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刀
- 燃燒的城堡
- 趙大河
- 5885字
- 2022-06-16 14:44:54
因為他已經無足輕重了。
——艾柯《炸彈和將軍》
張問德遞給寸紹錫一把大刀,說,那個鬼子交給你了。
寸紹錫接過大刀,在手上掂量。刀面上布滿螺旋狀花紋,坑坑洼洼,暗淡無光。刀刃倒是有些亮光,但也看不出有多鋒利。刀把是木頭的,黑乎乎,泛著油光,顯然有年頭了。看不出是什么木頭,手感倒不錯,既堅硬又溫潤。刀把與刀之間有鐵護手,造型簡單、古樸。刀把末端有一圓環,方便掛起來。如果這把刀能講述自己的故事,那將是血腥和殘酷的,它出自本地孟鐵匠之手,曾砍過三個土匪的腦袋,最早擁有者是土司,后來為一個強盜所有,再后來又到了另一個土司手上,之后到了刀保民手上,被刀保民作為禮物送給了張問德。現在,張問德把它交到寸紹錫手上,讓他去給它喂血。
張問德說,別看不起眼,鋒利著呢,砍腦袋綽綽有余。
寸紹錫感覺到了這把刀的重量,它比想象的沉重。它在他手上,躍躍欲試。他的手感受到了一把刀的意志和渴望:殺戮和血。
他看看縣長,又看看手中的刀,猶豫一下,朝門外走去。
鬼子被倒背雙手捆綁在樟樹上。是頭天游擊隊在歸化寺打伏擊時活捉的。牦牛和羚羊端著土槍,負責看守。他們無聊,商量著怎樣去捅南山一個馬蜂窩。牦牛說蜂窩有背簍那么大,是他見過的最大的蜂窩。羚羊說,在樹上嗎?牦牛說,在崖上。好弄嗎?不好弄。能用火燒嗎?只能用火燒。啥時去看看?牦牛說,等把小鬼子……他也不知道會把小鬼子怎樣。活埋,槍斃,還是咔嚓?牦牛說,我哪知道。羚羊說,我看是要咔嚓了,鬼子在中和村抓住寸長寶,叫寸長寶去找蔥姜,寸長寶找來蔥姜,鬼子把他綁到樹上,挖出心肝拿去炒了吃……牦牛說,快別說了,我受不了。羚羊說,鬼子干那么多壞事,能饒了他!牦牛說,饒不了。鬼子的心是黑的還是紅的?我敢打賭,肯定是黑的。不見得吧,我沒見過人心,可豬啊羊啊的心見過不少,沒有一個是黑的。我們說的是鬼子,又不是豬羊,能一樣嗎?有啥不一樣的。要不,扒開看看。他們在鬼子面前討論、打量、比畫、說笑,鬼子聽不懂他們說話,但能看懂他們的神情。鬼子瞪著眼睛嗚哩哇啦說一通,他們自然也聽不懂。牦牛說你看,鬼子不想讓我們開膛破肚。羚羊說他怕疼。牦牛說不對,鬼子在罵我們。羚羊說,他敢罵我們?!寸紹錫拎著鑌鐵大刀出來,站到鬼子面前。牦牛說,要砍了嗎?寸紹錫說,是。羚羊說,就在這兒嗎?寸紹錫看看四周,五六個穿著破衣爛衫的孩子遠遠地看著他們,他看過去時,他們躲到一堵矮墻后面。他說,換個地方吧。
牦牛和羚羊將鬼子解下來,背剪雙手,押往寨外。那幾個孩子遠遠跟著,要看殺人。寸紹錫站住,幾個孩子也站住。他往前走,他們也往前走。他再站住,他們又站住。寸紹錫說,回去,不許跟來!幾個孩子不說話,寸紹錫趕他們,他們往回跑。寸紹錫轉身朝前走,他們又遠遠跟著。寸紹錫砍下一根樹枝,橫到小路上,警告他們:不許過來!走一程,再回頭,幾個孩子果然沒有再跟來。
那幾個孩子沒跟來,并不是寸紹錫的樹枝起作用,而是土司發話了。在這里,土司的話就是圣旨,連孩子們也知道。
牦牛和羚羊將鬼子押到一處河谷,停下來。
這里不錯。牦牛說。
好地方。羚羊說。
的確是個好地方,清凈、開闊、蠻荒,很適宜作為一個人的歸宿地。不遠處是明亮的河水,太陽照著,波光粼粼。
鬼子又嗚哩哇啦說著什么。
他說什么?牦牛說。
他說他不想死在這里。羚羊說。
你能聽懂?
聽懂個球。
那他想死哪里?
他不想死。寸紹錫說。他已跟了上來。牦牛和羚羊看著他,等他指示。還走嗎?還是就這兒?鬼子看著寸紹錫手中的大刀,說,你們不能殺我,我是俘虜,《日內瓦公約》不允許殺俘虜。
鬼子說的是日語,寸紹錫能聽懂,牦牛和羚羊聽不懂。牦牛說,死到臨頭,話還這么多。羚羊說,讓他說吧,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你真仁慈。牦牛說。
過去殺人還讓喝碗酒哩。羚羊說。
可惜,這兒沒酒。
那就讓他說說話,過過嘴癮吧。
你又聽不懂。
干嗎要聽懂?
牦牛和羚羊押著鬼子下到河谷。寸紹錫站在河岸上,居高臨下。河谷里長著半人深的雜草,青蛙在叫,蒼蠅和螞蚱亂飛,還有成團的小蠓蟲。
就在這兒吧?牦牛問道。
好,就在這兒。寸紹錫答。
羚羊說,跪下!
鬼子不跪。
他聽不懂。牦牛說。
牦牛從后邊朝鬼子腿窩踹一腳,鬼子跪下。
寸先生。牦牛叫道。他的意思是,已經準備好,可以動手了,快下來吧。
寸紹錫站在高處,仍然不往下跳。
寸先生。牦牛又叫。
寸紹錫跳下去。在雜草中行走就像在水里行走,雜草發出波浪的聲音。
牦牛和羚羊讓開,騰出空間,讓寸紹錫揮刀。再者,他們也不想讓鬼子的血濺到身上。寸紹錫還沒走到鬼子跟前,鬼子突然彈跳起來,踉踉蹌蹌朝前跑。操,牦牛叫一聲,沖過去,飛起一腳將鬼子踹倒。鬼子被踹個嘴啃泥,借勢向前翻滾,還想站起來。牦牛上去,踩住鬼子的腰。鬼子又是扭又是翻滾,幾次擺脫,幾次又被踩住。終于掙扎不動,消停下來。鬼子呼哧呼哧喘氣,一臉泥沙,上面還沾著幾莖草葉。羚羊上去踢鬼子一腳,往哪兒跑,跑得了嗎?放著痛快不要,你想把腦殼也敲碎嗎?牦牛說,別費口舌了,他聽不懂。寸紹錫走過去。為了方便寸紹錫砍頭,還得讓鬼子跪著。牦牛和羚羊將鬼子提溜起來,逼他跪下。牦牛說,這樣,一下,咔嚓,就好了。又說,操,他聽不懂。羚羊給鬼子比畫一個砍頭的動作,意思是:砍頭,配合一下,咔嚓,完事兒。牦牛說,要不就把你活埋了。羚羊說,他就想讓活埋。鬼子突然用頭將牦牛頂得一屁股坐地上,又往前跑。羚羊撲上去將鬼子按倒,說,你咋這么費事呢?牦牛爬起來,罵罵咧咧,上去給鬼子一槍托:讓你好死,你偏撲騰。
寸紹錫制止牦牛:好了,夠了。
牦牛:他不老實。
羚羊:他不配合。
寸紹錫:交給我吧。
牦牛:他會跑。
寸紹錫:他不會跑。
接下來發生的事,讓牦牛和羚羊目瞪口呆。寸紹錫和鬼子嗚哩哇啦說上了話,而他們一句也聽不懂。他們面面相覷。
寸紹錫:別一口一個《日內瓦公約》,你們在南京大屠殺時,咋不說《日內瓦公約》呢?
鬼子:我沒去過南京,不關我事。
寸紹錫:栗柴壩屠殺有你的份嗎?
鬼子:沒我,我不知道栗柴壩在哪兒。
寸紹錫:你是長崎人吧?
鬼子:是。
寸紹錫:我在長崎待過,聽你的口音像。長崎很美。
鬼子:您在那兒——
寸紹錫:上學,長崎師范。
鬼子:我哥就是長崎師范畢業的,叫河野勇男,你認識嗎?
寸紹錫:不認識。
鬼子:他讀的是哲學。
寸紹錫:我讀的是經濟。
鬼子:他三年前畢業。
寸紹錫:我七年前就回國了。
倏地,寸紹錫又想到方渡——這個同在長崎求過學的老鄉,不知他在騰沖城過得怎么樣。
他想,我留學的時候,這個鬼子大概還是個娃娃。你多大了?他問。鬼子說他十七歲。十七歲,七年前十歲,再往前推四年,六歲。也就是說,他和方渡剛到日本留學時,這個鬼子才六歲。他見過日本六歲的孩子,排著整齊的隊伍上幼兒園或者上小學,臉上稚氣未脫,卻像小大人,一本正經。他們已經學會講秩序和遵守紀律,自豪地唱著歌,明亮的眼睛里充滿對世界的好奇。那時六歲的娃娃,現在已能侵略中國了。
你叫什么名字?
河野勇二。
你殺過中國人嗎?
這個問題是脫口而出的,問罷他就后悔,能得到什么答案是可以想見的,誰會傻到說他殺過中國人,除非他想早點死。所以當河野勇二說“殺過”時,寸紹錫的震驚可想而知。他怔住了。他不知道這個鬼子是傻還是真誠。河野勇二補充說,我只在戰場上殺過人,我沒殺過老百姓,也沒殺過俘虜。寸紹錫想,這家伙真狡猾,他在將我的軍。他看看手中的刀。從他接過大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不會殺這個鬼子。無論他多么渴望殺敵報國,他都不會殺俘虜。張問德把刀交給他的時候,知道他會怎么做。張問德的眼神告訴他的。
騰沖城有多少日軍?寸紹錫問。
我不會說,所有和軍事相關的我都不會說。
我可沒說我不殺你。寸紹錫嚇唬他,你要想好。
我不會為你提供軍事情報。
要我不殺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吧。
你如果這樣殺我,就是個懦夫。
你以為我在乎。寸紹錫說,你們沒殺過平民百姓嗎?
我沒殺過。河野勇二說,至少我沒殺過。
你殺沒殺過我不知道。寸紹錫激動地說,但日軍在中國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
牦牛和羚羊一頭霧水,對當下的情況一點兒也搞不清楚。寸紹錫和鬼子說話,他們一句也聽不懂。在說什么呢?寸紹錫怎么會說鬼子的話呢?這里面……他們想不明白。寸紹錫會砍了這個鬼子嗎?不會。你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快和鬼子穿一條褲子了。他要放鬼子嗎?說不好。他們下意識地后退兩步,槍口漸漸抬高,指著寸紹錫和鬼子。
牦牛咳嗽一聲,寸紹錫看到兩個槍口指著他們。
干什么呢?他說。
羚羊說,你把鬼子砍了。
寸紹錫說,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
羚羊說,你殺了鬼子我就聽你的。
寸紹錫說,我要不殺呢?
你聽我們的。牦牛說。
把大刀扔過來。羚羊說。
河野勇二觀察形勢,對寸紹錫說,你把我殺了吧,我寧愿死在你手上,也不愿意被他們打死。
我不殺你。寸紹錫說。他知道鬼子要的就是這句話。他沒法再嚇唬河野勇二了。
你不殺我,可是他們要殺我。河野勇二說。
他們也不會殺你。寸紹錫說。
牦牛說,不許說話!
羚羊說,把刀扔過來!
寸紹錫看他們不是在開玩笑,把大刀扔過去。
牦牛撿起大刀,在空中猛一揮,嚇得鬼子一哆嗦。
別怕。寸紹錫說。
出寨子時,牦牛和羚羊押著鬼子。回寨子時,牦牛和羚羊押著鬼子和寸紹錫。五六個小孩兒不知從哪里鉆出來,遠遠看著他們,待他們走近,“嗷”的一聲,又躲起來。
片刻之后,牦牛和羚羊知道他們又辦了蠢事。他們以為一頓責罵是跑不掉的,便在門外等著。沒想到,屋里爆發出一陣響亮的笑聲。顯然是在笑他們。這種笑比責罵更讓他們感到難受。刀保民笑得捂住肚子跑出來,指著他們說,你們真是兩個活寶,活寶。刀保民這次沒責罵他們,擺擺手,讓他們回去休息。
牦牛和羚羊原來商量好,處理罷這個鬼子,他們就去燒馬蜂窩。此時,鬼子交給別人看守,他們解放了,可是他們心情全無,誰也不提燒蜂窩的事,垂頭喪氣,各回各家。
寸紹錫匯報了這個鬼子的情況后,張問德說,就這些?
就這些。寸紹錫說。
再給他施加點壓力呢?
馬上就要砍頭,他都不說,還怎么施加壓力。
骨頭還挺硬。張問德說,這么說只問出個名字?
是這樣。
現在拿這個鬼子怎么辦?
他是俘虜。寸紹錫說,我們怎么處理俘虜?
你說。
你是縣長。
放了嗎?張問德盯著寸紹錫,要他表態。
不能。寸紹錫說,放了哪行。
殺又殺不得,放又放不得,咋辦?只有關起來,可是關哪兒?關這里太危險,鬼子來“掃蕩”就麻煩了。只有一條道——送后方。
那就送后方。寸紹錫說。
這項任務第二天落到了牦牛頭上。刀保民命他帶五個弟兄,押送鬼子去保山,交給預二師。
寸紹錫送他們上路。他主要是想和河野勇二再見一面,說幾句話。牦牛見到寸紹錫有些尷尬,寸紹錫拍拍他的肩膀,沖他笑一下。俗話說相逢一笑泯恩仇,何況他們之間并沒什么芥蒂,牦牛也咧嘴笑一下。羚羊來送牦牛,說等牦牛回來去燒馬蜂窩。提起馬蜂窩,牦牛興致來了,說,等我,我去去就回。
河野勇二見到寸紹錫,問,是要殺我嗎?
你是俘虜,我們不殺俘虜。寸紹錫說,是送你去戰俘營。
戰俘營?
對,戰俘營。寸紹錫說。他也不知道嘴里怎么會冒出“戰俘營”這三個字,真有戰俘營嗎?他不知道。應該有吧,他想,應該有就可以當作已經有。這是戰時邏輯。
河野勇二怯怯地問,你不去嗎?
我不去。
河野勇二有些失望。這個不怕死的鬼子對寸紹錫產生了一絲莫名其妙的依賴感,從他的眼神中能看出來。他把寸紹錫看作救命稻草。現在,這根救命稻草也抓不住了,他感到恐懼。寸紹錫不認識河野勇二的哥哥,即使認識,也不能敵我不分。他必須堅定立場。但,眼神,同樣是眼神泄露了內心的情感,他看河野勇二時的一絲溫柔與憐憫,河野勇二感知到了。他看出來了,擺擺手,讓他們上路。
寸紹錫交代牦牛,對這個鬼子好一點兒。
牦牛點下頭,既是答應,也是敷衍。牦牛心里不樂意這趟差事,若不是寸紹錫心慈手軟,哪有這事。
鬼子背剪雙手,一根長繩子拴著,繩頭在牦牛手中。
寸紹錫看著他們走遠,直到一群人變成幾個黑點,最后消失不見。他沒想到,任誰也沒想到,這幾個人就此一去不返。
第三天遞步哨傳來消息,說在南齋公房的一處樹林里發現六具尸體。每具尸體都是背剪雙手,栽倒在地。他們全都是從背后近距離射殺的。從他們的衣著不難斷定,這就是押送鬼子的六個游擊隊員。由于天熱,尸體已經腐爛,遂就地掩埋。
合理的推測是,牦牛他們路上遭遇鬼子,鬼子不但解救了河野勇二,還俘虜了我們六名游擊隊員。鬼子對待游擊隊員可不像游擊隊員對待河野那么仁慈。
刀保民安排人去通知六名游擊隊員的家屬。又讓人去通知老巫。老巫是寨子里的薩摩,也就是巫師,負責接引亡魂。最先到的是老巫。他看起來并沒什么特別,如果刀保民不介紹,寸紹錫不會將他與巫師聯系起來。老巫穿一身黑衣,骨瘦如柴。他見過土司,和張問德、寸紹錫打過招呼,就坐到角落里。他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像一截黑木頭。一會兒,六名游擊隊員的家屬陸續到齊。刀保民把情況給他們說了,向他們表示哀悼和慰問,然后問他們要不要將尸體運回來。家屬們進屋時已經看到老巫,他們知道刀保民的意思,簡單商量一下,就回話說:不用。刀保民說,這樣也好,已經入土,就讓他們安息吧。他對老巫說,老巫,你辛苦一趟,去把他們的魂兒接回來。老巫答應下來。六個家庭都向老巫合掌,拜托啦!老巫神情肅穆,嘴里念念有詞,這時候寸紹錫才覺得他像個巫師。刀保民又讓管財務的二叔給每個家庭發放撫恤金。
這件事對寸紹錫震動很大,他總覺得是他害死了六名游擊隊員。那天他要是把河野砍了,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他真該把河野砍了。鑌鐵大刀在他手中,縣長也發話了(縣長本意如何,可以不管,可以裝傻,裝作沒領會),他完全可以狠下心,一刀將河野砍了。讓《日內瓦公約》見鬼去吧!日軍在南京屠城時可曾想過《日內瓦公約》,鬼子在栗柴壩屠殺難民時可曾想過《日內瓦公約》。《日內瓦公約》只是讓好人遵守嗎?壞人為所欲為,你能追究他的責任嗎?他多傻呀,牦牛上路時,他還特意交代牦牛,對河野好一點。好個屁呀!河野,是怎么報答你的善意的?把六個押送他的人殘忍地殺害了。即使不是他殺的,他也可以阻止啊。他沒阻止,就等于是他殺的。寸紹錫恨自己幼稚,看錯人,蛇就是蛇,不因你救它,它就不咬你。他多會偽裝啊,眼中還流露出可憐巴巴的依戀,像是你的弟弟在懇求你一樣。你呢,心中是怎么想的?但愿他活著,一直活到戰爭結束,然后回去與家人團聚。你多善良啊,對抽象的鬼子你恨之入骨,對具體的鬼子你卻下不了手。你覺得那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有父母,有兄弟姐妹,也許還有他喜歡的女孩,他還是個孩子,有許多事他還不懂,如果不是打仗,他可能正在學校里讀書……你,怎么能忍心將他的頭顱砍下來呢。一念之仁,后果卻是……如此不堪。他不敢面對羚羊。牦牛死了,羚羊特別孤單,總是一個人待著,不和別人來往。羚羊和牦牛一塊兒燒馬蜂窩的愿望永遠實現不了了。且不說羚羊不知道蜂窩在哪兒,即使他知道,他會一個人去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