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營區詞語》書稿,我想該是來個小講評的時候了。
先說說《營區詞語》尚未出世前的事。在我當兵到第三個年頭時,我還未對營區里的詞語有什么特別的感覺。走進武警上海指揮學校的大門,聽那位王姓(將他的名字忘記是我的罪過,盡管我記得他講課時的表情姿勢,盡管在開始啟動《營區詞語》后,我就常常想起他,盡管完成后,我一直在努力地打聽他的下落,但這一切都無法遮掩我的罪過。我盼望在某一個早上醒來時,那個十分熟悉的名字再次回到我的靈魂里。更渴望有朝一日,能與他重逢。)老師上《部隊基層管理》課,我才意識到營區里有如此多如此鮮活如此夠意味的詞語。王姓老師是一位老基層,他的課是我們唯一不打瞌睡唯一嫌短的課,這緣于他有說不完的營區詞語。只可惜,當時我的筆記本不知在哪一次輾轉中丟失了。再一次回到我那親切的部隊后,在與兵們的相處中,某一黃昏和某一個兵聊天時,我突然意識到,現今的兵們對營區詞語不是陌生就是不知其意。
在那個晚霞映天的黃昏,我萌動了創作《營區詞語》的念頭。
我愿意把營區看成一條河,我的許多作品里,“營區是條河”這種相似的句子或相近的意象常在不經意中發射到某一個段落里,我真的無法把握準確的擊發時機。營區是條河,兵味十足的詞語像一條條五花八門的魚在竄游在蹦跳。如果兵們是營區這條河里的魚,那么這些詞語就是兵們呼吸時吐出的小泡泡。
我承認在我啟動《營區詞語》時,是力圖將營區詞語置入軍營亞文化的大背景之下,甚至產生過撰寫一篇《從營區詞語到軍營亞文化》的文章來詳盡闡釋的企圖(最終只在內容提要和“開啟詞語密碼,解讀軍營文化”中留有痕跡),可后來,我放棄了。原因在于,我不愿給營區詞語定性,而且我也無能力做這一工作。因而,現在的《營區詞語》只是我對這些詞語的體驗和感悟。再說得白一點,我只是借用了一代又一代的軍人詞語這個瓶子,裝進了我在營區中行走時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
這為我制造了麻煩,也為別人制造了麻煩。麻煩在于如何給《營區詞語》定位,即是何種體裁。這些年來,人們習慣縫制拋售一個又一個具有新鮮商標的口袋,試圖裝下當下的各種文學作品。口袋,是不是美麗的陷阱,有沒有必要,我不作評說。我只是在此檢討:“我不對,我有罪;我不好,我檢討。”
《營區詞語》中的詞條語錄,只是一枚枚子彈,真正實施精度射擊的,我以為是朱蘇進。這位從小在營區中浸泡的軍人作家,在許多小說中,將軍人特有的詞語用得讓我們只能心驚膽戰,無其他話可說無其他事可做。這里,我就不引用了,因為就對營區感興趣的對朱蘇進的作品情有獨鐘的讀者和那些不讀營區不看朱蘇進的讀者而言,都是多余的。
營區詞語屬口語的范疇,它們一方面散落在營區各處,與營區融為一體,植進兵們的心靈,與兵們的血液融為一體;另一方面,它們又在一茬接一茬的兵們唇齒間滑動,可稱為唇邊的一道風景。此前,從沒有人將它們集合起來操練。現在我把它們拉到了一起,列隊向我看齊。口頭的詞語一旦形成文字,會喪失許多最珍貴的東西。我這樣做,的確很危險,對此我很清醒。
在此,我還想順帶說一下營區詞語的來源。語錄的出處與社會上順口溜的出身基本相同,而詞大致有三種情況:一是對軍事術語的變通或衍生或延伸或演變,這是最常見最有兵味的一類;二是出自營區生活的某些特點或習俗,這是最有趣的一種;三是兵們家鄉的土語與正規軍語雜交生成的,這是最生動的一種。
最后,我強調三點:
一、《營區詞語》中的詞匯語錄,均非我創,是千千萬萬軍人的智慧結晶,是營區共有的財富。
二、《營區詞語》不是詞典,絕無對詞語指手畫腳之意,只是請它們替我說點話而已。
三、《營區詞語》不需要口袋,即便是最好看最新潮的。《營區詞語》是屬于營區的,營區是它唯一的家。
講評結束,解散!
本文系散文集《營區詞語》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