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講 女性的卑微：西門慶怒娶李瓶兒

【導讀】

上一講講了西門慶渡過政治風波之后，知曉李瓶兒招贅了蔣竹山，很著惱；更生氣的是，李瓶兒花錢給蔣竹山開了一家生藥鋪，公然和自己“戧行”。西門慶認為這是對他的背叛，于是就指使魯華、張勝這一對搗子打砸了蔣竹山的生藥鋪。官府那邊他也早就打了招呼，把蔣竹山屈打成招，打得皮開肉綻。最后李瓶兒潑水休夫，把蔣竹山趕走了。這種情況下，李瓶兒靜下來一想，她唯一的出路還是去哀求西門慶，讓西門慶按照原來的約定娶她進門。最后西門慶是不是娶了她呢？請看本講內容。

西門慶設計陷害了蔣竹山，出了口惡氣，但是他并沒有仔細打聽后來怎么樣了，他不清楚李瓶兒潑水休夫的事情，一直以為蔣竹山還住在李瓶兒獅子街那所宅子里面養傷，而且他從政治風波所帶來的陰影當中解脫以后，要理順的事情也很多，所以就沒有對李瓶兒再實施毒計。前面說了，李瓶兒除了一般人所擁有的一些金銀珠寶，還有一些很不一般的財富，有水銀、沉香、胡椒、白蠟，在那個時代，這些都是非常稀罕的東西。如果李瓶兒沒有花太監家世背景的話，不可能占有這些在當時社會上比較稀有的、特殊的東西。西門慶垂涎李瓶兒的財富，通過娶她來進一步發財的想法不會消失。可是這一壺現在他覺得還不開，他不提，先忙別的事。

對李瓶兒而言，她覺得把蔣竹山休了、轟走了，西門慶應該知道。李瓶兒想來想去，她還是得嫁給西門慶。她原來為了嫁給西門慶，做了很多事情。她籠絡了吳月娘、李嬌兒、孟玉樓、孫雪娥、潘金蓮等人，甚至潘金蓮的丫頭春梅，她都下了本錢，加以籠絡。她自己的兩個丫頭繡春、迎春也早就讓西門慶占有了，這樣丫頭帶過去以后大家就更方便。同時她還在西門慶的小廝身上下功夫。李瓶兒也看出來，西門慶有很多小廝，但是跟西門慶跟得最緊的、最貼身的小廝是玳安。

書里故事一開始就經常寫到玳安，那個時候西門慶沒當官，還是白衣人，在街上行走有時候怕人認出來他是個富翁，另外他有些生意很機密，也不愿意在做每一樁生意的時候都讓人看出來，所以他的帽子上經常有眼紗。眼紗是書里寫到的一種明代人所使用的物品，就是男性的帽子前頭可以下垂的一圈薄薄的紗，一般是深色，比如黑色或者灰色的。戴眼紗的人往外看能看清周圍，可是周圍的人看不清楚他的面貌，那個東西就類似于當今社會的墨鏡。書里一開始就多次寫西門慶在街上走，他有時候不招搖，可能去放高利貸，或者去收債，或者是談一筆不想讓外人注意和知道的生意，他在街上走的時候會戴眼紗。那么緊跟在他旁邊的就一定是玳安，拿著一個氈包，裝著西門慶日常要用的一些東西。所以，玳安是西門慶最得力、最可靠，也最貼心的一個小廝。

李瓶兒很早就看準這一點了，也老早就對玳安好。現在西門府一切恢復正常了，玳安也經常在街上來回地為西門慶奔走。正好那天西門府的吳月娘過生日，李瓶兒就備了壽禮讓馮媽媽送過去。李瓶兒暫時還不方便露面。因為她知道，西門慶既然這么恨她，府里面的其他人也都會知道，她現在是一個不受西門府歡迎的人，可她還是堅持給吳月娘送壽禮。西門慶當時忙自己的事，對大老婆吳月娘的生日不太放在心上。等西門慶忙完他的事，在休息的間隙，玳安就出現在了他的身邊，跟他說，獅子街的花二娘派馮媽媽給吳月娘送了壽禮。其實西門慶根本無所謂，你愛送不送，這算個什么事。西門慶本來不想搭理玳安，但西門慶偶然一偏頭就發現玳安的臉紅紅的，像是吃了酒。西門慶就問他在哪兒吃的酒，因為他要么是在府里面給吳月娘慶壽的時候吃了酒，要么就是在外頭吃了酒。可西門慶一想，玳安被他派出去辦事了，應該不是在西門府里面吃酒，這個酒應該是在外頭吃的。西門慶就追問玳安在哪兒吃的酒。玳安說實話，說是在獅子街吃的，說李瓶兒看到他從她門口路過，讓馮媽媽出去叫他，把他請進去，非常熱情地招待他，請他吃了酒。所以，李瓶兒確實一直很有心機，她曲線救國，知道要打破她和西門慶之間的僵局，玳安是一把鑰匙，她就有意識地等玳安一個人從她門口路過的時候派人把他請進來。玳安被李瓶兒好吃好喝一頓招待以后也就愿意為她傳話。

所以，玳安見了西門慶就傳話了，就說李瓶兒現在后悔得不得了。她知道自己做錯了，蔣竹山已經被她給休了，趕跑了，現在她是一個人了，希望西門慶能原諒她，她會死心塌地地嫁給西門慶、伺候西門慶。玳安把李瓶兒這番話傳達給西門慶，西門慶當時根本聽不進去，說李瓶兒嫁誰不行，嫁了個矮王八，而且還像他一樣開生藥鋪。西門慶還不能原諒李瓶兒。但不管怎么說，玳安完成了一個任務，把李瓶兒想跟西門慶說的話都傳達了。

在玳安所傳達的這些話語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告訴西門慶，蔣竹山已經不存在了，也就是說李瓶兒嫁到西門府來的障礙沒有了。現在只要西門慶開口，李瓶兒隨時可以嫁過來。對于李瓶兒，一開頭西門慶當然是圖她這個人，他覺得她一身白肉很可愛，但他確實也圖李瓶兒的財。所以，他雖然記恨李瓶兒后來的表現，但把李瓶兒娶進來，畢竟是他曾規劃過的事情。

經過玳安的傳話，西門慶表示可以再考慮娶李瓶兒。什么時候娶？怎么娶？

西門慶撂下的話是這樣的：“既是如此，我也不得閑去。你對他說，甚么下茶下禮，揀個好日子，抬了那淫婦來罷。”西門慶要求先把李瓶兒的那些東西搬過來。有幾天西門府第的大門就老開著，不斷有人往里搬東西，從獅子街搬到西門府。具體搬了些什么東西，書里故意不細寫了。前面已經交代了很多，大家想一想，肯定會有沉香、白蠟、水銀、胡椒，像拔步床什么的就更不消說了。李瓶兒值錢的東西蠻多的，都搬到西門府哪兒呢？當時由陳經濟監督修造花園，把西門家的花園和原來花宅的花園合在一起，成了一個很大的花園。花園里面原來就有一座兩層樓，樓下三間房是潘金蓮住著，后來又蓋了一座兩層樓，兩座樓緊挨著，有三間房是為李瓶兒準備的。李瓶兒自己的東西很多，搬過來一布置的話，房間的堂皇富麗應該不亞于潘金蓮那邊。東西搬完了以后，兩個丫頭迎春和繡春先過來。

正日子到了，一頂轎子就把李瓶兒抬過來了。一個女人出嫁，轎子到了府第的門口，沒人迎接，而府主當時在家，故意不動聲色，不理這茬，這算怎么回事？這時候西門慶幾個妻妾里面，人性當中善的成分最多的孟玉樓看不下去了，就跟吳月娘說，府主現在沒有出去接媳婦，主家婆是不是出去接一下？吳月娘在孟玉樓的說服下才勉勉強強地出去迎了一下。這樣李瓶兒抱著出嫁的寶瓶，自己走到花園里面給她預備的三間房子里面。當時女子出嫁是要抱寶瓶的，這是一個風俗。新娘子進了新房，繡春、迎春兩個丫頭早在房中鋪陳停當，可是新郎西門慶一連三天都不理李瓶兒，根本不到她的新房去。

孟玉樓就勸西門慶說，不管怎么著，他得去李瓶兒房里，她自己嫁給西門慶的時候就特別在乎嫁過來后的第一夜。現在西門慶一撂李瓶兒就是三天，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孟玉樓好心相勸，西門慶聽不進去，就說，看看李瓶兒做的什么事，他碰到點小事，關幾天門，她就另嫁他人了，做出那些無恥的事情來。先不理她。正在這個時候，有人砰砰敲門。原來是春梅來報告，說不得了了，李瓶兒上吊自殺了。

孟玉樓一聽就慌了，西門慶還不動聲色。李瓶兒嫁到西門府以后，左盼右盼西門慶都沒來，李瓶兒心知自己做錯了，千不該萬不該招贅了蔣竹山，把西門慶給得罪了。后來雖然潑水休夫轟走蔣竹山，嫁入了西門府，但是西門慶不見她，一冷就是三天，后面的日子該怎么過，怎么活？李瓶兒想不開，晚上就上吊了。繡春和迎春小睡一覺，醒來發現女主子直愣愣地吊在那兒，她們趕緊到隔壁去叫春梅。

潘金蓮雖然對李瓶兒很不以為然，就算沒有這段曲折，李瓶兒很順利地嫁到了西門慶家，她也是潘金蓮一個天然的情敵。但是潘金蓮一聽說李瓶兒上吊了，她的良心里面沒有泯滅的那種光點還是閃動了——得先救人。潘金蓮就跟春梅趕到隔壁，把李瓶兒上吊的繩子剪斷了。她上吊用的還不是一般的繩索，用的是裹腳布。一開始李瓶兒跟死了一樣，后來終于從喉嚨里面涌出了一口清涎，才出了氣兒，活了過來。

潘金蓮讓春梅趕緊通知西門慶、吳月娘他們。得到消息以后，吳月娘就趕緊過來了。李嬌兒原來跟其他的妻妾關系是最不好的，連她也趕過來了，這當然是因為李瓶兒之前籠絡過她。大家來了以后就都問潘金蓮，有沒有給李瓶兒灌姜湯。潘金蓮回答：“我救下來時，就灌了些了。”后來李瓶兒活過來，就哭出聲來。

西門慶得到李瓶兒上吊消息后的表現，就是那個時代，男權主義下的大男子主義的最強烈的表現。他說怎么上吊了？還敢到他家來上吊？終于西門慶來到了李瓶兒的新房，把別人都轟走。其他人就都退了，在外頭戰戰兢兢地聽著里面的動靜。西門慶讓李瓶兒跪下，李瓶兒跪下了。西門慶拿根繩子往李瓶兒身邊一丟，讓她再上個吊看看。西門慶就把當時男權社會的這種優勢發揮到極致。李瓶兒完全就被他強大的男權威嚴壓垮了，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見李瓶兒沒上吊，西門慶就讓她把衣服脫了，然后他一邊拿鞭子抽李瓶兒，一邊質問她，為什么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李瓶兒就連連認錯，苦苦哀求。西門慶又問：“我比蔣太醫那廝誰強？”李瓶兒就回答了：“他拿甚么來比你！你是個天，他是塊磚；你在三十三天之上，他在九十九地之下。休說你這等為人上之人，只你每日吃用稀奇之物，他在世幾百年還沒曾看見哩！他拿甚么來比你！莫要說他，就是花子虛在日，若是比得上你時，奴也不恁般貪你了。你就是醫奴的藥一般，一經你手，教奴沒日沒夜只是想你。”

西門慶看到一個婦人脫了衣服跪在自己面前，白嫩的身體上抽出了鞭痕，他的心理得到了滿足，而且李瓶兒也承認是一時糊涂才招贅了蔣竹山那個矮王八。李瓶兒在西門慶這樣高大、威猛的男子面前屈服了。這樣一來，西門慶就把氣出透了，一扔鞭子，把李瓶兒拉起來了，穿上衣服，摟在懷里。西門慶對李瓶兒說：“我的兒，你說的是。果然這廝他見甚么碟兒天來大！”意思是，李瓶兒說的對，蔣竹山那個家伙見過什么世面？隨即西門慶就大聲叫春梅：“快放桌兒，后邊取酒菜兒來！”西門慶就跟李瓶兒和好了。李瓶兒這才算真正嫁給了西門慶。為什么叫作西門慶怒娶李瓶兒呢？剛才這段情節就說明，他是在怒火中燒的情況下把李瓶兒娶過來的。后來西門慶的怒火終于熄滅，還是接納了李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