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點意外。”

沐黑笑道。

盡管唐冷心戴著斗笠，大半個臉的神情都被遮住，但他臉上的變化，還是被沐黑看了出來。

沐黑的眼神一向很好。

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唐冷心沒有說話，只是在撫摸手中的飛刀，就像在撫摸至愛的人一樣。

在他的撫摸下，冰冷的飛刀，似乎變的多情起來。

沐黑不懷疑，只要杜千機再出手，那枚飛刀，立馬會無情的從唐冷心手上消失，插進他的咽喉。

杜千機不是唐冷心的對手。

無情刀，出手無情。

但杜千機沒死。

“你之所以意外，是沒想到他會出手。”

“所以你沒殺他。”

沐黑拖著腿，走到了他和杜千機的中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冷心問道，既然被看破，也就不用掩飾什么了。

“我至少還知道一件事。”

沐黑沒有看唐冷心，而是盯著杜千機冷笑。

“哪件事？”

唐冷心好奇的問道。

不僅如此，他也好奇，眼前這個年輕人，憑什么如此淡定。

“他想殺我，卻又不想親自動手。”

沐黑笑道，似乎再說一件很輕松的事情。

被人惦記著，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但沐黑卻很輕松。

“所以，他就借我的手殺你。”

唐冷心也笑了，似乎被沐黑的笑感染了。

他其實很少笑。

“但他忘了一件事。”

沐黑轉過身，淡淡的望著迎著風喝著酒的杜千機，接著道：

“他忘了你殺人從不先出手。”

唐冷心終于肯從白樺樹下走開，幾乎橫移的方式，靠近沐黑三丈之內，笑道：

“是的，我殺人，從不先出手。”

“所以他出手了。”

沐黑冷冷說道。

“所以我也出手了。”

“殺的卻不是你。”

唐冷心盯著杜千機，似乎想從他風淡云輕的臉上，看出來別的情緒。

“不是殺我，那他的計劃便落空了。”

沐黑點點頭，笑道。

“不，他的計劃沒有落空。”

“為了那個東西，我還是要殺你的。除非。。。”

唐冷心搖了搖頭，笑道。

“你可以現在就動手。”

沐黑冷冷道。

“我等你先出手。”

唐冷心手中的飛刀，刀鋒一轉，流光浮現，切斷了多情的寒風。

“你知道，我不會先出手的。”

沐黑閉上了嘴巴，對于這種情況，他沒有什么好說的。

唐冷心作為一個高手，有他的堅持。

他也有。

“既然這樣，你選第一條路，我放你走。”

唐冷心手中的飛刀，已經消失不見。

飛刀不見，并不代表他不會再殺人。

“你即使不放，我也是要走的。”

“你知道，不想我走，你只有一種方式。”

沐黑說完，拖著腿，一步一步朝著馬車挪去。

他走的很慢。

一個瘸腳的人，總是走不快。

杜千機沒有說話，盯著沐黑的背影，良久。

唐冷心也沒有出手，斗笠下面的臉，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嘴角微揚。

“你為什么要殺他？”

唐冷心冷冷的問道。

他問的是杜千機。

“不，要殺他的是你，不是我。”

杜千機笑道，喝了一口老酒，長長吐了一口氣，接道：

“為了那個東西，你總會殺他的。”

杜千機很自信。

他的自信，并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篤定唐冷心一定不會放棄那個東西。

“我現在不想殺他了。”

“你怎么辦？”

唐冷心冷笑道。

“我自己動手。”

杜千機摸了摸腰間的酒壺。

酒壺里的酒已經不多了。

但足夠解了酒癮。

“那你為什么還不動手。”

唐冷心笑道。

“我殺他，是我的事。選擇什么時候殺，也是我的事。”

杜千機飄然而去，把背影留在天地交白之間。

唐冷心沒有動，一條腿猶如木樁一樣，穩穩的扎在雪地里。

他望著消失在地平線的身影，輕輕笑了一聲，重新跟在馬車后面。

馬車飛馳，雪景疾退。

白晝給沐黑倒上酒，趁著他喝酒得當兒，問道：

“無情刀為什么非要等你先出手？”

“他既然無情，為何還要如此多情？”

寒風雖然呼嘯，白晝把話聽得清楚。

無情刀唐冷心，飛刀一出便是無情。

他要殺人，江湖上還沒有人能夠活著見到第二把飛刀。

“因為他不敢先出手。”

沐黑冷冷道。

“為什么？”

白晝吃了一驚。

無情刀唐冷心要殺一個人，沒有人可以活下來，又怎么會出現不敢出手的情況。

唐冷心不敢出手，難道是忌憚白面書生杜千機嗎？

“他若先出手，便死了。”

沐黑笑道，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輕輕松了一下。

白晝總會關注他這只手，見他這樣，笑道：

“他出手便會死，是因為你的刀，比他的飛刀還快。”

說出這話的時候，白晝自己都有點不信，一把仍在刀鞘的刀，怎么會比飛出去的飛刀還快呢。

更不用說那把刀，從未出鞘過。

至少，她沒見過。

“他會死，是因為他遲疑了。”

“并不是因為他的飛刀不快。”

沐黑把目光投向了馬車后面的那個人影。

“那他永遠也殺不了你了。”

白晝松了一口氣。

“你錯了。”

“他最終會殺了我的。”

“只是不會是現在。”

沐黑搖了搖頭，說道。

白晝吃了一驚，問道：“為什么？”

“等到前面白樺林，你就知道了。”

沐黑的目光沒有從車后那道人影上挪開，淡淡說道。

“還沒到白樺林？”

“是。”

“那車子為什么停了？”

“因為他再等我。”

“他為什么要等你。”

“他不確定杜千機的意圖。”

“現在呢？”

“他已經知道了。”

“所以他會殺了你，就在前面的白樺林。”

“是。”

“到了白樺林，他就會先出手嗎？”

“是，白樺林是他唯一一個可以先出手的地方。”

“為什么？”

沐黑沉默。

“既然這樣，我們就繞道走。”

白晝撩開了貂皮車簾，想要給裘萬山下達繞道的指令。

沐黑抓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白晝投去質問的眼神道：

“你難道就那么想死？”

“死不是目的，活著才是。”

“你不想死，為什么還要去白樺林？”

“因為這次是我等他。”

沐黑抽回了目光，笑看白晝。

她正生著氣。

她使不出柳葉快劍，只有生氣。

因為柳葉劍在手，永遠用不著生氣，只有生與死。

“等他殺了你？”

“這樣也好，我趁早替你收尸。”

白晝把玉口閉住，拒絕再說一個字。

她覺得說什么都是廢話的時候，也會學沐黑一樣，把嘴閉的緊緊的。

她學東西很快，特別是眼前有這么一個人的時候。

沐黑啞然一笑，呼了一口氣道：

“我等他，并不是等他殺我。”

“而是跟他談一筆交易。”

白晝沒有聽進去，把頭一扭，一副隨便你怎么說的架勢，更是順便把沐黑手中的酒也奪了。

沐黑搖搖頭，對于使起小性子的女人，他沒有好的辦法。

他可以不喝酒，也可以不搭理她，更不用顧忌她的感受。

但他現在做不到這樣，不得不尷尬的抓起熟牛肉，邊往嘴里塞邊笑道：

“只有他才知道代價是什么。”

“喝你死！”

白晝把酒碗遞到了沐黑的嘴里。

“你知道，薔薇公子的百解丹，不是那么輕易獲得的。”

“江湖上每個人都知道，要獲得它，就得付出代價。卻沒有人知道，代價究竟是什么。”

沐黑將碗中酒一飲而盡，笑道。

誰知道她會不會外把碗奪過去呢。

畢竟是她的酒。

她的碗。

這種情況，美酒，只有落在肚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你都不知道的事，無情刀會知道？”

白晝一把奪過空酒碗，重重的砸在食桌上。

“他是唐白鳳的弟子，當然知道。”

“但是，他知道代價是什么，卻不知道薔薇盒里的秘密是什么。”

“而我恰好相反。”

沐黑笑著把手伸了過去，意思很明顯。

“他既然不再遲疑，殺了你便是。”

“殺了你，薔薇盒他自然會得到。”

“為什么非要和你做交易？”

白晝問道，一只玉手已經抄起酒碗，捂在了懷里。

“我知道薔薇盒的秘密。”

“一個知道秘密的人，在沒有吐出秘密之前，是很難死掉的。”

沐黑笑道，眼神卻變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