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個對手有點弱
- 他從海上來(全二冊)
- 六井冰
- 4721字
- 2022-06-30 15:13:19
從小食店出來,江盛讓丁翹先回游艇,他代她去酒店辦理退房手續(xù),兼幫她拿房間里的小背包。丁翹尋思著光天化日的,料想那呂仁也不敢亂來,想和他一起去,江盛淡淡地說:“那呂仁只怕還以為你在大海上被魚吃了,現(xiàn)在冷不丁地冒出來,那不是打草驚蛇嗎?”
丁翹一想也是,于是便默默點頭,自行回游艇等他了。想不到竟然沒有迷路,她很順利就回到了碼頭上的游艇,沒多久,江盛也帶著她的小背包回來了。
從浪琴灣回市區(qū)后,江盛陪著丁翹把兩大袋魚送去江臺大學。一年前丁翹報道某段海域赤潮暴發(fā)的時候,采訪過該校的海洋生物研究所所長阮教授,阮教授是一個有著豐富經(jīng)驗的海洋生物學家,他在電話中約定在辦公室等丁翹。當記者就是這點好,認識的各行各業(yè)的人也多,接觸面也廣,某些時候確實能得到一些便利,辦一些普通人難辦的事情,而且對方還很樂意給這個面子。
聽丁翹說明來意,阮教授馬上爽快地表示,他可以幫丁翹這個忙。把兩大袋魚放進研究所的大冰柜后,阮教授熱情地把丁翹和江盛送到門口,這倒讓丁翹有點不好意思了,忙叫他留步,阮教授卻認真地說:“其實今天不是我?guī)湍悖悄銕臀遥襟w能關心海洋保護,是一件好事。我們最擔心海洋被污染,海洋生物遭受殘害,而整個社會還對此茫然不知。”
丁翹有點感動,正想說話,卻聽到江盛說:“阮教授,關于海洋的開發(fā)和保護,其實我也很有興趣,或許在未來,我們可以找到合作的項目。”
丁翹之前并沒有特意介紹江盛,阮教授原以為江盛是丁翹的同事,聽了這話略感驚訝:“你是……”
丁翹忙說:“這位是我的朋友江盛,江氏集團的。”一天多的相處,讓她覺得江盛不是虛浮的人,既然他主動向阮教授拋出橄欖枝,她自然樂意順水推舟。
阮教授說:“我見過你們江氏集團的江浩天先生,但沒深交。”
江盛淡淡地說:“他是我老豆。”廣東話中,老豆便是父親的意思,但比起父親來,這個老豆有更隨意、親切的感覺。
江氏集團在江臺市的影響還是相當大的,阮教授便格外細看了江盛一眼,客氣地說:“原來是江氏集團的太子爺啊,幸會幸會!”
江盛謙卑地說:“江氏是我老豆的產(chǎn)業(yè),跟我沒多大關系。”
阮教授也看出這個年輕人與一般的公子哥兒略有不同,于是便認真地說:“我們也盼望有機會跟有實力的企業(yè)合作,一起探討海洋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新思路。”
江盛微笑著說:“很高興聽到阮教授這么說,相信我們將來一定能合作共贏。”
看見阮教授與江盛相談甚歡,丁翹也暗自高興,如果他們能談成項目,那么她欠江盛的人情就好像沒那么大了,她還可以跟著做采訪報道,江盛說得沒錯,是共贏。
臨別時,阮教授對丁翹說:“我們檢驗需要一定的時間,你明天下午來拿結果吧。”
如果今天把新聞弄出來,傍晚發(fā)的話,剛好有一天一夜的發(fā)酵時間,屆時再公布檢驗結果,然后跟蹤報道相關部門的意見,正好形成一個完美的系列報道,于是丁翹高興地說:“那就一言為定!”
回到報社后,丁翹立即投入了緊張的工作中,她把云端上的視頻提出來,重新細看了一遍后,按時間軸寫了一份詳細的文字稿,然后做成兩份報道——一份供報紙發(fā)表,一份供網(wǎng)絡發(fā)布,網(wǎng)絡上的短片,在關鍵處加粗加重了字體,最后交給編輯做后期。
如預期所料,視頻在網(wǎng)上引起轟動,那些不要命地往甲板上跳的魚引起了網(wǎng)民極大的關注和同情,一個小時內就轉發(fā)過十萬,評論也越來越激烈。
“天啊!這些人到底往海里放了什么東西?”
“這些魚寧愿跳上船等死也不待在海里,太可怕了!”
“把這些人抓起來千刀萬剮也不足惜!”
“任由這些人殘害海底生靈,每年搞休漁期又有什么意義?”
“海洋與漁業(yè)局呢,出來走兩步!”
丁翹并不知道視頻在網(wǎng)上引起如此大的反響,下班前把稿子一交,她就和趙莞回家了。對她們這樣的職業(yè)來說,能按時下班是很難得的,趙莞體恤丁翹這兩天受累又受驚,特意回家給她做飯吃。
一回家,丁翹便一頭沖進衛(wèi)生間洗頭、洗臉、洗澡。那天從呂仁酒店的下水道里逃出來后,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還是怎么的,她一直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黏糊糊地難受,足足洗了將近一小時,把皮膚都洗得通紅了,她才吹干頭發(fā)換上衣服走出衛(wèi)生間。
餐桌上已擺好了趙莞做好的兩菜一湯,時間太短,自然是來不及做老火靚湯,但這個魚頭芫茜豆腐湯也是丁翹喜歡的。除了油鹽之外,在湯里放一小把壓碎的胡椒,豆腐和魚頭是嫩的,湯喝起來又清香又辣,只教人舍不得放碗,飯前喝一碗,飯后還要喝一碗。
丁翹不愛做飯,也懶得學,而趙莞在這里住既然被免了房租,便刻意多做些家務,時時主動做飯,伙食費平分,雙方對這個方式都比較認可。尤其是丁翹,她從小吃慣了外婆做的家常飯,外面的飯菜再好,終是滿足不了被家常菜伺候得有些嬌氣的胃。
喝了一碗湯,丁翹才像緩過氣來一樣,感慨地說:“老趙,你這湯可真好喝!哪個人娶了你,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
受到夸獎的老趙便微微地笑了,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是自信的,覺得自己在丁翹家沒有白住,做一頓令丁翹滿意的飯,能讓她在心理上找到平衡點——丁翹幫了她,她也能幫丁翹。
人與人之間,靠的就是這份平衡關系啊,不能老是讓一方單方面付出,必須你來我往,老趙很小就懂得這個道理了。
“這個魚頭也很好吃。”老趙用勺子裝了一塊魚放進丁翹的碗里,“很滑,多吃點。”
魚頭散發(fā)著胡椒濃濃的香味,還有芫茜特有的清香,丁翹突然想起了在浪琴灣吃過的蝦,便說:“老趙你知道嗎,我在浪琴灣吃過最好吃的蝦,是在酒店里不可能吃到的,以后我?guī)闳コ浴!?
“怎么做的?告訴我,我可以試試。”
丁翹擺擺手:“不是做法的問題,其實做法很簡單,誰都會。”
老趙奇怪了:“那是因為什么?”
丁翹說:“原材料。那個蝦是直接從海里撈上來的,不能坐車進城,也不能泡在魚缸里,就直接蒸熟,哇,咸香,鮮美,是你想象不出的美味!”
老趙驚訝地看著她:“連油鹽都不放?”
“不放。老趙,過段時間,我們挑個周末一起過去吃蝦,你一定會喜歡的。”
“嗯。”
飯后,丁翹正要收拾碗筷,老趙搶過她手里的碗,說:“這兩天你也累了,進房間休息吧。”若是平時,丁翹還是要跟她客氣一下的,但這兩天實在太累了,便沒多做推辭,回房間了。
可是躺在床上她卻怎么也睡不著,回到辦公室后她忙著寫稿剪視頻,拼著一股勁不泄氣,現(xiàn)在一躺在床上,人就松弛了下來,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就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里跳躍。
那個幫她在大海中撈手機的人到底是誰?他為什么剛好在那個時候出現(xiàn)?他為什么救她?突然她心里一動——他會不會是呂仁船上的人?因為知道她遇險,所以跳下船救她?
如果他真是呂仁那邊的人,一切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釋了——他趁同伴不備跳下海救她。但好像又說不過去,如果他是呂仁的人,他為什么救她?除非他受卓智的囑托,但似乎也不可能,不然卓智豈會對她在孤島上的遭遇一無所知?
雖然江盛說卓智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隱瞞,但她清楚地記得,當她講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時,卓智眼中的神情是震驚的,還再三詢問后來出現(xiàn)的那兩個人的情況,所以,她覺得那晚的事,與卓智應該沒有聯(lián)系,但他極有可能知道一點什么。
如果他是知情者,那么他在隱瞞什么?他為了保護海洋生物才舉報呂仁的不法行為,那么他和她的目的應該是一致的啊!
這才是最令人費解的地方。
翻來覆去地想,她就怎么也睡不著了,好不容易合上眼睛剛進入迷迷糊糊的狀態(tài),突然被外面的拍門聲驚醒——趙莞在外面叫她。
原來是總編找她,因為她的手機丟了,總編打了家里的固定電話。電話中,總編先是對她的報道表示了充分的肯定,然后說:“海洋與漁業(yè)局那邊打電話來了,他們對我們的報道表示關注,想向你了解更多的信息。”
丁翹便說:“他們不找我,我明天也要找他們了。”她把自己的設想說了一遍,總編甚是滿意,讓她記下一位副局長的電話,又說了一番表揚鼓勵的話。放下電話,丁翹才發(fā)現(xiàn)趙莞還坐在客廳抱著手提電腦寫稿,于是便問,“老趙你還不睡呀?幾點了?”
“一點了。”
“不要寫了,快去睡吧。”
“那可不行,我明天一早交了稿,還得出去采訪呢,人都約好了。”
丁翹揮了揮手,回房間睡去了。
第二天下午,江盛按昨天的約定開車來接丁翹去江臺大學,丁翹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其實我自己去拿檢驗結果就行了,不用你送我去。”
江盛笑著說:“我也有私心的,我想早點知道檢驗結果,你就當是滿足我的好奇心好了。”
丁翹便也笑了,這就是所謂的情商吧,明明他是在幫你,卻在刻意淡化他自己的付出,讓你在心理上很舒服。她現(xiàn)在都有點懷疑,他昨天跟阮教授說想跟他們合作,到底是不是為了讓她安心。
她剛在副駕駛室座坐下,他便遞過來一個盒子,她微微一愣,接過來問道:“這是什么?”
“給你的,手機。”他輕描淡寫地說,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撥動方向盤,車子緩緩地駛出報社大院。
丁翹忙說:“不不,我怎么能收你的禮物呢,再說你幫我這么大的忙,應該是我送禮物給你才對。”
江盛笑著說:“我知道你的手機丟了,收下吧,這手機是別人送給我的,粉色,我用也不合適,你收下就當是幫我一個忙了。”
丁翹本想今晚下班后和老趙一起去買手機的,聽江盛這樣說便有些猶豫了,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之前不是說過跟他是好兄弟嗎,再推辭倒顯得小家子氣了,大不了以后再回贈一份差不多價格的禮物便是,于是就大方地說:“那我收下了,謝謝啦!”
江盛嘴角綻開微微的笑意:“不客氣。”
丁翹突然想捉弄他:“你們有錢人都是這樣隨便的嗎?”
“隨便?”他驚訝地側過臉看她,“這……怎么說呢?”
丁翹見奸計得逞,便拖長了聲音說:“隨便……送人這么貴重的禮物啊。”
江盛沉吟了一下,才慢騰騰地說:“也不是,能讓我隨便的,都不是一般人。”
這是什么意思?曲線示愛,還是高情商人士一貫的說話作風?丁翹淡淡一笑,不敢接話了。
她不說,他也不再問,只是嘴角依然帶著淺淺的笑意。
他們很快就在阮教授處拿到了結果,阮教授遞給丁翹幾張紙,翻了一下,上面寫著各種數(shù)據(jù):“太復雜的數(shù)據(jù)怕你們看不懂,這么說吧,這些魚中90%都有內耳和腮部出血的痕跡,且外傷嚴重,比較符合海洋生物受聲吶危害致死的指征。目前國際上對于軍用聲吶可以大范圍傷害、殺死破壞海洋生物這一點已經(jīng)沒有爭議。”
丁翹點頭:“這么說,聲吶對海洋生物的危害已在國際上獲得共識?”
阮教授點頭:“對,就算某些魚類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但聲吶亦會影響它們的繁殖,內耳被嚴重傷害的魚類,則直接被威脅生存。2009年3月,英國‘無瑕號’在南海違規(guī)打開聲吶作業(yè),導致一條長逾10米的成年座頭鯨在香港海岸邊迷航擱淺,后‘無瑕號’被中國漁政人員和漁民攔截。”
丁翹喃喃地說:“為了捕魚,他們竟然想出這么殘忍的辦法,實在匪夷所思!”
江盛搖頭:“太可惡了!”
阮教授感慨地說:“所以說,你們做的這件事,很有意義,很有社會擔當,我要代表廣大的海洋生物保護者謝謝你們啊!”
江盛笑了:“這事我可不敢歸功,是丁翹做的新聞。不過阮教授,我會很快找你的,我希望咱們能迅速合作起來。”
阮教授點點頭:“我也期待!”
從江臺大學出來,丁翹和江盛帶上所有的視頻資料和阮教授的檢驗結果直接去了海洋與漁業(yè)局,局長一看,立即安排副局長跟他們一起去公安局報警。
警方早就在網(wǎng)上看到相關報道了,看了丁翹帶來的檢驗結果,自然知道事情非同小可,馬上請示領導決定立案。
民警循例要為丁翹做筆錄,把丁翹帶進一個辦公室,江盛沒有進去,在外面等他們。誰知筆錄剛做了一半,民警就被同事叫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對丁翹說:“我們接到信息,你們舉報的這個人,剛去當?shù)嘏沙鏊允琢恕!?
丁翹吃了一驚:“啊?那個人,是姓呂嗎?”
民警點頭:“對,叫呂仁。”
丁翹困惑地怔住了,心中的疑云更大,呂仁那晚給丁翹留下的印象,是狡猾而兇悍的,可以為了利益不擇手段。
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會自首?太不可思議了!
她不由得喃喃地追問:“呂仁真的自首了?沒有搞錯?”
民警笑了,解釋說:“犯罪嫌疑人希望得到輕判,自首是他們唯一的出路,我們常遇到這樣的事。”
丁翹卻默默地想,如果真是這樣,那對方太弱了,弱得出乎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