬下這就回去請罪。“

“現(xiàn)在回去？“玉錦華冷笑一聲，抬手理了理被攥皺的衣袖，“你是嫌越青挨的板子不夠多？“他望向王府方向，下頜線條繃得死緊，“等天黑。“

回到鋪子里時，安佑賢正拿著兩盒胭脂比色。她瞥見丈夫心不在焉的模樣，輕輕放下胭脂盒：“將軍若有要事，妾身自己置辦便是。“

玉錦華怔了怔，接過她手中的錦盒：“無妨。“

安佑賢垂眸淺笑，指尖在錦盒上輕輕一叩：“年貨瑣碎，不敢勞煩將軍。玉竹，送將軍回府。“

馬車轆轆遠(yuǎn)去時，玉竺看見夫人站在鋪子前，雪落在她鴉青的斗篷上，像撒了一把鹽。

玉錦華踏入王府，徑直去了王妃的院子。屋內(nèi)檀香裊裊，王妃端坐主位，手中捻著佛珠，見他進(jìn)來，抬眸冷冷道：“華兒，這小妾留不得了。竟敢在熏香里下合歡散，這是存心要害你。“

玉錦華神色微僵，低聲道：“一點合歡散，傷不了兒子。聽說母親已經(jīng)罰過她了。“

“嗯，打了二十板子，丟進(jìn)柴房了。“王妃語氣森冷。

玉錦華沉默片刻，終是開口：“母親，其實……“

王妃眸光一沉，到底是過來人，她如何看不透？那下作手段，分明是她那驕傲的兒子為了留住那個冷心冷情的女人。她寧愿相信是越青使盡手段勾著他，也不愿承認(rèn)，竟是她的兒子在卑微求歡。

她壓下怒火，聲音微啞：“念她初犯，暫且饒她一回。若再有下次，我定將她逐出王府。“

玉錦華垂首：“多謝母親。“

越青被帶回小院時，后背已是血肉模糊。玉錦華親自替她上藥，指尖沾了藥膏，輕輕涂抹在她傷痕上，低聲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越青身子一顫，猛地推開他的手，別過臉去，不肯看他。

玉錦華耐著性子，柔聲道：“我知道你委屈，日后定好好補(bǔ)償你。“

越青仍是不語，連目光都不愿與他相接。

玉錦華見她如此，心中微澀，只得吩咐紫鳶仔細(xì)照料，又請了大夫重新看診，開了最好的傷藥。臨走前，他站在門口，回頭望了一眼，見她仍背對著他，身影單薄而倔強(qiáng)。

他終是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去。

安佑賢見他神色郁郁，怕他誤會，連忙輕聲道：“夫君，這次的事，我當(dāng)真不知情。早上母親問起，我只說你在越姨娘那兒歇著，后來母親便讓我去采買了......“

“罷了，睡吧。“玉錦華打斷她，翻身背對著她躺下。

安佑賢咬著唇，忐忑不安地合上眼。玉錦華卻睜著眼，盯著帳頂，心里翻來覆去都是越青那血肉模糊的后背和倔強(qiáng)的背影。

翌日清晨

天剛亮，玉錦華便命玉安送了一堆東西去藍(lán)山園——上好的補(bǔ)品、綾羅綢緞、金銀首飾，甚至還有幾匣子時興的胭脂水粉。紫鳶看著堆了滿桌的物件，目瞪口呆：“玉統(tǒng)領(lǐng)，這些......全是我家小姐的？“

“將軍吩咐的。“玉安擦了擦汗。

紫鳶進(jìn)屋請示，不一會兒出來道：“小姐說了，吃食和金銀留下，旁的都拿回去。“

玉錦華聽了回稟，忍不住搖頭失笑——這女人，倔是倔，倒是不傻。

第二日

玉錦華沒再派人送東西，越青反倒讓玉竺來要了。

玉安見玉竺過來，連忙迎上去：“可是小夫人身子不適？“

玉竺拉著他坐下，嘆氣：“你說他們夫妻一鬧別扭，咱倆就得跑斷腿。不如勸勸，少吵些架。“

玉安撇嘴：“你讓我勸將軍別去招惹小夫人？不如你勸小夫人別總跟將軍對著干。“

玉竺瞪眼：“這次的事你最清楚，誰害的誰？要我說，將軍就該多納幾房妾室，何必總盯著我家夫人。偏她那個倔脾氣，死活不肯低頭，這才鬧出事來。“

玉安連忙捂住他的嘴：“這話可不敢亂說！要是傳出去，他們又得鬧翻天。那女人可是個不要命的主兒。“

“可不是？“玉竺壓低聲音，“我瞧著他們就是互相折磨，哪有人成親后這么能折騰的。“

玉安無奈：“將軍就好這口。不過你說得對，是該給他多納幾房，大家也好清靜些。“

玉竺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玉安這才想起正事：“那你今兒來到底是干嘛的？“

玉竺晃了晃手中的食盒，無奈道：“還不是為了那口吃的。今兒你們沒送東西過去，她特意派我來討。“

“哈？“玉安一個沒忍住笑出聲，“她藍(lán)山園還能缺了吃食不成？“

“誰知道呢。“玉竺撓撓頭，“就說昨兒送去的咸蛋酥餅特別對胃口，昨晚一個人全吃完了，今兒巴巴地讓我來討。“

玉安挑眉，接過食盒：“你等等，昨兒的東西不是我準(zhǔn)備的，我得問問將軍是誰置辦的。“

玉竺連忙拽住他：“你這一問，將軍不就知道了？“

“你傻啊？“玉安瞪大眼睛，“難不成你想讓他們夫妻倆一輩子不見面？“

玉竺一拍腦門：“也是，那你去吧，我在這兒等著。“

玉安轉(zhuǎn)身進(jìn)了書房，見玉錦華正在批閱文書，輕聲道：“將軍。“

玉錦華抬眼，瞥見他手中的食盒：“誰送來的？“

“不是送來的。“玉安笑道，“是昨兒送去藍(lán)山園的點心，小夫人說那咸蛋酥餅特別合胃口，想再要些。“

玉錦華手中的筆微微一頓，唇角不自覺揚(yáng)起——果然，她就愛吃這些咸香酥脆的。

“去找夫人拿，“他放下筆，眼中帶著笑意，“就說我要吃。“

“好嘞！“玉安歡快地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時忍不住搖頭。這兩人啊，一個比一個別扭，倒是在吃食上出奇的一致。

玉錦華站在門外，聽見屋里越青正鬧脾氣，那中氣十足的嚷嚷聲讓他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還能這么鬧騰，看來傷得不重。

他示意玉竺退下，自己輕手輕腳地推門進(jìn)去，正看見越青趴在榻上，像個孩子似的耍賴：“我不喝！苦死了！“

紫鳶端著藥碗，一臉無奈：“小姐，喝了藥才能好得快啊。“

“好那么快做什么？“越青把臉埋在枕頭里，聲音悶悶的，“好了又得挨打，不如就這么躺著。“

“可好了才能去吃羊肉烤串呀。“紫鳶眨了眨眼。

越青的耳朵動了動，明顯被說動了，卻還是嘴硬：“......那也不喝，太苦了。“

“我準(zhǔn)備了蜜餞，“紫鳶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紙包，“喝完就給你吃。“

越青扭過頭，氣鼓鼓地瞪著她：“好啊紫鳶，趁我動不了就欺負(fù)我！等我好了——“

“那也得先好起來呀。“紫鳶笑瞇瞇地把藥碗往前遞了遞。

越青突然戲精上身，扯著嗓子干嚎：“讓我死了算了！這日子沒法過了！你們都欺負(fù)我......“

“大過年的說什么死不死的！“玉錦華冷冽的聲音突然在屋內(nèi)炸響。

越青身子一僵，立刻變了臉色：“紫鳶，把藥倒了。“

紫鳶端著藥碗進(jìn)退兩難：“小姐......“

玉錦華一個眼神示意紫鳶別動，自己上前要扶她：“別任性。“

“別碰我！“越青猛地躲開他的觸碰，“讓我自生自滅好了！“

玉錦華深吸一口氣，額角青筋微跳：“要鬧等你傷好了再鬧。“

“誰鬧了？“越青梗著脖子。

“那你現(xiàn)在是在做什么？“

“我就是不想喝藥！“

玉錦華耐心耗盡：“最后問一次，喝不喝？“

“不喝！“

“來人！“玉錦華突然提高聲調(diào)，“給我灌下去！“

越青聞言立即撐著床榻直起身子，傷口被牽動也強(qiáng)忍著不露分毫：“玉錦華，你當(dāng)我怕你不成？“

“先把藥喝了。“他冷著臉將藥碗遞到她唇邊。

越青咬著唇瞪他半晌，終究抵不過他的堅持，仰頭將藥一飲而盡。紫鳶連忙遞上蜜餞，卻被玉錦華一掌打落在地。

“多大的人了？“他聲音里帶著幾分嚴(yán)厲，“一碗藥也要人哄？“

越青死死盯著他，眼眶發(fā)紅，淚水在眼中打轉(zhuǎn)，卻倔強(qiáng)地不肯落下。她咬著唇，半晌才從齒間擠出兩個字：“無恥。“

玉錦華臉色驟變：“你說誰？“

“說你！玉錦華，你就是無恥！“越青聲音顫抖著拔高，每一個字都像刀子般鋒利。

玉錦華眸色陰沉：“你再說一次？不過是讓你喝藥，何必如此任性！“

“說就說！玉錦華你無恥，你害我......“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落下，越青只覺得雙耳嗡鳴，整個人跌倒在床榻上。淚水終于決堤，她哽咽著喊道：“玉錦華，你有本事就休了我！休了我啊，你這個無恥之徒！“

玉錦華額角青筋暴起：“越青，你信不信我毒啞你？我處處遷就你，你就這樣對我？我何曾虧待過你？“

“那你毒死我好了......“越青淚眼朦朧地冷笑，“反正你給我下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落到今日這般田地，不都是拜你所賜？“

紫鳶實在看不下去，上前抱住越青：“小姐，別說了......將軍也是好心來看您。您心里委屈，等傷好了再說好不好？“

玉錦華一把扯開紫鳶，揪住越青的衣領(lǐng)將她拽起：“你摸著良心說，我對你如何？說到底，你從未把我當(dāng)丈夫看待，是不是？那晚的一切，對你而言都不作數(shù)了？“

越青含淚質(zhì)問：“那晚？你連一句道歉都沒有，連一句實話都不敢說。玉錦華，你自己說，你是不是無恥？我挨打我認(rèn)了，我就等著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敢嗎？我不怕你，殺了我啊！動不動就打我，有本事就打死我！“

“閉嘴！“玉錦華厲聲打斷，“你傷勢太重，在院里靜養(yǎng)一個月。“說罷轉(zhuǎn)身離去，將越青禁足的意思表露無遺。

除夕夜的長安城格外安靜。大年初一便是春節(jié)，一年之計在于春，百姓們早早歇下，只等著明日一早去寺廟上香祈福。越青卻是去不成了——她的傷還未好，又被禁足，倒落得個清凈。

玉竺放了假，院子里的丫頭婆子們都去吃年夜飯了，只剩下紫鳶陪著越青。她勉強(qiáng)撐起身子，和紫鳶并肩坐在床邊。

“紫鳶，你有家嗎？”越青忽然問。

“有啊。”紫鳶輕聲答道，“家里窮，娘親病得早，只留下我和弟弟。后來為了活命，我爹把我賣進(jìn)了妓院。”

“那時候你多大？”

“十五歲吧。”紫鳶回憶著，語氣平靜，“妓院的老鴇說我生得不錯，調(diào)教個把月就能接客。結(jié)果接客那日，就遇見了公子。”

越青側(cè)頭看她，認(rèn)真問道：“紫鳶，你是不是喜歡公子？”

紫鳶慌忙擺手：“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哪敢有非分之想？小姐千萬別誤會！”

越青苦笑：“我誤會什么？不過是好奇罷了。公子那樣好，你又生得這樣美，怎么甘心只做個丫頭？”

紫鳶想了想，忽然笑了：“這大概就是緣分吧？”

“或許是吧。”越青也笑了。

紫鳶又問：“那小姐呢？你的家人呢？”

越青淡淡一笑：“我沒有家人。生下來就被丟了，連自己怎么長大的都不知道。記事起，我就是個乞丐，四處討飯。”

說著，她學(xué)著當(dāng)年的樣子，拱手作揖，嗓音低啞：“行行好，給口飯吃吧？”

紫鳶被她逗得又哭又笑：“苦日子都過去了，不是嗎？”

越青點頭：“現(xiàn)在想想，那段日子其實比現(xiàn)在快活。心中無牽掛，反倒自在。我吃過很多苦，走過很多地方，卻無心看風(fēng)景，只為了活命。后來到了邊城，遇見了林飛……”她頓了頓，“我曾以為，我長大了會嫁給他。我拼命練功，就是為了能護(hù)著他，因為他給了我活著的理由。”

紫鳶輕聲問：“那后來……為什么沒嫁給他呢？是因為公子嗎？”

越青搖頭：“林飛二十歲那年，有人提議讓他娶我。可他看著才十幾歲的我，說我是他永遠(yuǎn)的妹妹，這輩子就算沒老婆也不會碰我。”她笑了笑，眼底卻劃過一絲黯然，“那時候心里確實難受，可很快就想開了。后來我便遮著臉，拼命殺人，做賊匪的日子……真是痛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沒人敢攔我。”她低低笑了兩聲，“再后來，就遇見了你家公子，也遇見了玉錦華……日子，就這么過下來了。”

紫鳶認(rèn)真聽著，半晌才問：“小姐，將軍真的會放公子出來嗎？”

越青沉默片刻，輕聲道：“應(yīng)該會吧。他其實……是個不錯的人，對我也挺好。只是……”她嘆了口氣，“誰知道呢。”

紫鳶輕輕將話題轉(zhuǎn)開：“那咱們不說他們了。小姐，你最喜歡什么？“

“我啊，什么都喜歡，好像也沒什么特別討厭的。“越青仰頭望著夜空，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可能就是...討厭孤獨吧。這是當(dāng)乞丐時留下的毛病。“

“我最怕熱鬧。“紫鳶接道，“在妓院那段日子，白天黑夜都是嘈雜聲，聽得人身心俱疲。“

“哈哈哈！“越青突然笑出聲來，“咱倆就該是好姐妹！“

“小姐，時候不早了，該歇息了。“紫鳶柔聲勸道。

這時玉竺卻掀簾進(jìn)來：“小姐，城里放煙花了，出來就能看見。“

越青詫異道：“你不是陪玉安他們喝酒去了？“

“喝完了就回來了。“玉竺的目光在紫鳶身上停留了一瞬，“想著來看看小姐和紫鳶。“

越青心下了然，看來這玉竺對紫鳶確實有意思。三人來到院中，只見長安城的夜空被絢爛的煙火點亮。越青仰著頭，眼中映著璀璨的光芒：“這是我第一次看煙花...真美啊。“

玉竺偷瞄了紫鳶一眼，紫鳶也輕聲道：“我也是第一次看。托小姐的福。“

越青笑道：“該說是托玉錦華的福。等我傷好了，定要他帶我去長安城里好好逛逛。“

“小姐不討厭他了？“

“我說過的，我沒有討厭的人。“越青眨眨眼，“他不過是霸道了些，不講道理了些，外加...有點無恥罷了，哈哈哈！“

“小夫人，“玉竺忍不住插嘴，“您這把我們將軍說得一無是處了。“

“玉竺，要你多嘴。“越青笑著斥道。

紫鳶忽然輕聲道：“小姐，我覺得...你已經(jīng)開始喜歡玉錦華了。“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越青渾身一顫，笑容瞬間凝固：“紫鳶，你說什么？“

紫鳶直視著她的眼睛，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小姐，你真的開始喜歡他了。我本不想說破的...可是公子那邊還不知如何，我必須提醒你。“

越青的指尖微微發(fā)顫，她望著庭院里光禿禿的梅枝，聲音輕得像在問自己：“我真的...喜歡他？“

紫鳶將暖爐塞進(jìn)她冰涼的手里：“小姐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將軍時嗎？你握著刀的手都在抖，眼睛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她頓了頓，“可現(xiàn)在，你提起他時，眼神會不自覺地放軟。“

越青猛地攥緊了暖爐，指節(jié)泛白。她想起昨夜夢里，那人執(zhí)劍站在梅樹下對她笑的模樣，驚得她半夜醒來再難入睡。

“不是的...“她搖頭，像是在說服自己，“我只是...只是習(xí)慣了...“

院墻外傳來孩童嬉鬧的聲音，遠(yuǎn)處隱約能聽見坊市籌備上元燈會的喧嚷。紫鳶替她攏了攏披風(fēng)：“小姐，傷口還疼嗎？“

越青下意識撫上心口。那里的傷痕已經(jīng)結(jié)痂脫落，露出粉色的新肉。可為什么心尖上反而泛起一陣陌生的酸脹？

“我要去練劍。“她突然說。

木劍在院中劃出凌厲的弧度，可每一式都帶著遲疑。往日那些帶著恨意使出的殺招，如今竟使不出半分力氣。最后一式收勢時，劍尖竟不自覺地指向了東廂——那是玉錦華平日處理軍務(wù)的地方。

“當(dāng)啷“一聲，木劍掉落在地。

越青望著自己發(fā)抖的雙手，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幾分凄惶：“紫鳶，你說得對...我完了。“

遠(yuǎn)處傳來鼓樂聲，是宮里在排練上元節(jié)的歌舞。越青望著那方向，忽然想起去年七夕在西北初遇玉錦華時的滿城燈火。可現(xiàn)在回憶起來，記得最清楚的卻是他溫潤如玉的微笑。

“可是不行...“她喃喃自語，“大哥的仇還沒報，云公子還等著...“

一片枯葉打著旋落在她肩頭。越青突然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

“小姐！“紫鳶驚呼。

“我清醒得很。“越青抹了抹火辣辣的臉頰，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去準(zhǔn)備筆墨，我要寫信。“

風(fēng)吹起她散落的發(fā)絲，露出頸間一道尚未痊愈的鞭痕，這身上的疤痕或許是提醒她不要忘記來時路的印記。

“喜歡又如何？“她對著空蕩蕩的庭院冷笑，“我越青這輩子，最不該有的就是真心。“

越青倚在廊柱邊，指尖輕輕敲擊著信箋，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玉竺，去把信交給玉安。記住——“她壓低聲音，“要神不知鬼不覺。“

玉竺前腳剛走，越青便轉(zhuǎn)身回屋，從妝奩暗格中取出一枚銅鑰匙。紫鳶端著藥碗進(jìn)來，正瞧見她將鑰匙藏進(jìn)袖中：“小姐這是要......“

“噓——“越青豎起食指抵在唇邊，眼中閃爍著久違的光彩，“今晚的湯藥，倒進(jìn)花盆里。“

另一邊，玉安捏著信紙的手微微發(fā)抖。他環(huán)顧四周，借著上元節(jié)雜耍隊伍的喧鬧，匆匆穿過回廊。剛拐過假山，卻見越青早已候在藍(lán)山園的月洞門前，一襲素衣襯得她脖頸上的傷痕愈發(fā)醒目。

“小夫人這是要......“玉安話未說完，越青已經(jīng)欺身上前。

“兩個時辰足夠了。“她歪著頭，發(fā)間銀簪在陽光下閃過冷光，“他赴他的宮宴，我見我的故人，各不相干。“

玉安急得額頭冒汗：“衛(wèi)王府戒備森嚴(yán)，您這是......“

“玉竺有鑰匙。“越青把玩著腰間玉佩，語氣輕快得像在討論今日的天氣，“或者——“她突然湊近，帶著藥香的呼吸拂過玉安耳畔，“我現(xiàn)在就去告訴將軍，說你方才在梅林對我......“

“你！“玉安猛地后退，后背撞上青石墻。他從未見過如此不講理的人，偏生那雙杏眼里還盛著天真無邪的笑意。

越青欣賞著他漲紅的臉，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袖：“你家將軍給我下藥時，可沒問過我愿不愿意。“她忽然沉下臉色，“要么幫我，要么......“

遠(yuǎn)處傳來侍衛(wèi)換崗的梆子聲。玉安咬咬牙，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塞給她：“申時三刻，西角門。“說罷轉(zhuǎn)身就走，生怕再多待一刻就會被這個瘋女人拖下水。

越青望著他倉皇的背影，笑意漸漸凝固。她摩挲著令牌上的紋路，眼底那一閃而過的痛色。

“小姐......“紫鳶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越青迅速收起令牌，轉(zhuǎn)身時又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去把我那件絳紅色披風(fēng)找出來。“她眨了眨眼，“既然是去見故人，總該打扮得喜慶些。“

玉錦華放下手中的軍報，燭火在他深邃的眉眼間投下?lián)u曳的陰影。窗外傳來更鼓聲，已是三更天了。他揉了揉眉心，墨跡未干的奏折在案頭堆了厚厚一疊。

安佑賢派來的小廝在門外探頭探腦，被玉安攔了下來。玉安整了整衣襟，輕叩門扉：“將軍，夫人遣人來問，時候不早了......“

“進(jìn)來。“

玉錦華的聲音比冬夜的寒風(fēng)更冷。玉安推門而入，看見自家將軍正用絹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佩劍。雪亮的劍刃映出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將軍，該回房歇息了。“

玉錦華忽然起身，劍尖在青磚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一步步走到玉安面前，高大的身影將對方完全籠罩在陰影里。

“玉安。“他伸手替心腹將領(lǐng)整了整歪斜的衣領(lǐng)，指尖在對方頸側(cè)動脈處若有似無地停留，“你當(dāng)真......沒有話要對我說？“

玉安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他聞到了將軍袖間淡淡的血腥氣——那是今日在校場處置細(xì)作時沾上的。

“屬下......“

劍鞘突然抵住他的下巴。玉錦華凝視著他閃爍的眼神，忽然輕嘆一聲：“罷了。“轉(zhuǎn)身時玄色大氅掃過案幾，帶起一陣涼風(fēng)，“我等你自己想明白。“

走到門口時，玉錦華忽然駐足。他沒有回頭，只是望著廊下被風(fēng)吹得忽明忽暗的燈籠：“告訴夫人，今夜我要巡營，不必等了。“

玉安望著將軍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冷汗早已浸透里衣。他摸了摸懷中的令牌——那是他偷偷仿制的，真正的令牌此刻正藏在越青的妝奩底下。遠(yuǎn)處的城樓上，上元節(jié)的燈火依然璀璨如星，卻照不亮這深宅大院里的暗潮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