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絲

格蕾絲在護士長辦公室緊閉的門口焦急地等待著，全身顫抖，感覺很糟糕、虛弱。她用手指摩挲著裙子口袋里藏著的藍鳥胸針，努力想從它熟悉的形狀里獲得一些慰藉。它尖銳的翅膀，又或是那光滑的瓷釉。

所有資歷尚淺的護士都很害怕被送到這里來。她們繪聲繪色地說著站在護士長辦公桌前的破布毯上，被護士長話語中的冰寒嚇得不敢說話的故事。即便是極為堅強的艾薇都會因為回去太晚被叫來談話而紅了眼眶。

并不是說護士長會沖著人大喊大叫。畢竟，她們已經熟悉了這個，病房護士們總是用非常大的分貝發布每一個指令。而是那種犀利的注視，而且知道只要她們手中的筆稍稍動一下，護士長就會在她的醫院記錄上給你留下一個黑色的印記。一個會永遠存在的污點。一個會影響到她們培訓，乃至于會影響到她們成功畢業的污點。如果還有一件事情比她們想到在有生之年需要一直從事護理這份工作還要差，那就是想到自己沒有辦法穿上正式的護士服然后沖更年輕的被嚇到的護士發號施令了。簡而言之，就是白刷了那些該死的便盆了。

從辦公室里傳來了一個聽上去像是“進來”的聲音，但是格蕾絲很開心自己沒有進門，因為過了一會兒之后，門自己打開了，然后醫院的總監走了出來。他沒怎么看格蕾絲的方向。

門還是開著的，她瞟到了護士長從她辦公桌后發出的可怕的一瞥，一個戴著漿洗帽的巨大昆蟲?！翱财兆o士。”

格蕾絲走進了房間，專注著把一只腳放在另一只腳前。她可以感覺到皮膚開始微微滲出了汗，在更可怕的下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會忘了怎么呼吸。

“我收到了本內特護理組長的一份報告?！?/p>

格蕾絲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但是恐懼讓她壓根看不清護士長的模樣。就好像她被一把剪刀從現實里剪出去了一樣。格蕾絲交叉著雙手，手指甲掐進了手掌里，想要重新拉回一點注意力。

“看上去好像，”護士長繼續說道，“你在服務一名病人時表現得不太恰當。”

格蕾絲抬頭看著她，對于這份指控的震驚和它的不公讓格蕾絲大聲說道：“不是的，護士長。那不是——”

“你是在質疑護理組長的誠實度嗎？”護士長細細的嗓音提高著，直到它幾乎消失了為止。

“不是的，護士長，”格蕾絲說道，在停頓了一拍之后?！暗恰?/p>

“有人看見你和布倫斯上尉說話。而那種說話的方式不符合你在醫院里的身份。我在你來之前就警告過你，坎普護士，我不允許在我的醫院里發生任何愚蠢的事情?！?/p>

格蕾絲感覺恐懼消失了。就是這樣了，她即將被遣送回家。其他的女孩可能會害怕在醫院檔案上留下污點，但是格蕾絲害怕的是學完之后的結果。如果她是以一種不體面的方式被送回去，那她寧愿選擇自己走。艾薇曾經告訴過她一個受不了培訓的女生的故事。她喝了一瓶漂白劑，第二天早上護士在床上找到了僵硬如板的她，還有周圍已經干涸的嘔吐物。意識到這一點，格蕾絲感到了一種明悟。不管她多么不喜歡這種感覺。她挺直了自己的脊梁?！安缓靡馑迹o士長，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我們走著看吧?！弊o士長說道。

神奇地，這好像就是這場對話的結尾了。

回到被廢棄的走廊里，感覺到護士長辦公室的大門仔細而又安靜地在背后合上，格蕾絲深深地、顫抖著吸了一口氣。她感覺到自己像是從懸崖邊離開似的。

第二天早上當她查看勤務輪值表的時候并不意外自己被換到了另外一個病房。那種不公平感在她的身體里燃燒，但是她內心又有一個小角落感受到了解脫。她沒有和布倫斯上尉做任何不恰當的事情，但是她的確喜歡上了他。她的行為可能是完全專業的，但是她的想法可能就沒那么仔細了。她覺得他的臉龐是那么英俊，他的行為是那么迷人，他的眼睛里有一種她在追尋或是喜愛的智慧的光彩。她是在醫院里謀生，充滿著苦勞和自我犧牲的規律工作。她不想要被提醒自己并不總是坎普護士，她不想要給自己蠢蠢欲動的心跳動更快的另一個理由。

那天晚上，當她和艾薇換好衣服之后，艾薇撓著自己發癢的腳，令格蕾絲驚訝地問道：“我聽說你今天站在地毯上了?！?/p>

“我必須得見護士長。”格蕾絲爬上了床，驚嘆于薄薄的床墊在一天的勞累之后給她的腳帶來了多大的舒適。

艾薇用一種打量的目光看著格蕾絲。“沒有我一開始想象的那么蠢嘛，表現不錯。”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格蕾絲說道，翻過身去面對著墻?！拔也粫倌敲醋隽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