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致瀚章兄(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三日)(1875年1月10日)
- 李鴻章家書(名人家書典藏系列)
- (清)李鴻章著 董叢林評析
- 2073字
- 2022-06-29 13:51:15
哥哥大人左右:
十一月十三、二十三日驛寄一百零五、六號書已入覽否?
曾沅丈二十七日至保署暫住,盤桓朝夕,學(xué)識增進,意氣稍平,今日已啟行進京。惟聞圣躬天花后起居未能如常,近日腰間約橫方六寸出水不止,據(jù)云余毒出自腎經(jīng),又有謂痘后遺精,皆是劇癥,兩宮逐日守護。內(nèi)外惶惶,實堪憂系。蔣薌泉、英西林先后到京,皆未進見,廷臣見者益稀,尚不知若何光景。丁稚璜函告渠已專折叩賀天喜,弟續(xù)聞此信,故未具賀。
前次月折但照朱修伯來函辦理。海防折聞已會議,迄今未見分曉,想皆由心思不佳也。沅翁以川資無措,諄借二萬金以備得缺后開銷,隨后由田租按年繳還,情不可卻,擬由糧臺撤勇余款內(nèi)撥借。將來筠仙、雨生恐須小有幫貼,處此孔道,亦無如何,望密囑江守將前項撥解三萬兩來直,所謂人情急似債也。約計陜西、江西二缺年內(nèi)外必出,沅甚懼陜窮,恐逃不脫。李子和嚴參潘方伯霨(拜文星巖為師有據(jù)),交幼丹查辦。和亦有乞退之意,蓋將軍與方伯皆系要人,既經(jīng)中傷,無久存之理。雨亭請派署,未準(zhǔn),聞其病情必不可支。是年外又有三督缺矣。
保定西北一帶今年尚未得雪,天象可怪。稚璜接篆即赴河上籌辦堵口筑堤,議請直境須筑一百二十余里,估費約五十萬,僅貼數(shù)萬何能集事?弟已分別緩急,商令先筑南岸東明境內(nèi)四十余里,余俟下屆再辦。部撥百五十萬,鄂省必不能免,果應(yīng)手否?孫仲山入京后無信,昨函囑其驗放事竣來省晤談。畬侄喜事期近,父代母職,想甚忙冗。大、三小姐當(dāng)代照應(yīng)一切。母親大人精神康健,幸勿以細事煩勞。津署上下均平。匆匆手此。附折開赍報。敬賀大喜,并叩慈福。弟鴻謹上。
釋讀與評點
憂系“御體”,急在政事
李鴻章的這封信中,轉(zhuǎn)述了他所聞知的同治帝的病情。實際上,這位年輕皇帝此時已經(jīng)病危,兩天之后也就是十二月初五日,年齡還不到二十剛剛“親政”不滿兩年的他即告“駕崩”。若說其父咸豐帝是個“苦命皇帝”,這位同治帝命也不“甜”?;食皟?nèi)憂外患”的遭逢之外,家庭生活也難順心,主要竟是親生母親慈禧太后對自己婚姻生活橫加干預(yù)。同治帝與皇后阿魯特氏相親相愛,但慈禧太后并不喜歡,強令兒子移愛慧妃,而同治帝偏偏討厭慈禧所喜歡的此女。據(jù)說,心緒抑郁之下,這位皇帝竟與太監(jiān)佞臣微服外出尋求刺激,因怕人發(fā)現(xiàn),“大場所”不敢去,專覓偏僻小館甚至暗娼,因此感染梅毒,即由此病而終。當(dāng)然,這屬傳言,皇家的醫(yī)案絕不會留下這種“臟病”的記載。這不,李鴻章此信中也說聞聽“圣躬天花”嘛??上雭?,皇家醫(yī)案豈不容易令御醫(yī)做得手腳?繼位的光緒帝死后,被毒殺的“傳聞”沸反盈天,有篤信皇家醫(yī)案者以之證明其為病亡,而近年有相關(guān)研究者采用高科技手段,通過檢測光緒帝頭發(fā)等物,得出其為砒霜毒死的結(jié)論。皇家的事情啊,“謎”多著呢,同治帝死于何病,也算一個謎。以“天花”論,因為此病生過一次不再復(fù)得,皇帝出天花了,夠資格的大臣們還要專折“叩賀天喜”,山東巡撫丁寶楨搶先一步上折。而比他離皇家更近的李鴻章,嗅得皇帝病情的兇險,便沒有貿(mào)然上折,這算對了。要不,折上去,皇帝沒了,這是叩得哪家的“喜”呀!當(dāng)年的這等事情,想來不是頗有些滑稽嗎?
總之,年輕的同治皇帝是沒了。在他病重期間,“兩宮(指慈安、慈禧兩太后)逐日守護”,“內(nèi)外惶惶”,當(dāng)然要耽誤好多政事。李鴻章最關(guān)心的那道《籌議海防折》,“迄今未見分曉”,讓切盼知道結(jié)果的他心里著急。先后到京的蔣益澧(字薌泉)、英翰(字西林)兩人,也“皆未進見”。當(dāng)時蔣氏已病休有年,僅后于同治帝十幾天就病逝了。英翰則剛擢兩廣總督不久,應(yīng)是入京覲見。但別說外間臣工了,就是連平時常陪駕身邊的廷臣也“見者益稀”。
“倒霉”的還有當(dāng)年統(tǒng)兵拿下太平天國都城的曾國荃(字沅甫,信中所稱“曾沅丈”),他也是在被“病免”數(shù)年后此番有了復(fù)起的機會,入京卻難獲召見。至于將要授他的官職,按李鴻章預(yù)測,“約計陜西、江西二缺年內(nèi)外必出”,盡管曾國荃“甚懼陜窮”,但“恐逃不脫”。果真如此,來年二月間他就被授職陜西巡撫(替代病免的邵亨豫),只是隨后很快又有變動。不難體察,清廷表面上看似簡單的人事安排背后,會隱藏著多少人的明思暗算、心術(shù)權(quán)謀,是多么復(fù)雜的棋局弈術(shù)!看來李鴻章對此已是熟絡(luò)得很。這不,閩浙總督李鶴年(字子和)嚴參福建布政使潘霨,而李鶴年自己也有乞退之意,兩江總督李宗羲(字雨亭)因病亦請派人署理其職,由這等事情,李鴻章盤算“年外又有三督缺矣”,由誰來補豈不又是道道多多!
還是回到曾國荃,他此番入京之前,曾在保定直隸總督衙門暫住,與主人“盤桓朝夕”,李鴻章覺得其“學(xué)識增進,意氣稍平”,較前有了“進步”,可也顯出了困頓。無論將到哪里任職,他都“川資無措”,懇求李鴻章“借二萬金以備得缺后開銷”,李氏覺得“情不可卻”,與哥哥商議并籌辦支付。他是真心盡力幫忙,并且說“將來筠仙、雨生恐須小有幫貼”,就是郭嵩燾、丁日昌也要幫助他一點。
信中還說到黃河下游的治理工程事,這涉及山東和河北(當(dāng)時黃河經(jīng)過的東明、開州屬直隸)。所謂“稚璜接篆”,是說山東巡撫丁寶楨請假后歸任。河工事往往需費浩繁,李鴻章信中就為此掂量、計劃。
至于家事,信中主要是就“畬侄喜事期近”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