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師爺聽到背后響聲，本能地回頭，望見兩個身影向遠方奔跑，腦子一轉，馬上向前追趕。

街道上過客很多，阿柴一邊大喊“請讓一下”，一邊慌不擇路地飛奔。張師爺一邊大喊“奴才站住”，一邊在后面窮追不舍。

行人紛紛避讓到道路兩旁，生怕被撞傷了。

穿大街，越小巷，“追逐戰”漸漸變成“持久戰”、“拉鋸戰”。后面的趕不上前面的，前面的也甩不掉后面的。

天美畢竟是女孩子，體力也漸漸不支了。

“阿柴哥，我……跑不動了。你先……走吧，別……管我了。”她氣喘吁吁地說。

“別說這些。現在不跑，這幾天來的努力不就統統成了泡影？我看那老烏龜也快追不上來了。只要堅持，仍是有機會的。”

“實在……不行了，氣喘……不上來……了。”

阿柴四周一望，看見前方有一個碼頭貨場。無可奈何之下，拉著天美就往貨場跑。

剛跑進貨場，忽然聽見前面有一個聲音在叫喊。

“誰？跑進貨場干什么？”

兩人心里一涼，難道今天注定是在劫難逃？

“阿柴？是你？”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從低矮的平房邊快步走上來。

天無絕人之路，那一聲“阿柴”，讓他們瞬間意識到，一定是遇到了熟人了。

一瞬間，男人走到他們跟前，阿柴定神一看，原來是老家的鄰居小六子。

“你干嗎慌慌張張？這個姑娘是？”

“小六子，你救救我們吧！”阿柴緊張的神情中帶著難以說出的恐懼。

“發生什么事了？”

“沒時間詳說了。我們被張師爺那王八蛋追趕，你要是不救我們，要是被抓住了，我們就沒命了。”阿柴拉著天美跪下了。

“別……別……快起來。先到前面工人休息室躲一躲吧。”

三人走進休息室。阿柴剛想跟小六子解釋，此時門外卻有聲音傳來。

“你們別想躲在貨堆縫隙間。快給我滾出來。”正是張師爺在叫罵。

屋里的人緊張得急忙蹲下身子，減小目標。

“狗奴才，等下被我找到，讓你們好看。”聲音逐漸變小，估計是張師爺走到貨堆里去找搜查了。

阿柴緊緊地盯著小六子，比劃了一個手勢。

小六子慢慢探出頭，透過窗戶向外望了望。

“走到貨堆那邊去了。”

“小六子，謝謝你。那王八蛋對待下人的手段向來殘忍至極。倘若今日落入他手，我倆命運可想而知。”

阿柴三言兩語，簡單把事情經過向小六子說了說。

“可惡！這班披著羊皮的狼！“小六子義憤填膺。

“現在我們怎么辦？“天美輕輕地問。

小六子又探頭望了望，“那老烏龜還在貨場里‘轉悠’呢。”

“我們也不可能一直躲在這里吧？”

阿柴一臉猶豫，一時間拿不出任何主意。

小六子眼珠轉了轉，忽然看見墻上掛著幾件換洗、晾干的粗布衫和浴布，靈光一閃，“你們倆換衣服，扮成‘擔八索’，跟著大伙，混上船去。”

潮汕民間流傳著一句俗話“擔八索，覓討賺”。在港口碼頭和貨場處，有一些腳著草鞋，頭戴竹笠或草帽，腰束“浴布”，專門為人挑貨物的挑夫。這些挑夫大都是挑著兩只結有四根繩子的竹筐，而且每一挑擔合起來剛好是八根繩子；潮人將“繩子”稱為“索”，因此挑夫又稱為“擔八索”。這是潮人一種謀生的方式，他們將上百斤的貨物裝進兩個麻袋里，外面再蓋上油布，底部用麻繩兜著，或者是將貨物裝進兩只竹筐中，一支竹槌（或扁擔）挑上肩，將貨物上下船。

“換衣服？”天美嚇了一跳。

“對，你們扮成‘擔八索’的，假裝運送貨物上船，躲到船里去，那樣比較安全。”小六子悄悄把衣服遞過來。

阿柴想了想，點點頭，“只能這樣了。先擺脫那老烏龜再說。”

“在這里換？”天美有著遲疑。

“事急從權吧。我們先轉過頭去。妹妹你手腳利索點。”阿柴說。

門開了，走出三個“挑夫”，肩上挑著兩只竹筐，碩大的竹笠擋住了陽光，也遮住了臉。

三人迅速走到‘擔八索’的隊伍間，跟著大伙將貨物分別裝進竹筐里，又跟著大伙將貨物送到“富泰號”的貨倉里。

此刻他們并不知道，當踏上“富泰號”的一刻起，命運之輪又一次轉動了。

“富泰號”的貨倉很大，裝載有瓷器、潮繡、煙草、漁網等出口商品，以及大米、淡水等海上生活物資。各種物品分門別類堆放，井井有條。

“這里應該就安全了。你們暫時在這貨倉里躲一躲。那老烏龜不敢隨便上船來搜查、搗亂的。”

“謝謝你，小六子。全靠你，我們才撿回一條命。”阿柴感激地說。

“別這樣說。咱們以前是鄰居，我爹娘去得早，成了孤兒，還靠你娘照顧呢。后來你娘也沒了，你也成了孤兒，被迫賣身葬母，進了官家。”

“唉！在富家為奴，連牛馬都不如。四五年來，一直被欺負。你呢？后來怎么樣了？”

“前幾年又發生了一次饑荒，鄉里很多年輕人都跑到外面去謀生，年老病殘的不少人都餓死了。我到處乞討，后來就在這里‘擔八索’，賣苦力賺錢糊口。”

“大家生活都很艱苦啊！”阿柴感慨。

“你們往后有什么計劃？”

阿柴看了看天美，“還沒想呢。先躲過這一陣子再說吧。”

“行！那你們多保重。我先走了，要把盡快貨運完，‘富泰號’很快就要下南洋了。”

“謝謝你！小六子。”

“咱們是兄弟，別說客氣話。下次見面，請我喝酒啊！哈哈！”小六子邊說邊走了。

“阿柴哥，我們現在怎么辦？”天美膽怯地問。

“這里應該是安全的。我們暫時躲在貨堆后面一陣子再說。剛才真驚險，肯定累壞了，先休息一會吧。”

天美點點頭，坐下去，靠在貨堆旁，迷迷糊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