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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凱布訥山的大雁阿卡

01 當天晚上

那只跟隨大雁一起飛走的大雄鵝可驕傲了,因為他不但可以在南部平原的上空來來回回地飛,還可以戲弄地上的那些家禽。可是,甭管多高興,到了下午,他開始感覺到累了。他努力地深深吸氣,努力地加速揮翅,卻仍然漸漸地落在隊伍后面了。

飛在隊伍末尾的幾只大雁發現雄鵝沒跟上來,便呼喚起飛在最前面的領頭雁來:“凱布訥山的阿卡!凱布訥山的阿卡!”

“怎么啦?”領頭雁問。

“白鵝掉隊啦,白鵝掉隊啦?!?/p>

“跟他說,快點飛,快比慢省力氣!”領頭雁答道,然后照樣加快速度往前飛。

雄鵝當然想盡力按照領頭雁的建議做,可他實在精疲力竭,沒過一會兒,就朝著耕地和牧場四周的柳樹叢墜了下去。

“阿卡!阿卡!凱布訥山的阿卡!”飛在末尾的大雁看見雄鵝苦苦掙扎,便又叫了起來。

“又怎么啦?”領頭雁有點生氣了。

“白鵝掉下去啦,白鵝掉下去啦。”

“跟他說,飛高些,高比低省力氣!”領頭雁還是沒有放慢速度,像之前一樣往前沖。

雄鵝很想遵照她的提議,可當他想往上升時,卻只覺得喘不過來氣,肺都要炸了。

“阿卡,阿卡!”末尾的大雁們又叫起來。

“你們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地飛嗎?”領頭雁更生氣了。

“白鵝要摔到地上去了?!?/p>

“跟他說,沒力氣跟上隊伍,倒不如滾回家去!”領頭雁氣呼呼地喊道。她根本沒有減速的念頭,還是照樣疾飛。

“哼,原來是這么回事兒!”雄鵝思忖道。他一下子明白了,原來,大雁們根本就沒打算帶他一起去拉普蘭,只是帶他出門遛個彎罷了。

雄鵝雖氣憤不已,卻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沒法兒向這些大雁證明,即便是家鵝也很了不起!最最叫他受不了的,就是不巧碰上了那只凱布訥山來的大雁阿卡。她老當益壯,經驗豐富,世上最棒的大雁都愿意跟著她,就連家鵝也聽說過她的鼎鼎大名??墒?,最瞧不起家禽的,也是阿卡和她的雁群。雄鵝很想讓他們知道,家鵝和大雁其實不相上下。

雄鵝落在隊伍后面,慢慢地飛,一邊休息,一邊盤算,到底是該掉頭回家,還是繼續跟上。這時,他背上的那個小人兒說話了:“親愛的雄鵝,親愛的莫頓,你明知道自己不行呀。你從來就沒飛過,何況跟著大雁去拉普蘭呢。趕緊回家吧,要不然你準會摔死!”

可是主人家的這個男孩兒,正是雄鵝最討厭的家伙。竟然連這個倒霉蛋都認為他不行,那么他偏要下定決心,堅持下去?!皠e多嘴!再說一個字,我就把你扔到泥坑里去!”他叫道。一氣之下,增了力氣,雄鵝又飛起來了,趕上了雁群。

當然,一直這么快地飛,雄鵝還是堅持不住的,不過這倒也不需要了。因為太陽一往下落,大雁們就降低了高度。還沒等尼爾斯和雄鵝鬧明白怎么回事兒,他們就已經落在維姆布湖的湖邊了。

“他們可能是想在這兒過夜吧?!蹦釥査瓜胫瑥男垸Z背上跳了下來。

眼前是寬大的湖面,腳下是狹長的湖灘。湖面并不好看,因為那上面覆蓋著整整一層烏漆墨黑、凹凸不平的冰殼,上面滿是裂縫和大大小小的孔洞——春天的湖面正是這副模樣。

冰殼已經裂開了,四分五裂地浮在水面上,黝黑發亮的流水像長帶子似的環繞在四周。不過,沒有完全消融的冰,仍然散發著冬季的凜冽和寒意。

湖對岸似乎是一片開闊的田野,但雁群選擇的落腳處,卻是一片茂密的松林。冷杉和松樹仿佛有股力量,能把冬天牢牢地拴住。其他地方的冰雪都融化了,露出了地面,但松樹的枝條下面卻仍然覆蓋著積雪。這些積雪化了又凍上,反反復復,已經變得像冰塊一樣堅硬了。

尼爾斯以為自己來到了北極荒原,心里別提多難過了,簡直想號啕大哭一場。他一整天都沒吃東西,真是餓極了。可上哪兒弄吃的去呢?正是三月里,不管是地里還是樹上,都沒長出可吃的東西來呢。

唉,他到哪里吃,他去哪里睡?誰能為他遮風擋雨,誰能幫他疊被鋪床?還有,要是野獸來了,誰能保護他?

太陽不見蹤影,湖上泛起了寒霧,黑暗從天而降,森林里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恐懼和不安也悄然而至。

眼下,在天空里感受到的那股興奮勁兒已經消失殆盡,尼爾斯忐忑地四下搜尋,望著他的那些旅伴——他們是他僅有的依靠了。

這時,尼爾斯看見那只雄鵝的情況比自己還要糟。他一直趴在著陸的地方,像是馬上就要斷氣了似的。他的脖子耷拉著癱在地上,眼睛緊閉,氣若游絲。

“親愛的雄鵝,親愛的莫頓,”尼爾斯說,“去喝點兒水吧!這兒離湖邊只有兩步路?!?/p>

可是雄鵝一動不動。

過去,尼爾斯一向喜歡折磨動物,對這只雄鵝也很不好,但此刻,雄鵝是他唯一的依靠,要是失去他,那可不得了。他害怕了。

尼爾斯趕緊動手,又是推又是拽,他要把雄鵝帶到水邊去。雄鵝又大又沉,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成功了。

雄鵝先是把腦袋扎進了水里,然后在泥漿里一動不動地躺了一會兒,接著便仰起頭來,甩掉眼睛上的水珠,深深吸氣,在蘆葦和水藻間游了起來。

大雁們早就落到湖面上了,他們心無旁騖,既不照看雄鵝,也不管他背上的那個小人兒,而是徑直撲進水里,又是洗澡,又是理毛,這會兒正悠然浮著,大嚼起半腐爛的水草和浮萍來。

雄鵝運氣不錯,一眼就瞥見水里有一條鱸魚,一個猛子把它抓住,然后游到岸邊,放到了尼爾斯面前,說:“送給你。謝謝你幫我下水。”

在這整整一天里,尼爾斯頭一次聽到了友好親切的話。他高興極了,簡直想撲上去抱住雄鵝的脖子,不過還是沒有冒冒失失地那么做。他很慶幸自己得到了這份饋贈,雖然一開始覺得生魚沒法兒吃,但饑餓還是逼得他不得不生吞下去了。

尼爾斯摸摸身上,看自己的那把小刀還在不在——嘿,它還好好地掛在褲腰后的紐扣上,當然,也變得非常非常小了,跟火柴棍兒差不多長。不管怎么說,只要能用它清理掉生魚的皮和內臟就行了。不一會兒,他就把那條鱸魚全吃光了。

吃飽之后,尼爾斯反而有些局促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居然能生吞活剝地吃東西了?!翱磥?,我已經不再是人,而是變成真正的小精靈了?!彼?。

尼爾斯吃魚的時候,雄鵝一直站在他身邊,靜靜地看著,直到尼爾斯咽下最后一口,才壓低聲音說:“我們碰上了一群高傲的大雁,他們瞧不起所有的家禽?!?/p>

“是呀,我也看出來了?!蹦釥査拐f。

“要是我能跟著他們一路飛到拉普蘭,讓他們見識見識,家鵝也是很了不起的,那該多光榮啊!”

“是——呀——”尼爾斯支吾著,他其實并不相信雄鵝真能做到,可是也不愿意說出口反駁他。“可是,這么長的旅程,靠我自己恐怕很難堅持下來,”雄鵝說,“所以我想問問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好幫幫我?”

尼爾斯很是意外,因為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盡快回家,所以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好?!拔疫€以為咱倆是死對頭呢?!彼f。但雄鵝似乎把以前的事兒全忘了,只記得男孩兒剛剛救了自己的命。

“我只想趕快回家,回到老爸老媽身邊?!蹦釥査拐f了實話。

“哦,到了秋天,我一定會把你送回去的,”雄鵝說,“一直送到你的屋門外。”

尼爾斯盤算起來:“躲一陣子再回去見老爸老媽,這主意好像也不錯?!彼麆有牧?,剛要張口同意,就聽到背后傳來呼啦啦的一陣巨響。大雁們從湖面飛上了岸——步調一致,整齊劃一——并且甩掉了身上的水珠。然后他們排成一隊,簇擁著領頭雁,朝尼爾斯和雄鵝走過來了。

雄鵝仔細地打量著大雁,心里突然不好受起來。他原以為大雁和家鵝模樣相像,好似遠房親戚??蓪嶋H上,大雁的個頭要比他小很多,而且沒有一只是白色的,全是灰色的,有些還有褐色的雜毛。雄鵝害怕看他們的眼睛——那些黃色的眼睛閃著光,仿佛一團火焰燃燒其間。雄鵝生來就被媽媽教導,要不緊不慢,要儀態萬方,要一步三晃,這樣的姿勢才最好。可大雁們呢,大雁根本不會“走”——他們總是小跑著,跳躍著。雄鵝看到他們的腳,更是震驚無比。這些腳掌又寬又大,趾間的蹼都磨破了,傷痕斑斑??吹贸鰜恚笱銈儚牟辉谝饽_下踩著什么,也從不會繞開麻煩走捷徑。他們儀表堂堂、玉樹臨風、廣受尊敬,可只要看看他們的腳就會知道,他們其實出自荒野,過的是艱苦的日子。

“有什么要求就大大方方地說,但是千萬別告訴他們你是誰?!毙垸Z只來得及低聲說出這一句,大雁們就已經來到跟前了。

大雁站在這一人一鵝面前,不住地彎著脖子行禮,雄鵝也照樣回禮。打招呼的儀式一結束,領頭雁就開口說道:“現在我們想聽聽,您究竟姓甚名誰?”

“關于我,真沒什么值得一提的?!毙垸Z說,“我是去年春天在斯堪諾爾出生的。秋天,我被賣到了西威曼豪格村的豪爾格爾·尼爾森家里,一直住到現在?!?/p>

“這么說,你的血統也挺一般,”領頭雁說,“那么到底是哪兒來的勇氣,讓你竟敢加入我們大雁的行列?”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想叫你們這些大雁看看,家鵝也不是毫無出息。”雄鵝說道。

“行啊,那我們就等著瞧了?!鳖I頭雁說,“我們已經見識了你的飛行本領,不過,你或許更擅長別的運動。游泳是不是很拿手?”

“不不不,這我可不敢吹牛。”雄鵝說,在他看來,領頭雁似乎打定主意,不管他怎么答,都要把他哄回家,“我最遠也只能游過一個小泥塘?!彼^續說。

“那么短跑呢?想必是位健將?”領頭雁又問。

“不不不,我從沒見過哪只家鵝擅長奔跑,我自己也不例外?!毙垸Z這么一說,場面似乎比剛才還要尷尬。

雄鵝斷定,領頭雁肯定會推三阻四,無論如何也要叫他離開,可沒想到,她竟然說:“你這么實話實說,倒是很有勇氣。有勇氣的人一定是個好旅伴,哪怕他一開始什么也不會。再待幾天吧,讓我們好好看看你的本領,怎么樣?”

“這正合我意!”雄鵝高興極了。

這時,領頭雁用扁嘴巴一指:“可是,跟你一塊兒來的是誰?我還從沒見過這模樣的家伙?!?/p>

“他是我的伙伴,”雄鵝說,“他生來就是放鵝娃,長途旅行帶上他很有用?!?/p>

“好吧,對家鵝來說可能有點兒用,”領頭雁說,“怎么稱呼他呢?”

“他有好幾個名字……”雄鵝吞吞吐吐的。他不想泄露尼爾斯的真名,可又一時編不出來?!芭?,對對,他叫拇指哥兒?!毙垸Z急中生智。

“他是個小精靈嗎?”領頭雁追問。

“哎呀,你們大雁一般什么時間睡覺???”雄鵝急匆匆地打斷他,想要出其不意地換個話題,糊弄過去,“一到這個鐘點兒,我的眼皮就開始打架啦?!?/p>

跟雄鵝講話的這只領頭雁顯然上了年紀。她全身的羽毛都是灰白色的,一絲深色的雜毛都沒有。她的頭更大,腿更粗,腳上的傷痕更多。羽毛發硬,肩膀消瘦,脖頸細長,這些都是歲月的痕跡。唯獨那雙眼睛沒有遭受時光的侵襲,還是炯炯有神——甚至比其他大雁更精神。

她神氣地轉過身,對著雄鵝說:“家鵝先生,難道你不明白嗎?我是凱布訥山來的大雁阿卡!飛行時離我最近的兩位伙伴,右邊的是來自瓦西亞爾的亞克西,左邊的是來自諾利亞山的卡克西!第二排,右邊的是從薩爾耶克恰古來的科爾美,左邊的是從斯瓦巴瓦拉來的奈利亞。飛在他們后面的烏維克山的維茜和斯恩格利的庫西。記住,這幾只大雁,連同飛在隊伍末尾的那六只——左邊三只,右邊三只——都是最最高貴的高山大雁!我們可不是隨隨便便的流浪漢,能和不知姓名、不知來歷的家伙混在一起、睡在一起!你可別打錯了算盤!”

領頭雁阿卡正在長篇闊論,尼爾斯卻突然往前跨了一步。雄鵝談到自己時那么坦坦蕩蕩,談到他的時候卻那么躲躲閃閃,這叫他很不好受。

“我并不想隱瞞自己的來歷,”他說,“我叫尼爾斯·霍爾格松,是個農民的兒子。直到昨天,我都是個普通的人,可今天早上……”他一說到自己是個“人”,領頭雁就立刻往后退了三步,其他的大雁則退得更遠,全都伸長了脖子,怒不可遏地沖著他叫喚。

“剛才在湖邊,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起了疑心,”阿卡說,“現在你最好馬上離開這兒。我們絕不允許有人類混在隊伍里!”

“這可不應該呀,”雄鵝若有所思地說,“你們大雁怎么會怕這么一丁點兒大的小人兒呢?明天他肯定會回家去的,今晚還是跟我們一起過夜吧。讓這可憐的小人兒自己去對付夜里的黃鼠狼、狐貍呀,咱們怎么忍心呢!”

領頭雁走近了幾步,顯然還是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懼?!拔铱深I教過人類的壞——甭管大的小的都一個樣,”她說,“不過,既然你為他說話,那么就叫他發誓,絕不傷害我們,便留他過一夜吧。但我們的宿營地,你們恐怕吃不消,因為我們打算到那邊的浮冰上去休息。”

她原以為雄鵝聽了這話會心里打鼓,沒想到他面不改色地說:“你們可真聰明,選了個安全的地方安營扎寨?!?/p>

“他明天必須得回自己家去,一言為定?!鳖I頭雁說。

“那我也得離開你們啦,”雄鵝說,“我發過誓,絕不拋棄他?!?/p>

“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鳖I頭雁不以為然。她說著便揮動翅膀,朝著浮冰飛去。其他的大雁也一只一只地跟著她飛走了。

尼爾斯心里很難過,看樣子,他的拉普蘭之旅就要結束了;而且在這么寒冷徹骨的地方過夜也叫他惶惶不安。“簡直不能更倒霉了,”他說,“在冰上露宿會把我凍死?!?/p>

但雄鵝心情不錯?!皠e擔心,”他說,“你現在只要趕快收集干草就行,能抱多少就抱多少?!庇谑牵釥査谷n了滿滿一懷的干草。雄鵝叼住他的襯衫領子,拎著他飛到了浮冰上。大雁們個個都把嘴巴塞在翅膀下,已經睡著了。

“把干草鋪在冰上,免得我站在上面把腳丫凍住。你幫我,我幫你,咱倆共渡難關。”雄鵝說。

尼爾斯照做了。雄鵝再一次叼住尼爾斯的衣領把他拎起來,塞到了自己的翅膀底下。“你在這兒待著應該挺暖和、挺舒服的?!毙垸Z說著,把翅膀夾緊了。男孩兒被絨毛裹得嚴嚴實實,沒法兒答話了。而且,他真的累極了,一眨眼的工夫就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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