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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莉莉皺皺她的雀斑鼻,拖著步子走在一隊女孩的末尾。她手里的課本中夾著一本已經(jīng)快被翻爛的廉價恐怖雜志《驚魂便士》,每走一步,她綠色的雙眼就飛快掃一眼雜志頁面,胸腔里那顆小心臟緊張得怦怦直跳。

她正在看《吸血鬼瓦涅大戰(zhàn)空中海盜》里一個特別血腥的場景——在一所意大利寄宿學(xué)校廢棄的閣樓上,吸血鬼瓦涅抓住了女主人公,正準(zhǔn)備美美地吸干她的血。

莉莉拿鉛筆在雜志里標(biāo)出最恐怖的幾段,方便她在有空時再讀一遍。莉莉的頭上頂著一本厚厚的書,每走一步,那書就跟著顫顫巍巍搖搖欲墜,但她還是專心致志,繼續(xù)關(guān)注著吸血鬼瓦涅的故事。

“頭抬起來!眼睛向前看!”瑪可瑞肯夫人,她們的儀態(tài)老師,頭頂一本《牛津完美儀態(tài)指南》,領(lǐng)著嘰嘰喳喳的女生們在禮堂里繞著圈練習(xí),她扁平的腳板大踏步地落在明亮的木地板上,啪啪作響。莉莉私下叫她章魚怪瑪可瑞肯夫人的名字McKracken,聽起來很像kraken——傳說中挪威附近的北海巨妖,長相類似巨型章魚,能輕易將大型船只絞成碎片。 ——當(dāng)然不能讓她聽見,被發(fā)現(xiàn)的話可就完蛋了。

章魚怪夫人對身姿儀態(tài)有著謎一般的追求,而莉莉?qū)Υ撕翢o興趣。照她看來,書是用來讀的,不是用來頂在頭上練習(xí)平衡的。如果你想在頭上頂點什么東西,人們?yōu)闈M足這種需求專門設(shè)計了一種東西,它的名字叫帽子。

莉莉飛快瞥了一眼班上的其他女生。柳克麗霞·布萊克韋爾小姐翹著鼻子走在隊列最前面,她紋絲不亂的頭發(fā)上穩(wěn)穩(wěn)頂著三大本《重要場合的實用禮儀》。

緊跟其后的是愛麗絲·哈維小姐,她把辮子盤成了一個巨大的甜甜圈,上面頂著七本《巴特維克禮儀改善指南》。這個發(fā)型驚悚卻有效,難怪她頂?shù)臅鴱膩聿粫簟?/p>

第三個人是杰瑪·拉德爾小姐。她頭上的四本《淑女禮貌手冊》搖搖欲墜。每走一步,她就停下來假裝撓撓耳朵,實際上是趁機扶一下頭頂岌岌可危的書本斜塔。

莉莉早就發(fā)現(xiàn)班上的其他同學(xué)從來不會在儀態(tài)課上看書,好像她們無法做到一邊走路一邊思考。莉莉甚至懷疑她們的腦子里有沒有認(rèn)真思考過任何真正的問題。如果彈簧腿杰克,或者吸血鬼瓦涅,或者空中海盜,或者隨便哪個在英國四處流竄的壞蛋,在黑暗的小巷里抓住她們中的誰,那她們肯定死定了。她們甚至都來不及使用那些練習(xí)的法語,也來不及問上一句“您想要茶還是咖啡?”,來不及禮貌地評價一下當(dāng)下的天氣,就會以最優(yōu)雅的姿態(tài)死在石子路上。禮儀對于一具尸體又有什么用處呢?沒用的。一丁點用處都沒有。

“停。”章魚怪夫人喊道,她身后的姑娘們一個接一個整整齊齊停住了腳步——除了莉莉,她沒意識到自己的鞋帶散開了,絆了一下,踩到了杰瑪?shù)哪_,摔倒在地。

“哎呀!”杰瑪往前一個趔趄,伸手抓住愛麗絲想穩(wěn)住身子,卻沒能成功。她頭頂上的四本《淑女禮貌手冊》嘩啦啦地掉了下來。

“當(dāng)心!”愛麗絲一聲驚呼,七本《巴特維克禮儀改善指南》也紛紛落地。

砰砰砰砰砰砰……砰!

柳克麗霞左右搖晃了兩下,趕緊伸手去扶頭頂?shù)臅墒菫闀r已晚。三本《重要場合的實用禮儀》滑下眉毛,書頁飛舞,嘩啦一聲落得滿地。

“你這個莽撞鬼,為什么練習(xí)不專心?”章魚怪夫人大吼道,“你這次又有什么話說?”

莉莉從滿地書海中迷迷瞪瞪抬起頭來。她是在和我說話嗎?“對不起?”莉莉試著回答道。

章魚怪夫人咆哮起來:“我是說,你!這!次!又!有!什!么!話!說!唉,算了。”她干脆把頭頂上的那本《牛津完美儀態(tài)指南》擲向莉莉。莉莉趕緊彎腰一閃,這本大部頭堪堪從她耳邊擦過。

“你剛才一直在看書,我的課上不許看書——”

“我以為——”

“沒有什么以為。”章魚怪夫人環(huán)抱雙臂,臉都?xì)庾狭耍穷伾故歉砩系淖仙路σ恢碌摹D沁@臉色其實是被她的緊身胸衣給勒出來的?

下課鈴響了。其他女生都蹲下身來,撿起地板上的書一本本合上,放回章魚怪夫人的桌上,然后沿著墻排成整齊的一列,等著老師宣布下課。

“你們可以走了。”章魚怪夫人揮了揮手,女生們兩兩一對地往外走去,還小聲議論著什么。莉莉趕緊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也站起來準(zhǔn)備走。

“你不能走,格蘭瑟姆小姐。我有話要和你說。”章魚怪夫人啪嗒啪嗒地走了過來。“你為什么覺得你不僅可以上課不聽講,還能在課上看些亂七八糟的書?”她劈手奪過莉莉手上的課本,翻看著里面夾的恐怖雜志,還特別端詳了一下其中一幅長著蝙蝠翅膀的血淋淋的尸體插圖。

“你到底從哪兒弄來這么一本胡言亂語的東西的?”

“是我爸爸上次寄給我的,夫人,他知道我喜歡這些雜志。”

“真的嗎?”章魚怪夫人看起來不太相信。

莉莉繼續(xù)說道:“他覺得如果想要獲得廣泛的知識,人應(yīng)該多閱讀不同種類的書,只讀禮儀手冊是不夠的。您說呢?”

章魚怪夫人拿起雜志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答道:“不,我不這么認(rèn)為。另外,這類胡編亂造的東西是不允許帶來學(xué)校的。沒有任何教育意義。”

“但它能讓我了解空中海盜和空戰(zhàn)。”

“一位淑女為什么需要了解那些?”章魚怪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些都是沒用的胡扯。不好意思,格蘭瑟姆小姐,我得沒收你這本書了,如果你手里還有類似的書,那么最好也馬上交給我。”

莉莉聳聳肩:“一本都沒有了。”

“胡說,你明明手里就抓著一本。”

“不好意思,您說什么書?”

“就是你正在藏的那本。”

章魚怪夫人伸長脖子去看莉莉藏在背后的東西。莉莉把雜志從左手換到右手:“我不明白您在說什么。”

“交出來。”章魚怪夫人伸出了她的蒲扇巴掌。

“好吧。”莉莉悻悻地交出了《彈簧腿杰克與惡棍》。

“這就對了嘛。還是老實聽話比較好,對吧?”章魚怪夫人把兩本書夾到她汗津津的胳膊下面。

“您說得對,夫人。”

“很好。”章魚怪夫人把課本還給了莉莉。“記著,”她豎起一根手指威脅地晃了晃,“如果你還有別的這種東西,我肯定都會找出來的。現(xiàn)在,跑快點,后面的課要開始了,別遲到了。另外,把你的裙子抻直,皺得簡直像大象耳朵一樣。”

“好的,夫人。再見,夫人。”莉莉用墨跡斑斑的手指頭把裙子扯了扯,向章魚怪夫人行了個屈膝禮。夫人轉(zhuǎn)身走回辦公桌,莉莉沖著她寬闊的背影吐了吐舌頭,然后盡可能以淑女的儀態(tài)飛快地走出了門,沿著走廊跑去。

矗立在英國最荒涼、最偏僻的角落里的這幾棟老舊的紅磚建筑,就是奧克塔維婭·斯克林肖小姐的女子精修學(xué)院。雖然校方總在各種社會出版物上高雅的盾形紋章底下吹噓自己的美好聲譽,但是實際上,它的聲譽就像這些建筑物本身一樣已經(jīng)到了風(fēng)燭殘年,急待修復(fù)。

莉莉的爸爸之前給她請過許多家庭教師,但都沒留住,后來他就把莉莉送來了這所學(xué)校。他選擇這里的主要原因是:這地方非常偏僻,誰也不認(rèn)識他們,也就不會問東問西。他甚至給她取了一個假名:格蘭瑟姆——格代表格蕾絲(她媽媽的名字),蘭瑟姆則來自哈特曼(他們的真姓)格蘭瑟姆的英文是Grantham,其中rantham是Hartman(哈特曼)中所有字母的重新排列。 。他從沒解釋過為什么他們要躲躲藏藏,或者他們到底是在躲什么。但是自從莉莉的媽媽死后,他就格外執(zhí)著于隱藏莉莉的行蹤,他們甚至為此從倫敦搬到了偏遠(yuǎn)鄉(xiāng)村。莉莉懷疑他就是天生容易瞎緊張,不過他還是堅持讓莉莉按照維多利亞時代年輕淑女的常規(guī)方式上學(xué)和生活。

莉莉一邊輕手輕腳地走上最后幾級樓梯,一邊想: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她根本不想做一個維多利亞時代的淑女,她更喜歡空中海盜們的生活。

這也是為什么她決定翹掉法語會話課,從章魚怪那邊出來就直奔宿舍。她想趕緊把剩下的一堆恐怖雜志都藏好,免得這些雜志被收走甚至被銷毀——在這個學(xué)校,稍微有點意思的東西最后都是這個下場。

宿舍的門是鎖著的,但是莉莉能打開。她從自己的紅色發(fā)髻上抽出一根發(fā)卡,用牙咬直,捅進(jìn)鑰匙孔里。她輕輕扭動發(fā)卡嘗試不同的方向,同時轉(zhuǎn)動門把手。這個方法她已經(jīng)用過很多次了,一開始是從《惡徒杰克:不凡的盜賊和逃脫專家》這本書里面學(xué)到的,雖然不是杰克本人親自傳授,但是如果有朝一日能遇見他的話,她會樂意和杰克交流一下開復(fù)雜鎖的技術(shù)問題。不過,就像杰克在書里說的那樣,最重要的是聽里面的聲音——

咔嗒!

鎖開了。莉莉輕輕拉開門,踮著腳走進(jìn)宿舍。靴子踩在地板上發(fā)出輕微的嘎吱聲。暖氣是開著的,房間很暖和,莉莉能聽見樓下教室里其他女生正在朗讀法語動詞的聲音。11月的太陽淡淡的,這會兒正懸在對面房屋的上空,幾縷陽光穿過結(jié)霜的窗玻璃,落在她的臉上。

莉莉走到自己床邊,從邊桌抽屜里把所有的《驚魂便士》都找了出來,正準(zhǔn)備往床墊下面塞的時候,突然聽見了一聲微弱的悶聲抽泣。

她抬眼看向一排排的空床。看來宿舍里還有別人在呀。莉莉看見房間最后一排床的隔簾后,有個身影弓著背坐在床角上。她走過去,發(fā)現(xiàn)簾子后面是莫莉·塔尼希,這里的機械女仆,正坐在那兒暗自飲泣,她的金屬肩膀在漿過的白色裙子里顫抖著。在她身后,通往仆人住處的樓梯門半敞著。

莫莉抬起頭,抽泣著落下一滴油汪汪的眼淚。“對不起,小姐。我沒聽到你回來了。我該走了。”

“噢,沒事,”莉莉說,“我這會兒本該在教室的。”她從袖子里掏出一條臟手帕遞給莫莉。莫莉接過去用力擤了擤鼻子,那聲音就像拉響了一聲汽笛。

“謝謝。”莫莉小聲道謝,把手帕還給了莉莉。

“請別客氣。”莉莉把濕漉漉滿是機油的手帕又塞回袖子里。“但是你為什么這么傷心呀?”

莫莉從身后的一堆床單里拿出了一條亮粉色的床單。“我把這些床單和校服一起放進(jìn)了洗衣機,結(jié)果都被染了色。要是斯克林肖小姐發(fā)現(xiàn)了,她會殺了我的,她會把我送到賣齒輪結(jié)構(gòu)的商人那兒去,或者一怒之下把我拆成零件,然后把我像可憐的老埃爾茜那樣熔化掉。”莫莉哭得傷心欲絕。

莉莉拍拍她的背說:“莫莉,別哭了。我們會想出辦法的。也許我可以幫你給學(xué)校董事會寫封信?”

莫莉驚得一哽,抽泣著說:“噢,小姐,不行,可千萬不能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求求你了。”

“呃,那好吧。”莉莉仔細(xì)打量著那排鐵床架,思索著說:“我有辦法了,要不然我們把這些染了色的床單鋪在床底,再把舊的白床單搭在上面怎么樣?”

莫莉抽了抽鼻子:“這樣真的能行嗎?”

“我覺得可以試試。”莉莉答道,“來吧!”她抖開一張粉紅色的床單,把離她最近的一張床的床單扯了下來。莫莉看了看,也站起來幫忙。

沒花多長時間,她們就一起把大部分的床單換完了,把毯子蓋上后,幾乎看不出床底的床單染了色。當(dāng)兩人整理到宿舍樓頂層的最后一張床時,門口傳來的聲音讓她們同時轉(zhuǎn)過身來。

愛麗絲·哈維和柳克麗霞·布萊克韋爾站在門口,她們冷笑了幾聲。

“哈維小姐,快看哪,”柳克麗霞說,“莉莉在給幫工干活。”“你們來這兒干什么?”莉莉問。

“拉若夫人讓我們來叫你去上課。”愛麗絲答道,“我們學(xué)到《法語禮貌會話的藝術(shù)》的第二十二章了。”

“我不會去的,”莉莉告訴她,“我不想去。再說了,如果哪天拉若夫人的屁股被咬了,她是絕對不會記得禮貌會話的。”她余光瞥見旁邊的莫莉低下頭忍住了一聲笑。

“我的天哪!”柳克麗霞從莫莉手中扯過最后那幾張床單,扔在地板上。“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這個蠢機器,全都被你染成粉紅色了!”

“對不起,小姐。”莫莉低聲道歉。

莉莉一下握緊了拳頭。“你們就不能放過她嗎?”她邊說邊走上前擋在莫莉和另外兩個女生之間。

“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愛麗絲問。

“她是我的朋友。”

“她?她?”柳克麗霞雙臂抱胸,輕蔑一笑,說:“莉莉,它可不是人,機械是沒有生命的。”

“而且,”愛麗絲急忙站到柳克麗霞身邊,“所有人都知道機械和人類是不可能成為朋友的。機械沒有感情。”

莉莉嘆了口氣。和這樣一群白癡說話真讓人心累。“別傻了,”莉莉?qū)λ齻z說,“機械當(dāng)然有感情,他們和你我并沒有什么不同。”

柳克麗霞對她噓了一聲:“哦,莉莉呀莉莉,你錯得真是離譜。讓我來給你看看真相吧。”她突然伸手,狠狠打了莫莉的頭。

莫莉的眼睛里怒氣一閃,但她什么都沒說。

“看見了吧?”柳克麗霞說,“它連躲都不會躲。”

莫莉嘎吱嘎吱地揉了揉自己的頭。她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床單,走到仆人房間的門前,說:“小姐們,請不要因為我而爭吵了。我很抱歉,現(xiàn)在我得走了,我還有工作要做。”

“那就快滾吧,傻機器。”柳克麗霞向莫莉啐了一口,“在你被人扔去垃圾堆之前,快跑吧!”她得意地對愛麗絲笑了笑。

莉莉從沒這么強烈地想要揍誰——她幾乎氣得無法控制自己,但她還是忍住了,因為她答應(yīng)過爸爸要守規(guī)矩,要守規(guī)矩就不能惹麻煩。她咬緊牙關(guān),看著莫莉匆匆走出房間,憤怒在她的胸中不斷膨脹,一觸即發(fā)。

柳克麗霞得意一笑,愛麗絲也跟著笑了。

莉莉不想忍下去了——這不叫惹麻煩,這叫為正義挺身而出,因為機械人也應(yīng)該和人一樣得到尊重。

“聽著,你們這兩個只會假笑的笨蛋,”莉莉說,“如果你們以后再這樣對莫莉說話,我就……我就……”

“你就怎樣?”愛麗絲冷笑一聲,“就你還想威脅我?”

莉莉咬著嘴唇,仔細(xì)考慮了一下愛麗絲的話。愛麗絲露齒一笑,道:“瞧,你就是個自以為是的小東西!實際上,你什么也做不了。難道你以為你喜歡機械,你就有資格對我們指手畫腳了嗎?可惜你不能。現(xiàn)在馬上道歉,我們還可以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莉莉搖了搖頭說:“你不向莫莉道歉的話,我也不會向你道歉的。”

“這可是你自找的。”愛麗絲撲向莉莉,想揪住她的頭發(fā)。莉莉閃身躲開了,但愛麗絲又抓住莉莉的衣領(lǐng)去扯她的發(fā)髻。莉莉想推開愛麗絲,但柳克麗霞也加入戰(zhàn)團(tuán)——她拽住了莉莉的另一只胳膊,死不松手。

愛麗絲用長指甲用力去抓莉莉的頭皮,還劃傷了她的耳朵。事已至此,莉莉別無辦法,只好反擊了。她握緊拳頭朝愛麗絲的臉揮去。

砰!莉莉擊中了她。

“我說了我很抱歉,”莉莉辯解說。章魚怪夫人正揪著她的衣服后領(lǐng),拽著她穿過走廊,“而且,是她先打我的。”

“胡說,”章魚怪夫人咆哮說,“誰都看得出來是誰打了誰,她的臉現(xiàn)在就像一塊被砸爛的甜菜根。”

“可她的臉色平時就偏紫啊。”

“你可真能撒謊啊,小東西。”

她們經(jīng)過正門時,莉莉瞥了一眼花崗巖門楣上刻著的那條校訓(xùn):Vincit Omnia Veritas——真理戰(zhàn)勝一切。

可是今天它什么都戰(zhàn)勝不了,莉莉心想。章魚怪夫人一路把莉莉拖下石階,往院子里推。

院子里,女孩們穿著厚厚的冬裝,戴著羊毛帽子和圍巾,有的手挽手在散步,有的則端端正正像小鳥一樣坐在長凳上,背挺得像熨衣板一樣筆直。她們看到章魚怪夫人把莉莉推進(jìn)院子另一側(cè)的一條窄巷,紛紛用戴著手套的手遮住嘴竊竊私語起來。

學(xué)校里的每個人都知道那條小巷通向何處——走過那排搖搖欲墜的棚屋和一個木板都快垮了的室外廁所,再走過頂上插滿碎玻璃瓶渣的高墻,就可以看見杵在最遠(yuǎn)的那個角落里的煤倉,它的入口一片漆黑,就像魔鬼張開了大嘴。

有謠言說,以前這一帶最可怕的危險分子死后就埋在那個煤倉里,等里面堆的煤都用光了,他們的白骨就會重見天日。

“求求你了,瑪可瑞肯夫人。”莉莉大聲喊道,“別把我關(guān)進(jìn)去,我怕黑。”

“住嘴。黑暗從來不會傷害任何人。”章魚怪夫人打開煤倉門上的鎖,把莉莉推了進(jìn)去。“如果你以后的言行舉止仍然表現(xiàn)得像個掃煙囪的粗人,那你就得習(xí)慣過他們那樣的生活。記著,以后不要跟長輩頂嘴,他們比你年長,比你聰明。在你記住禮貌的重要性之前,你就在這兒多待一會兒吧。”

章魚怪夫人甩上門,她怒氣沖沖的臉隨著最后一道亮光一起消失了,莉莉聽見掛鎖被合上,章魚怪夫人沉重的腳步慢慢穿過院子,漸漸遠(yuǎn)去。

莉莉一個人被留在寒冷漆黑的煤倉里,心里害怕極了。她摸了摸周圍,碰到了一些冰冷的煤塊。她在遠(yuǎn)處的墻邊找到了一張破破爛爛的凳子,坐了上去。凳子有條腿壞了,莉莉坐在上面,感覺前前后后晃得厲害。莉莉試著把腳放到凳子下面的橫木上,發(fā)現(xiàn)橫木也斷了,她只能把腳踩到座位上,抱住膝蓋。溫暖的膝蓋緊緊貼在胸口,讓她感到些許安慰。

有個什么東西從她腳踝邊爬過,她趕緊用靴子的尖端把它趕走。微弱而細(xì)碎的聲響在煤倉里清晰可聞,莉莉盡量不去想可能出現(xiàn)的那些驚悚的東西,蜈蚣、蜘蛛、老鼠……但是,等她的雙眼習(xí)慣了黑暗,她看到了更恐怖的畫面——一只被肢解的手臂從煤堆下面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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