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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致瀚章兄(同治二年六月十八日)(1863年8月2日)

哥哥大人左右:

六月初四日交新關稅司由輪船轉遞一緘,初六日又交家人葉升遞去一緘,計均達到。初十日由英翻譯梅輝立寄來五月二十日所發七號手書,慰悉一一。嫂等二十一日可到,沿途平順可知。

此間程鎮與戈登進攻吳江、震澤縣城,于十四日克復。傷我兩將劉士奇、陳忠德,皆方忠左右手,然擒斬亦數千人,現由方忠派隊分守吳江城暨太湖口之花涇港。蘇、浙來往路斷,賊必死力來爭(水路兵單,殊不放心),亟盼李朝斌太湖水師到滬,可直下東西洞庭山,以牽制各郡縣筋脈。

苗逆初五日攻陷壽州。馬穀山在蒙城,唐義渠在臨淮被圍甚急,將不可支。滌師商請楊、彭二帥,派舢板八十號渡洪澤湖而達淮,以遏東竄。又再三咨函鴻章,商催黃昌歧帶淮揚六七營赴臨淮援剿。昌歧所部分扼蘇、嘉、常三郡,水陸三四百里間處處吃勁。昌翁又與季弟共當一路,和衷共濟,極賴維持,是何啻剜肉醫創也。鮑軍進扎鐘山之麓,楊、彭圍攻下關,至儀鳳門,江路接濟已斷。金陵有偽忠王留守,賊眾近六十萬,能戰不過數萬人,米糧、子藥均已缺乏,但使我軍別無變動,秋冬之交當可克復。且不借李太國兵輪船之力,看國家有此運氣否。

作梅長子歿于寶山厘卡,昨由皖來滬,為言師相,窮苦可憐。幼丹近仍齟齬,欲得兄回任江右調停接濟。幼丹昨有書,亦以彤翁暗中攫去為憾。弟與作梅擬即密商師門,調回為便。彤丈何故內召,毛寄翁新授兩粵,素非深知,想不留難。尊意秋后決計行止,現無歸理。然既無志于粵,或量移江右少順手耳。覲翁署禮部左堂,總理事多賴之。筠仙已赴鹺任,欲仍調署蘇藩,專辦減漕事宜,未知師意云何。

慈親不愿來滬。四女病甚,今冬不能議婚。若陳婿明春到此,再看。又堂為六弟接帶親兵營,預為卸肩地步。三弟軍中防剿尚穩。惟各路窮賊群聚蘇、常、杭、嘉、湖數百里間,困獸猶噬,急不能平,將來必與皖南世界相同,竟難了局。白齊文回滬后,暗投蘇賊,代購洋槍、大炮,并募流氓二百赴蘇,已札美領事訪拿,并令前敵營卡拿獲正法。如能激之使回本國,庶無大患。仲仙侄請委辦內銀錢所,尚為稱職。松、滬已開炸炮局二處,雨生何時能來?手此,順頌臺候均好。弟鴻上。

梅輝立深穩和平,漸為相得。鶴汀所用英人不得其詳。又及。

釋讀與評點

“借師助剿”與“淮”“湘”配合

在已知的李鴻章家書中,寫給哥哥李瀚章的是較多的。哥哥比李鴻章大兩歲,也是自曾國藩幕府起家,并且比李鴻章還要早。曾國藩建立湘軍不久,李瀚章就隨營差遣,及至在江西南昌設立湘軍后路糧臺,便由他綜理其事。由于曾國藩的保薦,他屢屢得以升遷。同治元年(1862年)李瀚章已升至廣東督糧道,到次年李鴻章給他寫這封信的時候,正值他升任廣東按察使的前夕。而這時的李鴻章,已經是淮軍統帥和江蘇巡撫(自上年充任),實力和官職上遠超越了哥哥。寫這封信,主要是向李瀚章通報淮軍與常勝軍聯手與太平軍作戰等軍情和相關人事情況的。

淮軍可以說是從曾國藩的湘軍中分化出來的。前輩學者羅爾綱就說:“淮軍與湘軍,猶如兒子與母親,曾國藩與淮軍,猶如老褓母與嬰兒。”咸(豐)末同(治)初之際,由于“東線”上海和江、浙區域的軍事需要,由湘軍中抽出數營兵力,又在安徽(李鴻章兄弟的家鄉省份)團練的基礎上新建若干營頭,合成由李鴻章所統淮軍的最初營伍,在同治元年(1862年)入駐滬上。以后淮軍的發展,就越來越脫離湘軍而獨立自主,成為與湘軍并駕齊驅甚至后來居上的軍事力量。那它與“常勝軍”聯合作戰又是怎么回事?這要從清朝“借師助剿”的決策說起。

所謂“借師助剿”,就是借助外國軍隊鎮壓太平天國。這是在咸豐十年(1860年)《北京條約》訂立之后,也正值淮軍組建之際,成為清朝既定之策的。這與外國謀圖武力介入、蘇滬官紳為利益自保積極要求、清廷為能加強兵力盡快消滅太平軍不惜一切手段——這多方面因素的合力作用分不開。兩江總督曾國藩,對朝廷這一定策雖不好堅決反對,但也表現出相當的疑忌,甚至劃出借師助剿實施上的限定條件。李鴻章雖不好明面反對,但實際上越來越不受這種限制,在借師助剿的實施上比較放得開,譬如利用由外國軍官控制的“常勝軍”在多地作戰。信文中說到的戈登,是英國軍官,主要就是因為統帶“常勝軍”與太平軍打仗的“戰功”,屢得清廷嘉獎。而信文中說到的所謂“暗投蘇賊”的白齊文,則是美國軍官,也曾為“常勝軍”的統領。

白齊文可謂十足的流氓、無賴。就是在統帶常勝軍的時候,為“索餉”不僅是無理取鬧,還打傷中國官員,公然劫走數萬銀元。李鴻章實在看不下去了,將他革職。在折騰著要求“復職”未果的情況下,白齊文便叛投了太平軍,遂有李鴻章在信中說到的懲治方案。不過,他畢竟是外國人,真殺掉的話李鴻章也擔心惹出麻煩,所謂“能激之使回本國,庶無大患”,道出了他心中最理想的結果謀求。而不久,白齊文又叛投回來,在戈登手下。很快,在美國領事的安排下赴日本橫濱“治病”。同治四年(1865年)他打算再投太平軍,在尚未成之際,被清軍在福建逮捕,押解途中,于浙江蘭溪因“翻船”事故溺斃。或說是清方有意將他淹死,以“事故”掩飾,因為明著殺他,怕引起外國方面的抗議,發生外交糾葛。無論如何,對于李鴻章給他哥哥寫這封信的時候來說,這尚是后話。

在李鴻章的這封信里,還說到“李太國兵輪船”的事情。李太國是英國人(通常作“李泰國”),當時在華擔任總稅務司,他竟以清朝政府代表自居,在英國購買多艘兵船,由英國海軍大佐阿思本統領(即通常所說的“阿思本艦隊”),來華“助攻”太平軍。對此,曾國藩和李鴻章態度上都是抵觸的,力圖通過對艦隊的人事安排來剝奪起碼是削弱阿思本的控制權,引起阿思本和外國政府的不滿,最終以遣回艦隊,清方賠付一定數額的銀兩告結。這也是“借師助剿”之局當中的一個重要事件。李鴻章寫此信之時,盡管“李太國兵輪船”的事情還沒有最終結局,但從“不借李太國兵輪船之力”的明確說法,也可見其對這件事的基本態度。聯系上述白齊文的事情,可以說盡管他對“借師助剿”之事比曾國藩積極,但也不是漫無邊際地接受,還是有一定底線的。

除相關“借師助剿”事情外,李鴻章此信內容還涉及更宏闊的戰局形勢,特別是相對的淮“東”湘“西”的兩線牽涉、配合的情形。信中所謂“苗逆初五日攻陷壽州”,“苗逆”是指安徽鳳臺人氏苗沛霖,他先是在家鄉抵御捻軍,借以發展武裝,實力大盛,割據一方,后或投清或復又叛清,首鼠兩端,反復無常。李鴻章信中說他“攻陷壽州”的這個時候,是在他最后叛清也是人生的最后時段,不久,他就被清方大帥僧格林沁之軍在蒙城擊敗,為部下所殺。這雖說不直接是湘軍的事情,但連帶地是屬“東線”的湘軍戰區沒有問題。至于信中提到的馬穀山,即馬新貽,就是后來在兩江總督任上被張文祥刺殺的那個人,是著名的“刺馬案”中的被害人,這時他雖不是湘軍將領,但為曾國藩轄區的屬官。“昌翁”即指黃昌歧;“季弟”指三弟鶴章,因其人號季荃(也作“繼荃”),當時在軍。而唐義渠,即唐訓方(字義渠);“鮑軍”是指鮑超所率營頭;“楊、彭”分別是指楊岳斌、彭玉麟;“滌師”自然是指曾國藩了(其人號滌生,與李鴻章有著師生關系),他們都是湘軍將帥。而曾國藩,在其轄區(安徽、江蘇、江西)是充當著“統籌全局”的領袖角色。

信中還涉及人事和人際關系問題,就不再細說了,只是選擇性地將部分人名提示清楚:“作梅”是指李鴻章的進士同年并先后為曾國藩、李鴻章幕僚的陳鼐(字作梅);“幼丹”是時任江西巡撫的沈葆楨(字幼丹,林則徐女婿);“彤翁”“彤丈”當指由兩廣總督內調為左副都御史的晏端書(字彤甫);“毛寄翁”為由湖南巡撫升任兩廣總督(接替晏端書)的毛鴻賓(字寄云);“覲翁”是指新署禮部左侍郎的原江蘇巡撫薛煥(字覲堂);“筠仙”是新任兩淮鹽運使的郭嵩燾(字筠仙)。此外,信中提到的“程鎮”,是指淮軍將領程學啟,當時他已有總兵銜名,故稱“程鎮”;雨生,是丁日昌(字雨生);“六弟”和“三弟”則分別是指李昭慶和李鶴章。李鴻章一共兄弟六人,行序是:李瀚章、李鴻章、李鶴章、李蘊章、李鳳章、李昭慶。李鴻章信中稱幾弟幾弟,一般就是用行序數碼。

至于信的首尾都提到的梅輝立,是英國人,該國駐華公使館的翻譯。在這時與李鴻章交往的過程中,給李留下所謂“深穩和平”的印象,二人“漸為相得”。后來,梅輝立成為其使館的中文秘書,參與像后邊會涉及的“馬嘉理案”交涉之類的外交事務,到那時,李鴻章就把他歸為“狡狠”之列的人物了,當是基于更為深切的體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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