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張世煌病入膏肓,命懸一線,自認這一次難逃死劫,不想柒天武卻說他有一件法寶,可救徒弟一命。
柒天武當即回了衙門,張世煌一家以為那“法寶”必是稀奇之物,豈料他拿來的卻是一把有了些歲月的大馬刀。他把刀交給了張忠民,認真道:“你去尋一條干凈紅綢,親手懸在你父親床頭上——切記,只能由你親手去辦。”
張忠民問道:“交給我娘去辦不行么?”
柒天武道:“萬萬不可以,你娘是女人,你是童男,由童子手請出寶刀最為靈驗。”張忠民照著做了,張世煌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懸在床頭的刀,見師父一本正經的樣子,也不好說什么。柒天武像欣賞一件無價之寶一樣端詳著馬刀,半晌才認真地對張世煌道:“你不要小看這物件,它可是在洪武皇帝時期就有了的,官府一直用它處斬犯人,直至到了乾隆皇帝手里實在不能再用了,才被我的祖師爺爺收藏起來。幾百年來,它殺過的人難以計數,它浸人血、吸魂魄已經有了靈氣,不是尋常之物,有無邊的法力。我讓它懸在這里,你如果再夢見鬼魂索命,醒來后就看它一眼,七日之后我會過來,保你性命無憂。”末了,他又拿出一張處方箋交給陳氏,吩咐道,“你拿這方子去‘易恒春’抓九服中藥,從即日起一日二次,早晚煎服,切記切記!”
張世煌不敢怠慢,虔誠地照柒天武說的做了,還時不時地看寶刀,把它當成救命的法寶一般。陳氏則認真地給丈夫煎藥。
不知是寶刀的法力顯靈還是藥物起了作用,抑或二者兼而有之,第一個晚上,張世煌睡得很是安穩,沒有鬼魂入他夢境,身體也舒服多了。七天過去,張世煌果然痊愈,臉色變得紅潤起來,竟然有了精力和妻子行床第之樂。
七天后的下午,柒天武過來取刀,還帶來了一個年輕人。這時候張世煌也掛念衙門的事了,心里總是空落落的。
柒天武見張世煌恢復得很快,極為高興,就道:“我沒騙你吧,這寶刀就有這么神奇,它不光殺了很多人,也還救了不少人的命呢!我得帶回去,到我去世時誰孝敬我就傳給誰。”
張世煌道:“你愿意傳給誰,我沒意見,巴不得師父你再收幾個徒弟。”
柒天武笑道:“我就知道你想當逃兵,所以才說這話試你,你放心,只要你不三心二意想轉行干別的,這寶刀終歸還是你的。”
張世煌問道:“不知我在家里的這幾天衙門里是否有事?”
柒天武道:“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斬了幾個蟊賊,我應付得了。另外就是李公差退休了,他兒子接替,就是這個小子,他叫李政光。”張世煌友好地向李政光點點頭。
這時候陳氏過來問道:“他師父,中藥還剩兩服,要不要多抓幾服回來?”
柒天武道:“沒必要了,吃了這兩服就行,只是要給他燉點補身子的東西調養調養。”柒天武轉而對張世煌道:“還有一事我也得提醒你,大病初愈之時元氣至關重要,不要以為自己能行,就急于行房。”
陳氏羞得轉身就走,張世煌面露觍顏道:“沒有呢,人都要死了,哪敢想那事。”
柒天武道:“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沒啥不好承認的,話丑理正,男人誰不干那事?好吧,我就不久留了,你好好在家休息數日,如果有事我會讓政光過來叫你。”
張世煌也不強留,讓師父和李政光走了。
張世煌經歷了這場大病,對生命似乎有了更透徹的感悟,知道生命在疾病面前實在是太脆弱了,人活在世上真的很可憐。他在法場操刀這么多年,心本來已經麻木,但現在卻變得敏感起來,甚至敏感到對那些死犯動了惻隱之心——死是無關緊要的,他們最可憐的是在臨死前還要遭受那么多折磨……他知道,有了這種惻隱之心對劊子手來說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但是他已經無法恢復從前的心態了。
這是張世煌大病一場的后遺癥,同時也成了他日后的隱患。
又過了數日,張世煌覺得已經完全恢復,開始去衙門點卯。張世煌要感謝柒天武,正好李洪有父子也在衙門里,就邀他們一起吃飯。李洪有道:“本來該我請二位,也罷,不如就去張師傅家里先讓犬子與你熟絡熟絡,今后衙門有事好找你。”
李政光約十六七歲年紀,很靦腆,不知是認生還是本來就內向,很少說話,只是笑。
張世煌把柒天武和李洪有父子帶回家里,陳氏忙著買菜和下廚。張世煌見酒壺里酒不多了,拿了二百文錢交給李政光,要他去街上買酒。
不一會,李政光拿了空酒壺回來,李洪有罵道:“沒用的東西,叫你去打酒,這點小事都辦不成,你還能干什么!”
李政光委屈道:“我去了幾個酒坊,他們都問我是不是幫張世煌打酒,我說是,他們就說沒酒了。”
李洪有道:“混賬,你辦不了事還用這種謊話蒙人,看我不整死你!”
張世煌見李洪有真要動手,趕緊勸道:“令郎沒說謊,他說的都是真話,這附近的酒坊都認得我家的酒壺。”
李洪有道:“認得又怎樣,莫非你跟他們有仇?”
張世煌嘆了口氣:“沒什么仇,就不該我是劊子手,為這喝酒的事,我受盡了窩囊氣,賣酒的不是刁難就是短斤少兩,還背后說我的錢有血腥味。他們的鬼名堂也特別多,比如開張酒不能賣給我,怕晦氣;我不能呼叫他們的名字,說是我叫過的人會死。我要他們趁我不在家時送酒過來,結果凡屬他們賣不出去的酸酒、濁酒、摻水酒都一股腦兒給了我……”
李洪有于是唏噓不已。李政光道:“我不知道是這回事,若知道了多走幾條街定能買到。”
李政光出去一陣,這一回果然就買到了酒,李洪有嘗了嘗,點頭道:“馬馬虎虎。以后在衙門里辦事要靈活一點,有不懂的多問張師傅,我也不指望你比我強,能抵得上我就心滿意足了,你可以問問衙門里的人,對我李洪有是啥評價。”
菜肴上來后,四個人坐下來喝酒吃肉,陳氏則領著張忠民、張桃紅躲在廚房里。按照都梁民間的風俗,家里宴客女人和小孩是不上席位的,為了臉面,所有菜肴都要上桌,等到客人離開,女人、孩子才能用殘羹剩菜下飯。張忠民兄妹倆人肚子餓了,嚷著要吃飯,陳氏想到四個男人一時半刻不得散席,就用洗鍋湯給兒子、女兒做了泡飯。
張忠民懂事,也不說什么,才幾歲的張桃紅見家里煮了肉不給她吃,就吵著要吃肉。陳氏怕驚動了客人,用手捂住女兒的嘴,結果張桃紅哭了起來。陳氏慌了,但又不敢動手打。可女兒哭得更兇了,情急之中她抱起女兒從后門走了。
在堂屋里吃酒的四個男人都不是聾子,但這種事見得多了,都裝作不知,好在廚房里的哭聲沒持續多久就停了。
吃罷飯,張世煌送走客人回到廚房對張忠民道:“叫你媽媽回來吃飯。”
張忠民剛出去,卻聽到外面有人敲門,張世煌聽出是劉漢清的聲音,趕緊去迎接:“劉師傅快進屋,你弟媳出去了,我這就去喊,吃了飯再走。”
劉漢清道:“我才吃過飯,也沒有別的事,順路過來看看你——那天你沒事吧?”
張世煌連聲道:“沒事,沒事,挺好的,謝謝你救了我。”
劉漢清道:“舉手之勞,沒有你說的那么嚴重。”
張世煌扯住劉漢清的衣襟道:“進屋坐,哪有站著說話的。”
劉漢清道:“不坐了,我得去收幾筆賒賬,難得碰上他們,今天是約好了的。”
張世煌道:“你有事就不敢耽誤你了,哪天有空我要請你喝酒。”
劉漢清道:“喝酒就免了,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只管開口。”
張世煌道:“還真有事求你呢,如果方便的話,麻煩你每個月送兩缸燒酒過來。”
劉漢清笑道:“你是有意幫襯我的生意吧,做酒的人只要有人買酒就是好事。過幾天有一缸好酒,我給你送過來,失陪失陪。”
劉漢清剛走,張忠民把陳氏叫回來了。張桃紅已經哭得雙眼紅腫,仍不停口,張忠民從桌上的菜碗里尋了一塊肥肉塞入妹妹口里,張桃紅立馬就止住了哭。
過了幾天,劉漢清果然送來了一缸好酒,自此后,每過一段時間,他都要送酒過來。
劉漢清在張世煌家走動了幾次,見張忠民總是呆在家里,關心地問:“張師傅你兒子為何不讀書呢?”
張世煌何嘗不想讓兒子讀書,也曾經把他送到學館里讀了幾天,但那里的學生知道他是劊子手的兒子,聯合起來欺侮他,今見劉漢清問起,張世煌也不好言明,就道:“是該讓他讀書,這孩子頑劣,沒有好先生管不了他。”
劉漢清道:“這就巧了,我那里有個很好的先生,再頑劣的孩子經他調教,都變得文質彬彬。如不嫌棄,讓他住我家里,我會把他當親兒子看待。”
張世煌喜出望外,他正愁這樣的環境里不利兒子成長,劉漢清此舉可謂是幫了他的大忙。
道光二十五年春,八歲的張忠民上了學,就讀于東鄉劉家學館。窮人家孩子早懂事,張忠民在學館讀書極為刻苦,加之天資聰明,學業突飛猛進。
道光二十六年,都梁風調雨順,境內安泰。
道光二十七年,都梁又換新知州。
道光二十八年,天大旱。
道光二十九年夏,都梁大鬧饑荒,每斗米由年初的二百文漲至五百文,四鄉農民臉呈菜色。凡通往城中山道,每有背米路過者,皆被藏匿山中的饑民搶走。為穩定局勢,知州重點整治,搶米或偷盜者斬無赦。“一家坪”斬首不迭,張世煌雖收入劇增,也僅能勉強度日。
道光三十年,旻寧皇帝崩駕,文宗皇帝登基,次年改年號為“咸豐”。
咸豐二年,都梁又換知州,八月,洪秀全進攻長沙,都梁戒嚴。
咸豐三年,都梁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米價為每斗八十文錢。八月,舉童子試,年僅十五歲的張忠民得中,成為都梁年歲最小的秀才。放榜之日,舉城皆驚,張世煌欣慰之感莫可言狀,含辛茹苦多年,他總算看到了希望。
張世煌成了神童之父,一夜間他由烏鴉變成鳳凰,周圍的目光也起了變化。
這天他從衙門回來,街坊老人周天賢找上門來道喜:“世煌,令郎高中,該擺酒席慶賀慶賀。”
周天賢已有多年未登張家門,過去在路上遇見,張世煌主動打招呼,也是愛理不理。幸好張世煌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為不吉之物,即便他不打招呼,人家也不怪罪。不光是周天賢,所有的街坊都是如此。如今老人主動登門,張世煌受寵若驚,忙道:“是該設宴,恐怕沒人來。”
周天賢道:“這事包在我身上。忠民這孩子,從小我就看好他,才十五歲就中秀才,前途無量啊!這不僅是你張世煌的光榮,也是整個日升街的光榮。好吧,事情這么定了,先查個黃道吉日,回頭給我一個信兒。”
張世煌于是去到止戈亭袁瞎子那里查了日期,定在農歷九月初九重陽節那天宴客。張世煌剛從止戈亭回來,周天賢后腳跟進屋里。隨后李青萬、張拐兒等鄰居也過來幫著出主意——諸如請哪些人,定在什么地方、宴席的規格等等,鄰居們已經替他想得十分周到。
當時的童子試都在秋季,放榜在八月下旬,離九月初九也就十來天時間,張世煌自從來到都梁從未辦過喜宴,他心里明白過去想辦宴席除了衙門幾個相知的,也不會有人來。如今不同了,兒子中了秀才,但他心里仍然沒有底,不知道有多少人來。地點定在止戈亭都梁酒店,張世煌預交了訂金,但具體桌數還不好定。
張世煌的顧慮沒有持續多久就打消了,街坊們當天晚上都提前送來了“份子”,日升街八十一戶人家全部到齊,他們出手也大方——每戶十吊銅錢,這個數目比正常人家宴客多了一倍。
張世煌已經與群體游離了很多年,如今突然有了一種“回歸”的感覺。是啊,人只要還活著,誰不希望與周圍融為一體呢?他的這份感受,沒有經歷過的人是永遠也不會明白的。
次日,張世煌去到衙門點卯,柒天武把他叫到一邊:“王主事說了,準備給你換一個差事,我還得去物色一個徒弟接替呢。”
張世煌問道:“不知王主事給我換什么差事?”
柒天武道:“不曉得,反正是既體面俸錢又多的那一種。你小子行啊,我以為你這輩子別想甩掉這把馬刀了,誰想到,沒幾年你就熬出了頭!想想也正常,神童的老子當然不能當劊子手了。”
師徒二人正談著話,李政光向張世煌招手:“張師傅有點事跟你談一下,”
柒天武道:“什么事不能在這里說么?”
李政光道:“也不是什么秘密事,反正要公開的——王主事要我問問張師傅喜歡干哪一種差事。”
張世煌道:“我也不清楚哪種差事好,不如你幫我拿主意。”
李政光道:“依我看,最好的差事是管茅廁——別看這差事名聲不好聽,都梁城里二十六座茅廁就是二十六個錢莊,這年頭種菜種田,農民每天起早排隊買糞還是放空的多。再說了,你只管收錢,具體掏糞的事務也不用你管。我想這事對你來說也是暫時的,等兒子中了舉人、進士什么的,當老太爺進京享福好了。”
張世煌道:“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哪敢想那好事。”
“還有一事——”李政光看看張世煌又看看柒天武,欲言又止。
柒天武生氣道:“你小子一點也不地道,我和你老子什么偷人做賊的事不在一塊講,偏你滿腦子的齟齬!”
李政光道:“不是我要跟你齟齬,是王主事吩咐不許外傳。也罷,反正你也不會出賣我。”
柒天武道:“這就對了,什么事快快道來!”
李政光道:“王主事有一女兒年方十四,正好比忠民小一歲,尚未婚配,他差我來——”
柒天武打斷道:“他差你牽紅線,世煌,這是好事,王主事在都梁也是個紅透半邊天的人物,跟他成了親家會有好處。”
李政光道:“好處那是看得見的,王主事說,先配八字,然后忠民讀書的費用他全包了,他要為女婿請最好的先生,還要花大價錢去長沙疏通。”
柒天武道:“如此一來,忠民真是前程似錦了!”
這時有人在叫李政光,他答應著離去,隨后又折回來:“還忘了一件大事,王主事要我問你哪天宴客。”
張世煌道:“定在重陽節那天,地點是都梁酒家。”
柒天武目送李政光離去,然后凄然地嘆了口氣:“份子我先給你,初九那天我就不來了——我是個不吉利的災星啊,別犯了你們的彩頭!”
張世煌道:“師父說到哪里去了,我也是劊子手嘛。”
柒天武道:“你不是了,兒子是神童,一俊遮白丑啦。”
當即,柒天武就停尸間拿了份子,張世煌也不推辭。
張世煌回到家里,高高興興把衙門王主事提親的事向張忠民說了。張忠民雖然年少卻有主見,說道:“爹,這事你答應得太倉促了,婚姻乃是一生大事,王主事千金是賢是愚,我們一概不知,萬一有缺陷什么的……”兒子的話提醒了張世煌,他想到兒子是神童,不要他人資助照樣前途無量,萬一對方癡呆、殘疾什么的,兒子豈不是虧大了?轉而他又想到,如今已經答應了李政光,只是不知他轉告了王主事沒有,若是沒有轉告,還來得及。
張世煌趕緊又回到衙門,李政光見了問道:“忘了什么東西沒帶回家?”
張世煌向李政光招手,悄悄地把他叫到一邊:“我兒子的婚事你和王主事講了?”
李政光察覺出張世煌有變,反問道:“沒講怎樣?講了又怎樣?”
張世煌道:“要是講了也就算了,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婚事就這么定了。要是沒講,我想向你打聽一事。”
李政光用狡黠的目光盯著張世煌,道:“王主事今天正忙,我還來不及告訴他——張師傅要打聽何事?”
張世煌松了口氣:“也沒什么,想問問王主事千金品貌如何。”
李政光道:“品質不壞,容貌雖非閉月羞花,卻也稱得上眉清目秀。”
張世煌笑了:“既如此,那是我家忠民的福分了。你忙,我回家去。”
李政光又叫住道:“我的話沒說完呢,我說王主事女兒品貌不壞,沒說她十全十美。”
張世煌問道:“她有啥缺點?”
李政光道:“也就一點點小毛病罷了,腦子不很清白——”
張世煌急了:“到底不清楚到哪種程度?可說得具體點嗎?”
李政光道:“她有時候管王主事叫弟弟。”
張世煌跳將起來:“把父親叫弟弟,這明明是傻到家了嘛,哪里只是一點點不清白!”
李政光問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張世煌望著李政光:“我也不知道該咋辦,要不你幫我想個辦法?”
李政光道:“我也想不出好辦法,以他的身份,如今你、我都得罪不起。要不這樣吧,你先回去,王主事要是問起,我就說沒見著你,拖一拖再說。”
張世煌嘆道:“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總得要面對的。”
李政光道:“這個你不用擔心,王主事是何等聰明之人,他久等不見回音,自然就會明白——這樣彼此都不傷面子,豈不是好事!”
張世煌一聽,滿心歡喜,對李政光稱謝不已。
一晃眼九月初九快要到了,張世煌來到止戈亭與都梁酒家掌柜的錢一貴商量宴席的事。張世煌共收到兩百份禮金,也就是二十桌酒席。正常的酒宴規格是每桌一千一百文,張世煌認為要加上海參、墨魚這兩道菜,如此一來每桌需一千五百文整,還不包括酒水,也就是說菜肴價錢共三萬文,米飯免費。張世煌共收到禮金二萬九千文,等于自己賠上一千文酒水錢。
菜單定下來后,張世煌即付二萬文給酒家采購原料。
九月初九,張世煌一早來到都梁酒家查看原料,見雞、鴨、魚、鵝及豬肉都是新鮮的,等他查看后下鍋。張世煌從未辦過大宴,心中沒底,他把李政光請來負責接待。李政光提醒張世煌,辦這樣的宴會還要逐家去通知送了禮金的人,口頭上一定要言辭堅決地請對方全家人過來,這是虛套,實際上誰都不會舉家來吃酒席,人都是要面子的。
張世煌怕一個人請不過來,就和妻子、兒子分三頭去請,通知末牌時分準時開宴。三個人同時出馬果然效率高,不到午牌時分就完成了任務。張世煌在返回途中聽到路人在議論有人沖擊州學館。當他經過文廟學館時,果見數百人擠在那里群情激憤。張世煌身負大事,不敢去看熱鬧,便徑直回了止戈亭。
都梁酒家二樓大廳整齊有律地擺了二十張圓桌,奇怪的是,除了李政光幾乎沒有一個客人。張世煌忍不住問道:“李公差,客人都沒來么?”
李政光道:“來了幾十個,聽到學館里在鬧事,都看熱鬧去了。”
張世煌問道:“你知道什么人在鬧事?”
李政光道:“我也不知道,你來得正好,我也想去看看。”
李政光走后張世煌就接替他等客人。時間慢慢過去了,到末牌時分,錢一貴上來看著空空蕩蕩的大堂皺了皺眉頭,問道:“張師傅菜都做好了,可以開宴了嗎?”
張世煌預感到發生了什么不測,便道:“再等一等,我去看看。”
錢一貴道:“這么多酒席,萬一沒有人來,你那二萬文連原料錢都不夠。”
張世煌道:“錢掌柜只管放心,哪怕沒一個客人來,二十桌酒宴我都認了。”
錢一貴這才讓張世煌離開。
張世煌走出止戈亭,準備去學館那邊看看,走了沒多久正好遇上李政光。
“李公差,連你都把我的大事給忘了”
李政光反問道:“你不在止戈亭陪客,一個人跑出來干什么?”
張世煌道:“我正要問你呢,我的客人一個都沒來。”
“真是這樣嗎?”李政光吃驚地望著張世煌,然后若有所悟道,“我看你沒必要去找了,他們不會吃你的酒席了。”
張世煌心里一驚,預感到學館里發生的事與自己有關,欲知究竟發生何事致使張世煌的宴席無法進行,下文定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