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佩佩把手機從玻璃幕墻的倒影前收回來時，指尖在屏幕上多停了半秒。照片已經保存，風衣的輪廓在陽光下清晰得像刀刻出來的一樣。她沒再翻看，只是把手機塞進托特包的夾層，拉上拉鏈，轉身朝校門口走去。

街道上的風比操場那陣更硬，吹得她額前的碎發往一邊倒。她沒去理，腳步也沒緩。幾個男生騎著舊電動車從旁邊掠過，引擎聲突突地響，其中一個扭頭看了她一眼，又猛地轉回去，跟同伴說了句什么，兩人笑了一聲。

她沒在意。

主校門的鐵欄外，平時總有些小販蹲著賣烤腸和奶茶，今天卻空了一截。她走過時，眼角掃到巷子口站著三個人，穿著松垮的校服，袖子卷到肩膀，領口歪斜。其中一個叼著煙，見她走近，把煙屁股往地上一扔，用鞋底碾了碾。

她放慢了一步。

那人往前跨了半步，攔在巷口，咧嘴一笑：“哎，美女，等會兒?！?

她站定，沒后退，也沒抬頭看天，只是把手輕輕搭在包帶上，聲音平得像讀課文：“有事？”

“能有啥事？”另一人從后面繞出來，肩膀撞了撞墻，“借點錢花花，不多，五十?！?

她沒動。

第三個人靠在墻邊，手里轉著一把鑰匙串，叮當響：“別裝聽不懂啊，五十塊請你吃頓飯，不虧吧？”

她忽然笑了下，不是嘴角揚起來那種，而是眼睛眨了一下，像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她拉開包，動作不快，手指在內層摸索了一下，把手機調到了收藏夾界面——格斗視頻的縮略圖一排排列著，最前面是《女子防身術實戰教學》。

“你們要錢？”她問，聲音還是平的。

“對啊?！钡馃煹哪莻€往前湊了點，手往她包上伸，“識相點趕緊掏，別逼我們動手。”

她的手在包里握住了手機，指尖一點，視頻畫面跳出來。下一秒，一段壓縮過的記憶像水流灌進腦子——**突襲反擊三式：第一，抓腕鎖肘；第二，膝撞襠部；第三，掌擊鼻梁**。她閉了下眼，腦中過了一遍動作，肌肉微微繃緊。

鑰匙串男忽然咦了一聲：“她搞啥？”

她睜開眼，眼神變了。不是怕，也不是怒，而是像盯住靶子的獵手，穩得讓人心慌。

那人手還沒碰到包帶，她忽然抬手，不是擋，也不是打，而是把風衣拉鏈“咔”地拉到了下巴，只露出一雙眼睛。她盯著對方，聲音低了一度：“你們知道我上個月在城西巷子碰見三個混混嗎？”

三人一愣。

“他們也問我要錢?！彼D了頓，“現在還在醫院躺著?！?

叼煙的青年笑了：“吹牛逼誰不會？”

“我不吹。”她把手機從包里拿出來，屏幕朝下，反手握著，像握著一塊鐵板，“你們要是不信，可以試試?！?

鑰匙串男嗤了一聲，往前一步：“裝什么大瓣蒜！”

話音沒落，他忽然發現她身體微蹲，肩線壓低，腳尖朝外打開，整個人像一張拉滿的弓。那姿勢怪得很，不像打架，倒像體育課準備跳遠。

“你……”他剛開口，她眼神一動，目光鎖住他的手腕——就是剛才轉鑰匙那只。

巷子里靜了一瞬。

叼煙的那個反應過來，伸手就抓她手機：“媽的，嚇唬誰呢！”

她沒躲。

就在對方手指碰到屏幕的剎那，她手腕一翻，警報器無聲啟動，掌心緊貼手機背面，另一只手猛地抬肘，虛晃一記上擊，逼得對方縮手。她趁機后撤半步，背靠巷口磚墻，腳跟穩穩踩地。

“你們現在走?！彼f，“還能當沒這事。”

“操！”鑰匙串男沖上來，“給臉不要臉！”

她沒動，眼睛盯著他沖過來的方向，腦中第三式掌擊鼻梁的軌跡已經預演了三遍。她甚至能算出對方沖到面前時，膝蓋會先彎多少度。

就在這時，巷子深處傳來一聲狗叫，破鑼似的，嚇了三人一跳。

她沒趁機跑，也沒再說話，只是把手機往風衣內袋一塞，拉鏈拉緊，轉身往外走。步伐不快，一步一寸，像踩在節拍上。

身后傳來罵聲：“裝什么裝！明天還在這兒！你跑不掉的！”

她沒回頭。

走出巷口，陽光重新灑在臉上，她抬手把風衣領子立起來，遮住半邊臉頰。路過一家便利店，玻璃門映出她的影子——肩線平直，腳步穩定，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刀。

她走進店里，沒買水，也沒看零食，徑直走到收銀臺前，掏出手機，點開相冊，新建一張照片。

這次不是倒影。

她對著玻璃拍下巷口那三個人的背影，模糊，但能認出輪廓。拍完，她點進視頻收藏夾，長按《女子防身術實戰教學》，復制了一份存進加密文件夾，命名為“備用方案”。

收銀員小姑娘看了她一眼，又低頭掃碼。

她把手機放回包里，轉身出門。

街對面，那三人還在巷口站著，抽煙的又點了一根，沖她這邊揚了揚下巴。

她迎著陽光走過去，離他們還有五米時，忽然停下。

“你們真想知道我是誰？”她開口，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楚。

三人沒應。

她笑了笑，從包里抽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是那天從《微表情與氣場塑造》里取出的“自信站立指南”，背面還印著站姿分解圖。她當著他們的面，慢條斯理地撕成兩半，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我不靠紙活著。”她說。

然后她轉身，朝公交站走去。

身后傳來哄笑，夾著幾句難聽的話。她沒停，也沒加快腳步。風衣下擺隨著步伐輕輕擺動，像在無聲回應。

她走到站臺，站定，從包里取出手機，打開地圖，搜索最近的健身房。

手指懸在“收藏”按鈕上，沒點下去。

她忽然想起昨晚睡前看的另一段視頻——《街頭格斗中的心理壓制技巧》。里面說，真正厲害的人，不是打得贏，是讓對手**不敢打**。

她把地圖關掉，重新打開相機。

對準站臺的鐵柱，拍了一張。

照片里，柱子上的涂鴉寫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別怕?！?

她按下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