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 紅皇后效應
  • (英)馬特·里德利
  • 3141字
  • 2022-06-27 10:41:21

先天與后天 OF NATURE AND NURTURE

查爾斯·羅伯特·達爾文(Charles Robert Darwin)認為,人類是由過去的經歷設計而成的。他首次指出,我們應該放棄神創論,卻不應該放棄這種“設計”的概念。每種生物都是其祖先為適應特定生活方式在選擇性繁殖過程中進行無意識設計的結果。正如人類的胃是為雜食且喜肉類的非洲類人猿而特別“設計”的一樣,自然選擇也精心地為這種社會化的兩腳直立的非洲類人猿“設計”了一套“人性”。

以此作為出發點估計已經激怒了兩類人:一類是對上帝造人說深信不疑的人,對于這種信仰,我不予爭辯,因為思想根基就不同,那必然“志不同道不合”。至于另外一類人,他們認為人不是進化而來的,人應該是由某種文明創造出來的。對于說服后一類人,我還是持樂觀態度的。說到底,文明是人類創造出來的產物,文明又促進了人類特質的發展,追根溯源,二者都離不開進化。這并不意味著我贊成人類文明和人類特質都早已刻畫在基因里面——恰恰相反,我強烈反對人類任何心理特征都純粹是遺傳而來的或與遺傳毫無關系的觀念。人類文化的與眾不同絕對不是單純的基因作用。如果說基因是基礎顏色,人類文明則用它們塑造出萬花筒般多樣美麗的色彩。人類的近親黑猩猩的私生活很混亂,雌猩猩不斷地尋求性伴侶,雄猩猩則會殘忍地殺害未與其交配的雌猩猩所產下的幼崽。而人類社會的生活模式卻完全不同于黑猩猩的。為什么呢?因為人性與黑猩猩的本性截然不同。

如此看來,關于人性的研究對于社會學、人類學、歷史學還有心理學產生了深遠的意義。這些學科無一例外,都試圖了解人類的行為。如果人類行為的潛在共性是進化的產物,那我們就需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促使了人類的進化。我逐漸意識到,在1859年達爾文發表《物種起源》(The Origin of Species)之后,幾乎所有社會學科的研究都沒有因此而實現飛躍式的發展。究其原因,它把人類文明歸結于人類的創新和自由意志。它堅稱,社會不是人類心理的產物,相反,人類心理應是由社會塑造的。

這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若該說法真的成立,那些信奉社會工程學的人士會欣喜至極,但事實絕非如此。人類在道德上幾乎可以無限次地進行自我塑造和再造,但實際上我們并沒那么做。我們保持著人類獨有的單調不變的處事風格。可以想象,如果我們更具冒險精神,人類世界可能就沒有了愛,沒有欲望,沒有婚姻,沒有藝術,沒有文法,沒有音樂,沒有笑容,而充斥社會的將會是各種各樣不可思議的怪事。很有可能,女人比男人更加血腥、更為好斗,世人公認老人比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更美麗,富人失去了購買力,朋友和陌生人沒有區別,那將是一個怎樣黑白顛倒、錯亂交替的世界。

我并不是想聲嘶力竭地吶喊:“你永遠不能改變你骨子里的東西!”也不是說,因為種族歧視是人性固然,所以不應將其列為非法。實際上,法律對于種族歧視的規范是有效的,因為人類總是要考慮自己行為的后果或者為之付出代價。但我們仍然無法說種族歧視問題在多少年后的今天已被徹底解決,可以廢棄相關法律了。但社會學家總是堅持認為人性是社會發展的結果。

生物學家們也犯過同樣的錯誤,他們認為進化的過程是由個體的經歷累積而成的,就是所謂“用進廢退”理論。讓-巴蒂斯特·拉馬克(Jean-Baptiste Lamarck)對此闡述得最為明確而具體,達爾文偶爾也會引用該理論。該理論最經典的例子就是:鐵匠的兒子一出生就繼承了父親強勁的臂力。現在我們知道拉馬克的理論是行不通的,因為人體就好像蛋糕,每種口味的蛋糕自有它特殊的配料,不會因為蛋糕師傅改變了蛋糕的形狀,而導致其口味也隨之發生變化。達爾文的德國支持者奧古斯特·魏斯曼(August Weismann)在1880年出版的書中,首次挑戰了拉馬克這一理論。他發現了大多數有性生物的一些特殊之處,就是有性生物的性細胞,即精子和卵子,從出生起就獨立于體細胞而存在。他寫道:我相信在卵子變為生物體的過程中,有一小部分沒有改變的遺傳物質保留了下來,這些遺傳物質成為新的生命體胚胎的基礎。這種遺傳過程,確保這些遺傳物質得以一代一代地傳遞下去。

換句話說,就是你的遺傳基因來自你母親的卵巢,而和她的身心變化沒有關系(當然我們不排除后天因素可以影響你的發育,比如,你母親如果有毒癮或酗酒,那么無疑會影響你的健康)。所以后代出生時,并沒有原罪。魏斯曼的理論當時遭到了很多嘲笑,也很少有人相信,但隨著基因與DNA的發現,還有一系列關于基因密碼與信息的研究,都證實了魏斯曼的理論。生殖細胞的確是與身體的其他部分分離的。

直到20世紀70年代,這些謎團才逐漸被解開。牛津大學的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卓有成效地指出,人體本身不能復制,只能生長,可以復制與遺傳的是基因,所以人體只是基因在延續進化過程中的一個載體。如果人體做出符合基因規律的選擇,比如正常的飲食、性生活及撫養子女,那么基因就會“長命百歲”。只有能使基因延綿不息的生物體才能存在下去,違背規律者則將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從那以后,道金斯大力提倡的理論引發了生物學的大變革。一門本質上描述性的科學——盡管達爾文對其做了些改變——從此著重于研究生物的功能。這一轉變具有決定性的意義。比如,汽車工程師不可能在描述一輛車的發動機的時候不提及它的功能(轉動車輪),同樣的道理,生物學家也不可能單純地描述胃卻不提及胃的功能(消化食物)。在20世紀70年代以前,幾乎所有的動物行為學和人類行為學專業的學生都只局限于描述他們所發現的現象,而對于其功能卻只字不提。幸好以基因為中心的觀點永久地改變了這一切;20世紀80年代,所有關于動物求偶的研究不能用基因的優勝劣汰的觀點加以解釋就顯得毫無意義;到了90年代,認為人類是唯一不受基因優勝劣汰約束的物種的說法變得越來越荒謬。如果說人類已經進化出了凌駕于進化法則之上的能力,那必定也是因為人類的基因有其卓越之處。人類在進化過程中的種種行為符合了基因復制的規律,于是人類的基因得以傳承、發展為今天的模樣。

我們頭顱中的大腦是為了探索300萬年前至10萬年前的非洲熱帶草原而設計的。約10萬年前,我的祖先遷徙到歐洲(我是歐洲血統的白種人)。他們很快進化出了一系列生理特征來適應北緯地區缺少陽光的氣候——白色的皮膚用來預防佝僂病,男性的絡腮胡以及良好的循環系統用來抵御霜凍。但大部分特征依然如故:他們的頭顱尺寸、身體比例以及牙齒與10萬年前的祖先,甚至與更久遠的南非部落的祖先大致相同。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人類的大腦并沒有多大的變化。10萬年看似很長,其實也只有3000個世代,對于整個進化史來說就是彈指一揮間。歐洲人和非洲人沒有天壤之別,大家都會去打獵、種莊稼,都生活在社會族群里,孩子在成人以前都依靠父母,都使用工具,智慧都經由復雜的語言而世代相傳。而諸如農業、金屬和文字等進化新事物的出現還不到300個世代,還不足以在人類的心智上留下太多的印記。

由此可見,共同的人性確實存在。如果中國還存在著百萬年前直立人直立人(Homo Erectus),距今180萬年—20萬年前生活在非洲、歐洲和亞洲的古人類。1929年北京周口店發現的猿人化石就屬于直立人,俗稱“北京人”。而當今地球上的全體人類都屬于智人(Homo Sapiens)的后代。直立人與智人在生物學分類中同屬不同種,是“人屬”下的兩個不同“種”。——編者注的后代,如果他們和現代人一樣聰明,那么可以確定的是,雖然存在差異,但直立人的后代一定會擁有某種人性,只是他們大概沒有我們今天所謂婚姻,沒有浪漫的愛情,父親可能也不會撫養子女。我們可以饒有興趣地和他們討論一下這些事情,但他們已經消亡了,現在的人類都是10萬年前的非洲智人的后代,身上都帶有智人的特質。

世界各地的人性都大致相同,過去和現在的人性也沒有什么大的變化。莎士比亞的戲劇讓人備感熟悉,因為其中關于動機、困境、情感和個性的描繪,就像是在說我們自己。福斯塔夫的浮夸,伊阿古的狡猾,萊昂特斯的嫉妒,羅莎林德的強悍和馬伏里奧的尷尬……這些人物的性格特征讓我們感嘆400年間人類變化甚少,只是他所使用的詞匯(nurture,而不是nature)有點兒古老了。在欣賞《安東尼與克莉奧佩特拉》(Anthony And Cleopatra)時候,我看到的是一個400年前的人對于發生在2000年前的歷史的詮釋。雖然身在不同的時空,但我不會覺得安東尼的愛情匪夷所思,因為人類的基本特質沒有變化,我們對此感同身受。

主站蜘蛛池模板: 思茅市| 正宁县| 伊川县| 固原市| 南宁市| 长白| 南华县| 田林县| 黔西| 称多县| 西平县| 遂宁市| 体育| 东阳市| 句容市| 远安县| 镇原县| 黄大仙区| 理塘县| 南涧| 北碚区| 石林| 浦江县| 阿拉善右旗| 新余市| 宁德市| 弥渡县| 隆尧县| 东乡县| 漳浦县| 龙海市| 武定县| 城固县| 碌曲县| 高台县| 南郑县| 凌海市| 阿拉善右旗| 南宫市| 榆树市| 龙岩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