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致瀚章兄(同治九年六月十七日)(1870年7月15日)
- 李鴻章家書(名人家書典藏系列)
- (清)李鴻章著 董叢林評析
- 2082字
- 2022-06-29 13:51:15
哥哥大人左右:
初八日所發六號信到否?十六日接初五日手書,敬悉一一。
弟于初十日由潼關啟程,行二十里,冒寒伏暑,霍亂腹痛,因就住李家花園,服藥二劑即愈。十三日阻雨,十四日至華陰。連日大雨,黃、渭水陡長丈余,途間水深二三尺,不能行車,在此小住,天晴即赴省城歇伏。周薪如等已帶隊進北山,日來阻雨,糧運恐難接濟,須回韓城老營。西北如此,江水必大,初聞僅較去歲小寸余,今已伏汛,恐將漫溢成災,可憂方大。不止敝軍餉源難恃,若黃河決口,必分撥各省稅厘以為賑工。國步多艱,天意誠難測也。
克庵操守極好,亦小有才,惟選將治軍毫無道理。北山四十營,非其親戚即同里,皆不能戰,徒知弄錢,以致土匪、潰勇藐視橫行,農民流亡殆盡。蔣璞翁欲漸去之,而懼左右庇護,欲弟到省幫忙。弟固不可不持公論,但不為已甚耳。
左帥近始通問,茲將來往兩函抄呈。彼既護惜身名,弟斷不生覬覦,且甘事必須積年累歲而成,何苦惹此煩惱。彼果將金積堡收復,北邊稍靖,弟可請撤兵。但黔中之行仍不能免,與其遲去,不如早辦或早了也。席、唐諸軍近已攻克苗寨多處,肅清清水江北岸,秋后進兵臺拱、八寨,則下游亦望底定。所難在善后,一好撫臺優為之,滇事似更易為。只求季高耐心專力隴事,不再反復耳。
惟津門和議能否即定,金積能否告克,內意能否松手,均未可料。郭、周兩軍求增米價運腳津貼,尚未定議,每軍每月當在萬金以外。譚軍在省,面價較賤,或可勉支,如須略貼,亦難吝惜。川省三萬尚無報解之文。銘軍留直,擬請東餉就近解給抵算。
王罕齋何時來鄂,到后兄請其到公館與彭禹卿同住月余,令與桂、保熟悉,再換教讀。禹卿年老頹唐,或令糧臺月給十金以資糊口,似為善處,乞酌之。
桂兒伶俐,先生要善講解,喜盤、熟堂即以教閻侄之法教之,便自不錯。經方延師尤難,已囑幼弟場后訪擇。大家子弟最怕先生惜情面、好恭維;又怕沒根柢,不講經史與品行,則誤了望也。母親已自公館回署否?今夏似未甚熱,起居何如?此叩近佳,余到省后續報。弟鴻章上。
釋讀與評點
陜地籌議軍情餉事
李鴻章此信與所輯前信僅時隔九天,這時他還沒有到達陜西省城,信中向哥哥陳說了具體行程和打算,以及自己曾患“霍亂”而服藥兩劑即愈的情況。還言及當下軍務,特別表示了因雨大唯恐發生洪水災害而影響糧餉運送供應的深切擔憂之情。所說“周薪如等已帶隊進北山”,周薪如即周盛傳(字薪如),他是淮軍的重要將領,此時在李鴻章麾下承擔軍務。此外信中還在一處與“周”并列說到“郭”軍,是指郭松林的營伍;另一處說到“在省”(指駐西安)的“譚軍”,是指譚仁芳所領營伍。
信中還說到相關人事問題,兼及對相關人員的評說。克庵是指劉典(號克庵),他是湘軍將領出身,同治七年(1868年)署理陜西巡撫,因軍政不能順手以及人際糾葛,次年以回籍養親名義告歸獲準,接替他任陜西巡撫的,為信中所稱的蔣璞翁,即原四川布政使蔣志章(字璞山,故稱璞翁)。李鴻章對劉典的評價是“操守極好,亦小有才,惟選將治軍毫無道理”,在“治軍毫無道理”方面,舉出的事例就是,其部屬“非其親戚即同里,皆不能戰,徒知弄錢,以致土匪、潰勇藐視橫行,農民流亡殆盡”。若真是這樣,那可是問題太嚴重了,新巡撫蔣志章“欲漸去之”,也就是想逐漸把他裁換掉,確是正辦。但是蔣氏在這里沒有根基而不好辦,于是便請李鴻章到省城幫忙。這位大佬可也為難,因為涉及湘、淮兩派,劉典去了,這里還有左宗棠,并且左氏是這塊地盤上的“老主人”。
至于李、左這對“老冤家”,在關系處理上也得“因時制宜”,看來這時兩人都不想弄得過僵,所謂“近始通問”,就是雙方起碼表面上有要拉近關系的跡象。尤其是李鴻章,透露出“彼既護惜身名”,自己“斷不生覬覦”的心跡,就是不想在這里與對方爭鋒,甘認暫時“客居”而已。事實上在陜甘這樣一區安置“兩帥”也絕非長計,俗話說,一山容不下兩虎,何況又是如此一對“老冤家”!
信中也說到貴州軍務的事。所說“席、唐諸軍”,“席”是指湘軍將領席寶田,“唐”當指川軍將領唐炯,他們所統軍隊屬鎮壓這里苗民起義的主力。李鴻章信中對該省“平苗”軍務本身,表示了比較樂觀的態度,最擔心的是“善后”困難,這的確不無道理。至于對與貴州相連同屬云貴之區的滇省,覺得事情更好辦些,理由是有“一好撫臺優為之”。當時云南巡撫是岑毓英,起碼這時李鴻章對他的看法應該還是蠻不錯的。
此信最后說到兒侄輩的館師(家館教師)和教讀事情。看來館師是要以新請的王罕齋來替代彭禹卿,提出要他們同住一段時間,以便于相互熟悉情況,有個自然過渡,免于倉促交接造成隔膜不便。李鴻章還特別建議哥哥給“年老頹唐”的彭禹卿做個生路上的安排,“令糧臺月給十金以資糊口”,這倒不失“人性化”處置,只是由公家出資,盡管是小錢,也不合制吧?不過當年在李鴻章兄弟心目中,這是太小太小的事情了。信文中所夸贊伶俐的“桂兒”,是李鴻章親生并長成的第一個兒子李經述(長于他的李經方為過繼),此時七歲,此后信中在“館事”內容中也多提到他。至于李鴻章在此信中關于“大家子弟最怕先生惜情面、好恭維”云云,看來他也真是希望館師對自家子侄實實在在地嚴格要求,能使他們學業、品行都上進,倒不是富貴糊涂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