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又籠罩在黑暗之中,冷月無聲。
不知道昏睡了多少時辰,當天美自昏迷狀態醒過來的時候,眼前發生的一切似乎只可以用“不可思議”四個字來形容。
昏暗的光線下,未著寸縷的自己,赫然地躺在床上。身下的絲被柔軟而膩滑,重重幔帳將這狹小的空間與外界隔絕,那樣的環境卻總會讓人產生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天美用力地眨眨眼,直到確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皆不是夢境后。天美低頭,看見雪白的絲被上有一攤鮮紅的血跡,這讓天美徹底地驚呆了。
頭腦有些混亂,天美回想起數分鐘前的自己還在廚房里,張師爺特意過來關懷,噓寒問暖的,還賞給自己一杯參湯喝。然后,感覺有一股強大的吸力正把自己朝著一個極為黑暗的方向拉……等到再睜開眼,居然就出現了眼前這樣不堪的場面。
屋外傳來聲音。天美不由猛地弓起上身,透過窗紙,隱約可以看見兩個人影擋在眼前。看不清對方的輪廓,不過聲音卻聽得一清二楚。
“老爺,這女娃子您還滿意吧?”這正是張師爺的聲音。
“嗯!不錯。水靈靈的少女,冰清玉潔的。”這是陳思良的聲音。
“接下來怎么處理?”
“老張,這次你立了大功,我看這女娃子就賞給你,讓你也嘗嘗鮮,如何?另外,老爺再賞你兩百兩銀子,算是給你道喜的。”
“謝謝老爺!謝謝老爺!”張師爺忙點頭哈腰。
“我陳某人其他方面不敢說,但有一點,對于死心塌地跟著我的兄弟,我還是講江湖義氣的,絕對不會虧待你們的。你說是不是?”
“這個大伙都知道,老爺是最關照下屬的。像上次張三的老娘病了,您二話不說,馬上給了他五十兩銀子。像張三這樣的賭鬼,這錢是絕對不用指望他歸還的。還有李四,一時沖動,惹上了人命官司,最后還是大人您花錢幫他把事情抹平的。“
“古人云,‘千金易得,一將難求’。花一點錢,能讓兄弟死心塌地地跟著你打江山,這錢就值了。“
“對!對!老爺你身居廟堂之高,心在江湖之上。您是最講兄弟江湖義氣的。”
“三天后是陳府大壽,你用點心,只要事情做好了,就在當天把她賞給你填房。我們一個壽比南山,一個洞房花燭,雙喜臨門,哈哈哈哈……”
聲音越來越小,身影也越來越小,兩個人應該是走遠了。
只留下天美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
低頭,又看見那一攤鮮紅的血跡,格外醒目!
“天啊!沒想到剛來半個月,我就慘遭蹂躪,以后怎么見人啊……”
想到這里,天美頓覺一陣寒意包圍了自己,全身冰冷。
剛動一下身子,整個人幾近暈眩。
一個人身處虎狼窩,她感到孤獨和恐懼,不由地想起家人。
“不知道父親身體怎么樣了,還一直咳嗽嗎?母親日夜不息地照顧著,很辛苦吧?哥哥應該出海去捕撈了,希望他平安……”
她就這樣呆呆地想著,呆呆地坐著。
不知過了許久,天漸漸亮了。
屋外幾聲清脆的鳥啼,將天美從恐怖的夢魘中喚醒。
一宿沒睡,整個人精神恍惚,神志渙散。
她摸索著想要下床,一陣疼痛又突然襲來,瞬間出了一身的冷汗,抓住幔帳的手不由抖了一下。
“好痛……”天美慘叫一聲。
屋里屋外都沒人理會她。她只好窩在床上,直到疼痛的感覺不那么強烈,才輕聲下了床。
此刻,她身上只著了一件貼身的薄衫,微敞的領口處肌膚裸露在外,頭發凌亂,更顯得楚楚可憐。
環顧四周,景觀依舊,人事卻已全非。昨天還是一個黃花大閨女,現在卻成了“殘花敗柳”。兩行眼淚又流了下來。
看到重重幔帳,昨夜的事情又閃現在腦海,內心又是錐刺般疼痛。天美一刻也不想再呆在這個屋子里,打開門,搖搖晃晃走了出去。
后院偏房位于花園的一角,門外是一個偌大的荷塘。時值深秋,池中只剩下殘荷枯枝,密密疏疏,橫橫斜斜。
天美失魂落魄地走到池邊。波瀾不驚的水面,倒映出一張憔悴的臉孔,再無往日的神采奕奕。
蕭瑟的秋風中,冷清的池塘邊,她站立了很久,面無表情,如同一尊雕像。
突然,她縱身一躍,“撲通”一聲,平靜的水面頓時濺起無數的浪花
冰冷的水像是有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她的身體不停地往下墜,水灌進了嘴巴里、鼻孔里、耳朵里,眼前都是一片模糊的畫面。腦海里卻翻起往事,像放電影一樣無聲。小時候圍坐守歲吃年夜飯的家人,祖父一步一頓離去的背影,學堂里小伙伴們一起玩耍時天真無邪的笑臉,父親未歸時母親倚門期盼的眼神……
意識快要潰散了,又慢慢都模糊起來,像做夢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天美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好像躺在草席上。
“年紀輕輕的,你干嗎想不開呢?”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腹部一陣劇痛,天美順勢趴了下去,張口噴出一股十分腥臭的黑水,眼淚和鼻涕也不停地淌下來。
“把臟水都吐出來,人就舒服了。”一只手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部。
天美又吐了一大灘散發出惡臭味道的黑水,終于睜開了茫然的眼睛。
“我這是在哪兒?”
“你在我的床鋪上啊。天美你得謝謝我啊,要不是我剛才當機立斷跳下池子去救你,現在你恐怕早就見閻王爺去了。”
天美抬起頭,看見眼前站著一個瘦弱的年輕人。
“是你救了我?你是誰啊?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阿柴,負責搬運柴火和打掃院子的家丁。好幾次我搬柴到廚房燒火,看見你在幫廚房大哥打下手,知道你叫天美。”
“哦,阿柴哥。”
阿柴從后頭拿起一條棉帕子,披在天美身上,“天冷,你別凍著。你為什么要跳池尋短見啊?哪個王八蛋欺負你了?告訴阿柴哥,我幫你教訓他。”
天美將自己如何被欺騙、被蹂躪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阿柴。
“她娘的,我就猜到是那幫人干的壞事。”阿柴義憤填膺,“妹子,你知道嗎,在這之前,已經有好幾個人被他們欺負了。”
天美失聲痛哭。
“妹子,即使這樣,你也不能尋死啊。你想想,身邊還有很多人在乎你,家里還有很多人牽掛你。你還有很多想做、要做的事。你要是這樣死了,那真是親者痛,仇者快啊!”
天美依舊痛哭。
“好妹子,別哭了。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啊?”
“我……我不知道。”天美淚眼模糊,望著阿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要是留在府里,一定會再被那些黑心的人欺負的。”
“那……那我應該……怎么辦?”
阿柴拍了拍腦袋,想了許久,“都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我救了你,干脆我就幫你逃出去吧。只有離開陳府,你才有真正的安全和自由。”
“逃?”天美遲疑了一會,“我們怎么逃?逃到哪里去呢?”
阿柴又想了想,“三天后縣太爺要做壽,乘機斂財,到時候府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我們就有機會可以溜出去。無論逃到哪里去,總是比在這里好的。”
天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這三天就要委屈妹子,你要假裝若無其事,才不至于引起其他人的關注和懷疑。”
“好,我都聽阿柴哥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