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斗
- 刀見江湖
- 古龍續
- 3149字
- 2022-05-10 17:48:10
沐黑笑了,他永遠可以相信自己的判斷。
酒館里的酒,沒有人不喜歡。
特別是在這大雪之中,奔波之后,一壺熱酒,足以消解掉一整天疲乏。
馬蹄踏雪,嘶鳴陣陣。
江晚晴給他選的位置真的很好。
一行五人,皆騎大宛寶馬,扯住韁繩,停在了傲雪寒梅邊上的院子里。
打頭的是個年輕人,臉色有點蒼白,像是大病初愈,穿著一件貂皮大衣,披著一件鑲著貂毛的紅披風,舉止之間,透著久為上位者的霸氣。
并排的是一個光頭漢子,方臉,大眼,面紅,裸露的上身。胸前一縷黑毛,與下巴鋼針一樣的胡須,遙相呼應。渾身的肌肉,像虬龍一樣,欲破體而飛,被斜背著一條嬰兒手臂粗細的鐵鏈子,緊緊鎖住。
后面三人,裝束大體一致,黑衣黑帽,皆是勁裝,只是兵器不同,應是打手亦或是隨從。
不管是那樣,沐黑有理由相信,只要他們的主人一聲令下,他們會像瘋狗一樣,撲向敵人,使出全身力氣去撕咬,去拉扯,不死不休。
閻王好惹,小鬼大都難纏。
酒館里的梅花酒,香氣在外,幾人貪婪的呼吸,逃不過沐黑的眼中。
但是。
他們為什么不進來呢?
他們在擔心什么?
亦或是他們在等自己出去?
“少主,我們還是再趕一程。李長鎮離此不遠,縱馬過去,也就是一盞茶功夫。”
光頭漢子低聲說道,顯然覺察到什么。
他至始至終都是警惕的姿態,一舉一動,一呼一吸,注意力全都在身邊的年輕人身上。
哪怕年輕人一個動作,他也能快速的契合。
沐黑看的分明,心里透亮無比,若是那個眼瞎的,想要去襲擊那個年輕人,恐怕會遺憾終生。
但這個世界,大都時候,總有人會選擇性眼瞎。
年輕人不耐煩的擺擺手,縱馬往前了一步。
他打算進酒館。
這里有酒,舍近求遠,終究不是好主意。
縱馬一瞬。
此時風起。
劍光飄忽。
一道黑影從酒館里竄出,如利箭一向,射向馬背上的年輕人。
沐黑眼神一縮,心里暗道:
“時機剎那,一閃即逝。還是被他抓住了?!?
“這個年輕人,怕是不好了?!?
沐黑顯然低估了光頭大漢的實力,只見他愣都沒愣,電光石火之間,身上手臂粗細的鐵鏈,嘩啦啦像蛇一樣飛出,叼住身后一人,猛的摔過去。
雖然他動作在后,卻趕在劍光之前。
嗶咔一聲。
飛出去的那個倒霉漢子,來不及發出慘叫,已經斷做兩段,落在一邊,血如泉噴,撒在雪地上,猶如寒梅點點。
“閣下何人,為何偷襲?”
光頭漢子的抄著手臂粗細的鐵鏈,聲如洪鐘,震的屋頂積雪,紛紛墜落。
黑衣人低著頭,斜著劍,無言。
似乎在找下一個機會。
坐在馬上的年輕人,臉色有點病態的紅暈,似乎被剛才的突變,嚇得不輕。
“閣下究竟是誰?”
光頭漢子緊了緊手中的鐵鏈。他江湖閱歷不淺,自然認出了黑衣人手中的三尺長劍。
赤霞劍,江南六居士俠客之劍,江湖誰人不知。
光頭漢子吃不準這個黑衣人,到底是不是六居士之中的俠客。
他昔年闖蕩江湖,入江南,有幸與俠客有過交集,雖如浮萍打水,泛泛之交。但俠客身上那種氣質,深入骨子里,讓他忘不了。
再說了,如果黑衣人就是六居士之中的俠客,他若想殺一個人,縱是十個自己,也顧不周全。
光頭漢子如臨大敵,黑衣人依舊沒有說話。
安靜喝著酒的沐黑,眼神一冷,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緊了三次,松了三次。
“你們就是六居士。你是殺威丐,他是鐵砂丐?!?
光頭漢子叫了出來。
開廊外面的兩人,也已起身,與黑衣俠客呈天地人三才位,將光頭漢子圍了起來。
很明顯,搞定了光頭漢子,一切都好說。
“他們的確是六居士。”
沐黑本不想說話。他們死活,關自己何事,殺人者,終究是要被人殺的。
但現在他不得不說話。
沐黑的話,讓光頭漢子和年輕人臉色狂變。
“不過你不用擔心,他們已經死了?!?
沐黑的話,猶如驚天霹靂,讓光頭漢子失聲喊道:
“死了?誰干的?”
沐黑沒有興趣告訴他是誰,雖然這個消息的確驚人,但光頭漢子的注意力,不應該在這上面。
畢竟,死了的六居士,也是不好惹的,雖然只出來了三人。
“你們一起上!”
年輕人率先反應過來,一聲令下。
他身后兩人,猶如旱地拔蔥一樣,從馬背上彈射而下,落在光頭漢子兩側。
“呔!”
一聲暴喝。
大雪紛飛。
沐黑搖了搖頭,把眼望向窗外的寒梅。
戰斗并沒有想象中的拖沓,三息過后,只剩光頭漢子一人。
沐黑瞧那光頭漢子,一條鐵鏈,猶如出水游龍,在激起的殘雪里,左擊右擺,以一對三,絲毫不落下風。
可斗到一盞茶功夫,光頭漢子原本滴水不漏的防守,竟然漏成了大漏勺,眨眼功夫,身上已經掛了幾處彩。
“你放心,她的本事,只能驅使三個?!?
沐黑見那光頭漢子有點急于求勝,立下明白了他的擔心,出聲提醒道。
果然,那光頭漢子聞言身形一定,也不急躁了,全力催動手中的鐵鏈,與一俠兩丐戰在一起。
一壺酒后,塵雪落地。
光頭漢子勝的慘烈。
“天寒襲骨,梅妻鶴子的梅花酒,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不知閣下是不老婆婆座下哪位高人?”
“何不現身一見?”
沐黑盯著寒梅邊上一處空白之地,朗聲道。
光頭漢子和那年輕人聞言又吃了一驚。
這個院子竟然還有其他人,那為何沒有看見呢?
這個黑黑的年輕人,普通之極,卻又為何能看見?
空蕩蕩的地方,并沒有任何反應。
光頭漢子和年輕人剛松一口氣,便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憑空響起。
“咳咳咳,公子真是好眼力?!?
聲音未落,寒梅邊上明明空無一物,這時候卻有一人,身著青衣,款款而來,就像從畫中走出一樣。
青衣人望了一眼沐黑,笑了,道:“我也早就聽說過,那棵老梅子跑去釀酒了,既是他釀的,我自然要嘗上一嘗?!?
沐黑道:“只可惜閣下并非懂酒之人?”
青衣人笑道:“你怎知我不懂?”
她徑直穿過血和雪雜揉的院子,像是走在紅毯上,一舉一動,是那么的優雅。
沐黑就那樣看著,沒有動,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也沒有動。
青衣人走近,緩緩抬起了手,一只手,從青衣袖里探了出來,一寸一寸的握住了沐黑握住酒壺的手。
一黑一白,極為扎眼。
沐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手。
他這三年中,埋葬過不少俞桓糟蹋的美麗少女,每個人的手,他都清洗的特別干凈。
在任何時候,他都不會允許手上不干凈,即使那雙手,不是自己的。
他發現,美少女的手,大多都是美麗的。但無論多美的手,多少會有一些天然的缺陷。
有的手很好看,膚色卻黑了些。有的手白璧無瑕,指甲長的卻不好看。有的手既白指甲又如玉,毛孔卻很大。
但現在,握住他的手的這只手,找不到任何缺陷,就像是羊脂美玉,精細雕琢的沒有一絲雜色。
它是那么柔軟,又是那么的潤滑。不太肥,也不太瘦。不太長,也不太短。
哪怕最會挑剔的人,也絕對挑不出任何毛病出來。
如果非要挑,這只完美的手,卻握在了一只丑陋的黑手上面。
青衣女子柔聲道:“現在你還覺得我不懂嗎?“
她的聲音很好聽,很嬌美,就像是飛出深谷的黃鶯鳥。
沐黑嘆了口氣,道:“你何必用這只手操縱死人殺人?你用這只手殺人,任何人都不會忍心抵抗的?!?
青衣女子嬌笑著,道:“既然有人替我殺人,為什么非要自己動手呢?”
青衣女子拿起酒壺,自顧自的喝了起來,喝酒的姿勢,依舊那么優雅。
“呵,堂堂不老婆婆,為何對一個坡子這么忌憚?”
沐黑的臉,依舊冰冷,沒有任何神情,只把目光投向了梅花下。
梅花樹下,立著一個白色人影,手中一柄劍,形若柳葉,右胸前盛開一朵紅色薔薇,比傲雪的寒梅還要艷麗。
“柳葉劍很快。”
“縱是受了傷,卻也殺了我三具人偶?!?
青衣女子邊說邊繞到一僧一道旁邊,羊脂玉般的手,輕輕劃過二人的臉,末了從衣袖里摸出兩根纖細的銀針,足有一尺來長。
她輕輕的把銀針從二人頂門插了進去,動作是那么的溫柔,好像稍微用力,就怕弄疼了他們一樣。
“好在,江南六居士可以湊合用。”
青衣女子溫柔的拍了拍二人的肩膀,似乎在喚醒沉睡的人。
在沐黑的驚訝中,已經死去的僧人和道長,逐漸有了活人的氣息。
這種手法,當真是詭異莫測。
“忌憚你?算是吧!”
青衣女子款款而來,聲音嬌美,像是在耳朵邊上輕微的喘息。
“理由?”
沐黑冷冷問道。
“或許是別的男人見到我,眼神都會變得狂熱,而你的眼睛里,除了冰冷,就是冷冰?!?
青衣女子身形一閃,竟然坐到了沐黑的懷里,羊脂玉般手,輕輕在他胸前游走。
“莫非你不是男人?”
青衣女子咯咯一笑,挑釁的望著沐黑冰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