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的藍山別院，梨花如雪。玉錦華負手立于回廊下，望著滿庭落英出神。自山莊歸來已半月有余，他與安佑賢朝夕相處的那三十個日夜，竟比過去三年還要親近。
安佑賢總在晨起時為他煮一盞云霧茶，茶香氤氳間，她會輕聲吟誦新作的詩句。那日他偶然發現她書案上壓著一沓詩稿，最上面那首《不妒吟》墨跡未干：“寧做庭前連理枝，不學陌上爭春蕊。“他這才驚覺，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胸中竟藏著如此豁達的氣度。
“將軍又在想越姑娘的事？“安佑賢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后，手里捧著剛摘的梨花。她總愛這樣，不施粉黛，只在鬢邊簪一朵新花。
玉錦華接過花枝，指尖不經意擦過她腕間的翡翠鐲子。那是他母親上月才親手給她戴上。“佑賢，你當真不介意？“
安佑賢低頭撫平衣袖上的褶皺，陽光透過紗窗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妾身只盼將軍心安。“她說這話時，窗外的梨樹突然撲簌簌落下一陣花雨，像是老天爺的一聲嘆息。
紫鳶輕聲問道：“小姐，云公子他...可還安好？“
越青目光低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我也不知。只是想去看看，這顆心里是否還留有他的位置，那些初遇時的美好，是否還能...“話音漸弱，化作一聲嘆息。
紫鳶握住她微涼的手，千言萬語哽在喉間，終是化作無聲的陪伴。
（轉場）
上元前夕，玉安終是將越青的字條呈給了玉錦華。
“好字。“玉錦華指尖輕撫紙面，墨跡暈開了回憶，“她總說不識字，連名字都要我教。立字據時，永遠只肯按手印。“他忽然笑了，眼底卻泛起苦澀，“原來在我面前，她寧愿做個目不識丁的乞丐。“
玉安欲言又止：“將軍，要不要...“
“不必。“玉錦華抬手打斷，“我親自送她去見云瑯桓。“他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聲音低沉得像是說給自己聽，“這場獨角戲，我演得太久了。她在戲外，我在戲里，終究...“
“將軍，夫人還在等您。“
玉錦華聞言一怔，隨即放聲大笑：“是啊，我還有夫人！走，去藍山園！“笑聲裹著夜風，驚起檐角一串銅鈴。
越青剛梳洗完畢，正欲就寢，忽聽玉竺在門外輕聲道：“小夫人，將軍來了。“
她只得起身，草草披了件外衫。推開門時，夜風裹著寒意撲面而來：“將軍深夜前來，有何要事？“
玉錦華的目光在她單薄的身形上停留片刻：“傷可好些了？“
“已無大礙。“她低眉順目地答道。
“隨我來。“他轉身便走。
越青默默跟上，踏著青石板路，每一步都踩在記憶里。這條路她走過——通向地牢的路。她暗自攥緊衣袖，不知等待自己的將是什么。
當地牢的門在面前打開時，玉錦華只是端坐在太師椅上，朝玉安微微頷首。鐵鏈嘩啦作響，牢門洞開。
“請。“他抬手示意，語氣平靜得可怕。
越青再顧不得許多，提著裙擺沖了進去。昏暗的牢房里，云瑯桓憔悴的面容讓她心頭一顫。
“青青...“他聲音沙啞，“你怎么瘦成這樣？“
所有的防備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她撲進那個熟悉的懷抱，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衫：“別說話...就這樣抱著我...求你...“
門外，玉錦華的指節捏得發白。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親眼看著自己的女人在別人懷中哭泣。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在胸腔里橫沖直撞，既酸楚得像個委屈的孩子，又憤怒得想要毀天滅地。
云瑯桓輕撫著她的后背，動作溫柔卻帶著幾分克制：“別怕，都過去了。“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你還記得我說過......“
“我記得。“越青將臉埋在他肩頭，“越過千山萬水，越過時光流轉，就能回到最初。所以我才叫越青。“她的聲音悶悶的，“可是瑯桓，我怕離別太久，連你的樣子都會模糊。更怕......“她突然停住，指尖無意識地絞緊了他的衣襟。
云瑯桓的目光越過她的發頂，望向牢門外若隱若現的玄色衣角，嘴角泛起一絲了然的笑意：“你還有夫君。玉將軍他......待你很好，不是嗎？“
越青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我不是......“
“青青。“他輕輕打斷她，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淚珠，“人這一生，最難得的是隨心而行。若有一日你找到了真正想要的，那便是最好的歸宿。“
“如果......“她聲音發顫，“如果你能離開這里，會帶我走嗎？“
云瑯桓凝視她許久，忽然笑了：“也許會。但若那時你已經找到了心安之處......“他望向窗隙透進的月光，“我大概會去游歷四方，等你的來世。“
“來世？“越青破涕為笑，“喝了孟婆湯，我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沒關系。“他抬手將她鬢邊的碎發別到耳后，眼神溫柔而篤定，“我記得就好。“
云瑯桓緩緩松開懷抱，轉身面向玉錦華，聲音清朗而堅定：“將軍，青青與你的姻緣，是前世就結下的因果。還望將軍......好生待她。“
玉錦華冷笑一聲，眼中翻涌著復雜的情緒：“將軍府上下，可曾見過哪個男人會親自帶著自己的妻子去見她的心上人？“他攥緊拳頭，“本將這一片真心，她可曾......真正放在心上過？“
云瑯桓目光沉靜：“她總會明白的。只是人心不比朝露，說散就散。將軍何不......多給她些時日？“
越青猛然抬頭，聲音發顫：“瑯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她抓住他的衣袖，“你要......丟下我了嗎？“
云瑯桓輕輕撫過她的臉頰，指尖帶著訣別的溫度：“青青，人生路遠。“他望向牢窗外的一線天光，“我們都該......好好活著。“最后那句話說得極輕，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等將軍安排妥當，待我出獄后......再從長計議，可好？“
玉錦華上前一步，握住越青的手腕：“走吧。“
越青被拉著踉蹌轉身，卻仍不住回頭。云瑯桓站在原地，身影在昏暗的牢房里漸漸模糊。她忽然覺得心口被掏空了一塊，這世間的愛恨情仇，在這一刻都化作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混沌。
回到院中，越青斂衽行禮，衣袖垂落如月華傾瀉：“多謝將軍成全。“她的聲音很輕，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
玉錦華腳步一頓，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冷峻：“本將軍要的從來不是你的跪拜。“他側過臉，棱角分明的輪廓被月色鍍上一層銀邊，“我要的是......“話語突然凝滯，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罷了。“
玄色披風在夜風中翻卷，他大步離去的身影漸漸融進月色里，只余下一地清輝，和站在原地怔忡的越青。
她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指尖無意識地撫上心口。那里空落落的，卻又莫名地發燙。夜露漸重，打濕了她的裙角，也打濕了眼底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越青回到藍山園后，整夜輾轉難眠。云瑯桓那番話里的決絕之意，像一把鈍刀，一下下剜著她的心。既然連他都打算放手，那自己還執著什么呢？
天剛蒙蒙亮，她就翻身下榻，將妝奩里的銀票、碎銀一股腦倒在案幾上。叮叮當當的聲響驚動了守夜的紫鳶。
“小姐這是？“紫鳶揉著惺忪睡眼。
“算算家底。“越青頭也不抬，指尖撥弄著算珠。那些玉錦華賞賜的首飾被她隨意堆在一旁，珍珠墜子滾落在地也渾然不覺。
紫鳶彎腰拾起珍珠，忽然聽見越青問道：“你說，去成都府要走多久？“
“成都府？“紫鳶手一抖，珍珠又落回地上，“小姐怎么突然......“
“聽說那里四季如春。“越青終于抬起頭，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我想找個暖和的地方養老。“她忽然笑起來，那笑容卻讓紫鳶心頭一緊。
“這些......“越青指了指滿桌的珠寶，“都換成黃金吧。五千兩銀子怕是不夠。“她喃喃自語，“得買個臨街的鋪面，后院要有口井......“
紫鳶看著自家小姐魔怔似的模樣，只得應下：“奴婢這就去打聽。驛站的差役常走蜀道，最清楚不過了。“
晨光透過窗紗，在越青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機械地數著銀票，仿佛這樣就能數清自己支離破碎的余生。妝臺上的銅鏡里，映出一雙空洞的眼睛。
那日玉府上下都進宮赴宴去了，越青獨自在庭院里擺弄著竹篾彩紙。指尖被竹刺扎了幾回，卻怎么也扎不出當年那盞彼岸花燈的神韻。
“罷了。“她忽然將半成品擲在石桌上，“你們放燈去吧，我不放了。“
入夜后，整個長安城的夜空都飄滿了祈福的燈火。越青倚在廊下，望著遠處明明滅滅的光點，心里空落落的。正要轉身回房，卻見屋內一道玄色身影負手而立。
“將......“
“別出聲。“玉錦華一把攬住她的腰身，足尖輕點，帶著她翻過高墻。夜風掠過耳畔，越青恍惚間聞到他衣襟上淡淡的沉水香。
河畔柳樹下，玉安早已候著，手里捧著一盞花燈。越青借著月光細看，心頭猛地一顫——那分明是栩栩如生的彼岸花燈，花瓣舒展如火焰，花蕊處還綴著細碎的金箔。
“這......“她聲音發顫。
玉錦華別過臉去，月光描摹著他緊繃的下頜線：“隨手做的，不必謝。“說罷將燈塞進她手里，自己卻退開兩步，像是怕被那燈火灼傷似的。
越青捧著那盞花燈，指尖輕輕撫過每一片花瓣的紋路。燈火映在她眸中，像是點亮了整片星河：“將軍這手藝，倒比瑯桓做的更精巧些。“她忽然轉頭，眼角眉梢都染著盈盈笑意，“這紅得像要燒起來似的，我都不舍得放了。“
玉錦華負手而立，嘴角卻壓不住地上揚：“上元放燈，本就是祈福的習俗。你若喜歡，我再做幾個......“話未說完就被玉安打斷。
“將軍為這燈熬了十幾個通宵，連虎口都磨出血泡，還要做的話......“
“多嘴。“玉錦華輕斥，卻見越青已經執起他的手細細查看。那掌心交錯的紅痕讓他耳根發燙，急忙抽回手道：“無礙。“
越青抿唇一笑，提筆在燈上寫下“人間太平，天地安詳“八字。火苗竄起時，玉錦華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河風拂過，帶著她袖間淡淡的藥香。
“為何不許些別的愿？“玉錦華望著漸遠的燈火，“比如......“
“比如白頭偕老？“越青望著滿天星火，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她想說最珍貴的已在掌心，卻只是笑道：“若天下不太平，再美的誓言也不過是煙云.“話音未落，一陣風過，吹散了她未盡的話語。
玉錦華凝視她側臉：“去猜燈謎？“
“我這般粗笨，哪懂那些文縐縐的謎題。“越青搖頭，目光卻流連在遠處燈火闌珊處。玉錦華忽然覺得，她望著燈海的神情，像是在看一場觸不可及的繁華舊夢。
長安城的燈火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交織在青石板上。路過一個泥人攤時，越青突然拽了拽玉錦華的袖子：“將軍，我們也捏一對可好？“
捏泥人的老匠人瞇著眼打量他們：“夫人和公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老漢這就給您二位捏個像。“
玉錦華心頭一顫。他看著越青專注等待的側臉，忽然覺得這熙攘的長安街市都安靜了下來。
“瞧瞧，可還像？“老匠人遞來兩個栩栩如生的泥人。越青捧著那對小人兒，指尖輕輕描摹著泥人將軍的輪廓：“真像，連將軍皺眉的樣子都捏出來了。“
“那是夫人模樣生得好。“老匠人笑呵呵地收下銀錢，“這般登對的璧人，老漢一年也見不著幾對。“
回府的路上，玉錦華忽然緊了緊握著她的手：“娘子。“
“嗯？“
夜風送來他壓低的聲音：“喚我一聲夫君可好？“
越青腳步一頓，耳尖瞬間染上緋色。她裝作沒聽見，加快腳步往前走。玉錦華卻不依不饒地追上來，在她耳邊輕聲道：“就一聲，不然我今夜怕是難眠了。“
“將軍！“越青紅著臉推開他，“再不回去，明日我又該挨家法了。“
翻過院墻時，玉錦華仍不死心地拉著她的衣袖。月光如水，將他眼中的期待映照得格外分明。越青心頭一軟，忽而踮起腳尖，如蝶棲花蕊般在他耳畔輕喚：“夫君......“
話音未落，她已閉目垂首，唇角噙著一抹羞怯的笑意。玉錦華呼吸一滯，只覺懷中人兒輕顫如風中柳絮。他俯身在她唇上落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隨即克制地退開：“不能再繼續了......“
越青倏地睜眼，眸中水光瀲滟：“為何？“
玉錦華喉結滾動，指尖摩挲著她泛紅的臉頰：“若再耽擱......“他低笑一聲，嗓音暗啞，“怕是今夜真要留宿藍山園了。“
越青聞言耳尖通紅，攥著帕子輕捶他胸口：“你......快些回去！“說罷轉身就要走，卻被玉錦華一把攬住腰肢。
“明日我來尋你。“他在她發間深深一嗅，終于松手，“記得你方才喚我什么。“
夜風卷著落梅掠過廊下，越青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指尖不自覺地撫上猶帶余溫的唇瓣。那一聲“夫君“仿佛還在月色中縈繞，連帶著心底某處也跟著柔軟起來。
玉錦華離去后，越青獨坐燈下，指尖輕輕描摹著那對泥塑的輪廓。燭火搖曳，將兩個小人兒的影子投在紗帳上，竟像是活了一般相依相偎。
她第一次這般仔細端詳自己與玉錦華并肩而立的樣子。泥塑將軍眉目如刀，寬肩窄腰，雖不似云瑯桓那般謫仙似的飄逸，卻自有一番金戈鐵馬的凜冽氣度。那泥人連他慣常微抬的下頜都捏得分毫不差，活脫脫一個睥睨沙場的少年將軍。
“原來在他眼里，我是這樣的......“越青撫過泥塑女子含笑的唇角，忽然想起今夜他耳畔那聲低啞的“娘子“。燭花爆了個響，驚得她指尖一顫。
更深露重，她終于伏在案上沉沉睡去。月光透過窗欞，為那對泥人鍍上銀邊。泥塑將軍的衣袖仿佛正輕輕拂過身旁女子的羅裙，恰如幾刻前城墻下，那個欲言又止的擁抱。
玉錦華匆匆回到安佑賢房中時，衣袂間還沾染著市井的煙火氣。安佑賢正倚在榻邊繡花，見他進來，鼻尖微動：“夫君身上怎的又是煙火味，又是彩泥香？莫不是......“她忽然掩唇輕笑，“去西市偷糖油果子吃了？“
玉錦華神色一僵，低頭嗅了嗅衣袖，果然還帶著泥人攤前的甜膩氣息。他干咳一聲：“快替我更衣。“聲音里帶著幾分罕見的急切。
安佑賢放下繡繃，纖指劃過他腰間玉帶時忽覺他肌肉緊繃。她抬眸瞥見夫君耳后未褪的紅暈，手上動作故意慢了幾分：“將軍今夜......倒像個毛頭小子似的急不可耐。“
燭火噼啪一聲，映得玉錦華眼底暗潮洶涌。他忽然攥住妻子搗亂的手腕，卻在對上她促狹的目光時泄了氣。安佑賢見狀輕笑出聲，指尖點了點他心口：“這處跳得這樣急，莫不是......“話未說完便被攔腰抱起，羅帳應聲而落，掩去一室旖旎。
窗外，更漏聲慢。玉錦華望著懷中熟睡的妻子，眼前卻浮現出越青喚他“夫君“時，那對盛滿星光的眸子。他閉了閉眼，將紛亂的思緒連同那對泥人一起，深深埋進了心底最隱秘的角落。
翌日清晨，越青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陽光透過窗紗灑在繡繃上，她指尖翻飛，針線穿梭得比往日都要利落。
“紫鳶，把那匹天水碧的料子取來。“她頭也不抬地吩咐，發間一支銀簪隨著動作輕輕搖晃。
紫鳶捧著布料欲言又止：“這嫁衣的后擺......“
“我親自來。“越青咬斷金線，指尖在繁復的牡丹紋樣上細細撫過。玉竺被喚來時，正瞧見她對著陽光檢查針腳的模樣，連睫毛都染成了琥珀色。
“當真......不好看么？“越青拎起嫁衣的前襟，聲音輕得像是問自己。玉竺支吾著不敢答，卻見她忽然笑了：“罷了，橫豎都是要穿的。“
三日后，紫鳶捧著茶盞站在廊下：“成都府的宅子打聽好了，臨著錦江，后園還有株百年海棠。“
越青的銀剪“咔“地剪斷線頭：“甚好。“她望著窗外飄落的合歡花，“再攢些銀子，往后......“話音戛然而止，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嫁衣上并蒂蓮的紋樣。
“小姐真要......“紫鳶的話被一個噤聲的手勢打斷。
越青望向銅鏡，鏡中人眼角還留著昨夜未散的緋色：“你瞧這府里的芍藥，今年開得這樣好，明年還不是要換新的？“她忽然拿起銀剪，利落地絞下一縷青絲，“云公子說得對，人總要......學會自己成全自己。“
陽光移過繡架，照亮了案頭那對泥塑。泥塑將軍的佩刀不知何時缺了個角，而一旁的女子衣袂上，卻多了朵用金線繡成的彼岸花。
夜色沉沉，越青的禁足期將滿，玉錦華卻已按捺不住，悄悄潛入了藍山園。
越青見他翻窗而入，竟也不惱，反而眉眼含笑，難得溫軟：“將軍今夜要留宿？“
玉錦華搖頭，指尖輕輕拂過她的發梢：“再等幾日，待你解了禁，我才能光明正大地來。“
“那今夜為何冒險過來？“她歪頭看他，眸中映著燭火，盈盈生輝。
“想你了。“他嗓音微啞，帶著幾分壓抑的渴念，“想得厲害，便忍不住來了。“
越青忽而伸手環住他的脖頸，仰臉湊近，笑得狡黠：“那我有沒有獎勵？“
玉錦華低笑，俯身欲吻：“想要什么？“
她靈巧地躲開，卻被他撓到腰間軟肉，頓時笑作一團，連連討饒：“我要錢！真金白銀的那種！“
玉錦華眉頭一皺，故作不悅：“夫妻之間，談錢多生分？“
越青才不管，翻身將他按倒在榻上，居高臨下地睨著他：“我該被獎勵的。“
玉錦華躺平任她折騰，眼底笑意深深：“自己來拿。“
她也不客氣，伸手探進他的衣襟，胡亂摸索一陣，終于摸出個錢袋，打開一看，卻撇了撇嘴：“就這么點兒？“
他一把摟住她的腰，帶著她一同滾進錦被里，低聲道：“明日再補，你要多少？“
“一百兩。“
“怎么，往后我每來一次，你都要收一次錢？“他挑眉。
越青伏在他胸前，笑得肩膀直顫：“那倒不是。若你一個月只來一次，就收一百兩；若來兩次，便每次八十兩。“她頓了頓，故作正經，“但最多不能超過三次，否則夫人該生氣了。“
玉錦華不滿，捏了捏她的臉：“一個月只許兩次？你這是要憋死我？“
越青眨了眨眼，忽然學著安佑賢溫婉端莊的語氣，慢悠悠道：“將軍若是嫌府里冷清……不如多納幾房妾室？“
他忍俊不禁，一把將她摟得更緊：“納什么妾？有你一個就夠折騰了。“
她伏在他懷里悶笑，他亦低笑出聲。
——愛情最美的模樣，大抵就是她在鬧，他在笑。無論她如何任性妄為，在他眼里，都是獨屬于她的可愛。
天色未明，玉錦華便悄然離去。若再耽擱，怕是又要被安佑賢念叨了。
紫鳶端著銅盆進來伺候梳洗時，越青正倚在床頭數銀子。見她進來，隨手拋去一錠銀子：“喏，五十兩，剩下的他說明日送來。“
玉竺捧著衣裳進來，聞言瞪圓了眼睛：“小夫人，這...夫妻之間也要收銀錢？“話音未落就被越青用銀簪輕敲了下額頭。
“怎么？“越青將碎發別到耳后，眼波流轉，“他當這是逛勾欄瓦舍呢？想來就來？“指尖摩挲著銀錠上的官印，忽而一笑：“橫豎是他心甘情愿給的。“
待玉竺退下，紫鳶絞著帕子欲言又止。越青接過熱帕子敷臉，蒸騰的霧氣里傳來悶悶的笑聲：“傻丫頭，你當我真缺這點銀子？“她突然湊近，帶著茉莉頭油的香氣低語：“我這是在教咱們將軍——“指尖點了點紫鳶心口，“越容易得到的，越不懂得珍惜。“
窗外晨曦微露，照見妝奩里新添的銀兩與褪下的玉鐲并排而放。越青對鏡描眉時哼著蜀地小調，銅鏡映出她眼底狡黠的光——那是一個深諳博弈之道的女子，正用最溫柔的方式，在情愛這場博弈里悄悄埋下自己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