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今天辛大哥怎么沒來？出海捕魚去了？”

藍氏長長嘆了一口氣，將一個多月來家中的慘況告知。

“唉！世道艱難，官匪橫行。真是走投無路啊！”二舅爺也長嘆一口氣，“嫂子，你們母子將來有什么打算？”

“現(xiàn)在國內(nèi)到處都不太平，我想讓天佑跟著二舅爺，到南洋去謀生，或許還有一條活路。”

二舅爺想了想，“南洋一帶，都是英國人的天下，謀生也不容易。何況遠渡重洋，海上風高浪急，生死難卜。”

“放心吧，二舅爺。我從小跟著爹出海捕撈，水性好。也讀過兩三年書，認識一些字。渡海下南洋謀生，沒問題的。”

“再說，現(xiàn)在辛大哥走了，女兒被賣身為奴，天佑是你唯一的依靠。一旦他背井離鄉(xiāng)，嫂子你的生活又依靠誰？”

“這都是沒有辦法啊！留在家鄉(xiāng)，萬一官兵再上門滋擾，也是沒有活路啊！我年過半百，死不足惜，關(guān)鍵是兒女要有活路啊！”藍氏眼里閃著淚花。

“世態(tài)動蕩之下，年輕人多往南洋跑，這也是情有可原。”二舅爺點了點頭，“‘寒露’剛過，東北風大盛，再有幾天，那艘‘富泰號’就要到南洋去，半個多月的時間就能抵達馬六甲和新加坡。如果你下定決心要下南洋討生活，就趕緊買船票吧。”

“謝謝你，二舅爺。”藍氏感激地說，“船票多少錢？”

“洋銀貳拾元整。”二舅爺伸出兩個手指頭。

藍氏一愣，和天佑面面相窺。

天美賣身所得的叁拾元洋銀，已經(jīng)用于老辛頭的醫(yī)藥費和喪葬費。如今家里已是山窮水盡，再也支不出錢了。

“二舅爺，能不能請您出面，跟船家商量一下，先賒賬，等天佑賺到錢再償還。”藍氏吞吞吐吐地說。

“嫂子，現(xiàn)在出洋謀生的人多，紅頭船客艙數(shù)量少，還要運輸貨物，看現(xiàn)在的世道行情，估計船家不愿意賒賬的。再說，你們有什么東西可以擔保？”二舅爺生意人明算賬。

藍氏想了很久，深深嘆了一口氣，“真是山窮水盡、束手無策啊！二舅爺，您見多識廣，看在親戚的份上，給我們點一條活路吧。”

二舅爺想了想，“要不就讓天佑來客頭行打工，跟著我做水客吧。”

“水客？”

“俗話說，‘海內(nèi)一個潮汕，海外一個潮汕’南洋一帶有眾多的潮人勞工，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要寄金錢和書信給潮汕的家眷，家眷也需要回信告知故鄉(xiāng)家中情況，這就需要水客代為來回傳遞。南洋匯回潮汕各地的僑款每年約有二百萬，我們在樟林和南洋的新加坡、馬六甲、檳城等地的客頭行和客棧中設(shè)立批局，雇傭?qū)Ｈ硕ㄆ陔S著紅頭船往返于南洋一帶僑居國和潮汕地區(qū)，攬收、遞送僑批，從中賺取報酬。”

二舅爺喝了口茶，繼續(xù)對天佑說，“做水客，可以南洋、潮汕兩邊跑。風聲緊時，在南洋多呆一些時間，深入礦山、橡膠園擴展業(yè)務(wù)；安全時期，可以回鄉(xiāng)看望、照顧你寡居在家的母親，并派送僑批。這樣既賺錢，又顧家，兩全其美。”

“娘，我覺得二舅爺這個建議很好。”

藍也氏點了點頭。

“等你有了一些本錢，來往于國內(nèi)與南洋的時候，可以攜帶國內(nèi)的絲綢、瓷器、茶葉等特產(chǎn)前往南洋銷售，再從南洋攜帶蘇木、燕窩、魚翅、象牙等貴重物品回國銷售，利潤更加豐厚。”

“以后天佑就依仗二舅爺您照顧了。”藍氏起身行禮。

“哈哈！我們都是自家親戚，不用見外。”二舅爺又大笑幾聲，“等天佑南洋的路徑和人脈都熟識了，也可以自己做客頭，幫帶新客前往南洋，到達目的地后還能幫忙介紹職業(yè)，由此可以得到更多報酬。這可是無本生意哦！”

“謝謝二舅爺！謝謝二舅爺！”天佑連聲道謝。

“至于你來往南洋的船費，就由‘客頭行’先行墊付，天佑你只要在這契約上按了手印，就能以工抵債。等你抵清了所有債務(wù)，就還你自由之身。”二舅爺輕車熟路，順手從抽屜中取出一張寫滿字的紙。

聽到要簽字按手印，藍氏心中一緊，又想起天美的事情。

“二舅爺，這……”藍氏面露難色，“再者，如你所說，海上風高浪急，做水客跑僑批要經(jīng)常出海往返，萬一哪一次出現(xiàn)意外……”

天佑將契約仔仔細細看了幾遍，安慰藍氏，“娘，你放心，兒子努力些，一兩年就能還清債務(wù)。至于安全問題，生死由命，擔心也沒用，我會照顧自己的。”

“但是……”

“沒事的，娘。現(xiàn)在世道艱難，二舅爺能幫助咱們，已經(jīng)是很大的恩德了。除此之外，我們也沒有其他謀生的手段了。”

藍氏沉默不作聲了。

天佑下定決心，用力在紙上印下一個鮮紅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