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畿到劍南有秦嶺相隔,山巒疊繞之間數條大河蜿蜒向南,其中一條水路與嘉陵江相連,直插山南腹地,此水名為故道水,此路亦稱為故道,乃是以陳倉為起始,于渝州巴縣與長江交匯,沿途不曾中斷。楚漢爭雄之時,漢國大將軍韓信反攻長安便是以此路為主攻,輔以子午道疑兵,令三秦守將章邯防不勝防。
沈元白和陸玨走的便是故道水路,相對于陸路而言,水道之上關隘較少,可以免去不必要的盤查,更為安全。但也不絕對,山南西道轄下興州的興城關便是水上關隘,好在守關將領不認得他們,沈元白便以商客為名,悄悄塞了兩根銀錠給那人,輕松蒙混過關。使用官銀雖然違法,但銀子確實值錢,在這糜爛的世道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會大驚小怪。
過了興城關便不再是故道水,而是嘉陵江,繼續向南則到了一個特殊的地方,此處從地緣上屬于梁州,可又離梁州治所南鄭距離過遠,東方為隴右道的邊界,南方為利州,幾乎是個哪兒都不沾的空蕩地帶。
沈元白坐了半個月的船,除了水和干餅便沒吃過別的東西,早已疲乏無力,當他攤開地圖,發現到了這么一個地方,不禁喜出望外道:“陸兄,此地只有一個金牛縣,應該安全,我們不妨上岸吃些酒肉,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不需要。”陸玨傲立船頭,依然精神抖擻,與沈元白有氣無力的樣子截然相反。
“你是練武之人,當然不需要。”沈元白沮喪地說,“可是我不行,再這樣下去,恐怕沒到梓州我就死了。”
陸玨回身看了他一眼,皺眉道:“你一個男人,為何如此嬌弱?”
“從來沒吃過這苦。”沈元白沒好氣地說,“反正我是走不了了,如果你不靠岸,那就把我扔河里,你自己去梓州吧!”
陸玨無奈地搖了搖頭:“遲早被你連累死。”
二人收起了船帆,用槳櫓劃著靠了岸。
沈元白從船上下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暢快地說:“踩著踏實的地面,才像是活在人間。即便是兩岸風景,此時觀賞也更加秀麗了一些。”他呼吸著新鮮空氣,低聲吟道,“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李太白的詩,果然有意境!”
陸玨沒理他,徑直往前走去。
沈元白嘆了口氣,跟在他身后,閑聊似的問道:“陸兄,你已年過二十,可有取字?你名為‘玨’,乃是美玉有缺,莫非字子缺?”
陸玨止步,冷眼看著他:“你覺得我哪里有缺?”
“人無完人,你又豈能圓滿?”沈元白笑道。
陸玨不置可否,轉身繼續走:“‘玨’也為合在一起的兩塊玉,未必是美玉有缺。”
“那你字二玉?”沈元白打趣道。
“子玉。”陸玨冷聲道。
“你這個……”沈元白愣愣地說,“真是一點驚喜都沒有。”
“你字什么?”陸玨反問。
“二十冠而字,我才十九歲,哪來的字?”沈元白苦澀地嘆道,“不過,以目前的危局來看,還不知道我能否活到取字的那天。”
陸玨沉默不語,仿佛沒聽到一樣。
這時,沈元白發現了問題,停下腳步,疑惑地往身后看了看,然后又抬頭望了望高懸的太陽,復而追上去說:“你這是要去哪兒?金牛縣不在這個方向。”
“不能去縣城。”陸玨淡淡道,“既然皇帝要抓你,那么海捕公文到達各地的速度必然比我們快,因此我們到達梓州之前要盡量遠離衙署,否則一旦暴露行蹤,前方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那就隨便找個村落吧!”沈元白不再強求。
村落又稱聚落,乃是縣級以下行政區劃,一般遠離城邑,相互之間的距離雖不及館驛三十里一設,但也至少在十里開外。沈元白的運氣還不錯,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便到了一個村落。此處房屋不多,也就三十幾戶的樣子。朝廷規制百戶為里,五里為鄉,但實際上百戶大村并不多見,尤其在偏遠地帶,所以這種人口不足百戶的村落也設有里正管理百姓,村正則為佐官,通常由本地具有威望之人擔任。
沈元白和陸玨剛到村口,還未等進入,便與一群手持農具棍棒的村民迎面相撞,那些人一臉憤怒,情緒高漲,似乎要跟他們拼命。
“什么情況?”沈元白一頭霧水。
陸玨則沒有作聲,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淡然如水。
那些人將二人圍了起來,其中一個身材壯碩的年輕人上下打量著他們,似乎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厲聲質問:“你們是什么人?”
“過路的人。”沈元白朝他們身后望了望,“這位仁兄,你們這是要干什么去?”
“過路的?”那人冷哼,“不會是山匪的同伙吧?”
“你什么眼神兒?”沈元白沉著臉說,“有我這么客氣的山匪嗎?”
壯漢旁白的人悄聲對他說:“大牛,確實不太像。”
“那行,沒你們事兒!”壯漢回身對眾人說,“我們走,今天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把瑩瑩和里正救出來。”
未等沈元白回應,后方有個發須斑白的老人跑過來,攔在那些村夫的面前,氣喘吁吁地說:“大牛,不能去啊!山匪窮兇極惡,匪寨戒備森嚴,你們打不過的,這樣硬闖,不是送去死嗎!”
“大叔,沒轍了。”壯漢憤恨地說,“村里糧食不多了,除了糊口,剩下的都是種糧,要是給了山匪,我們會被活活餓死的。再說了,瑩瑩還在他們手里,我不能讓她被山匪糟蹋了。”
“不錯,人一定要救。”老人身后走出來一個看起來跟陸玨差不多年紀的男人,“但你們依然不能去,此事必須讓縣令解決。”
壯漢看清楚此人之后,怒火更勝了,上去就是一腳,直接把那人踢到在地,咬牙切齒道:“忘恩負義的狗東西,你還敢來?去年你身受重傷,是我們救了你,可你是怎么報答的?放著正路不走,居然落草為寇,你倒是豪情萬丈了,害我們跟著倒霉!”
“跟我沒關系。”那人站起來,“我都說多少次了,當時我被山匪所擒,如果不依附他們,那便是死路一條。而且我這次來,正是想要協助剿匪,但要有官兵才行,你們這些人根本不是對手。”
“里正都被抓了,誰能找來官兵?”壯漢不依不饒,“你給我聽好了,瑩瑩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非把你碎尸萬段不可。”
“那個……”這時,旁觀了半天的沈元白終于開口,“打斷一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哪來的山匪?”
老人這才注意到,旁邊竟然有兩個不曾見過的外人,不禁驚訝道:“二位是何人?”
“路過之人,想在村中討碗酒喝。”沈元白望著那些人,苦笑道,“但似乎來的不是時候。看你們這架勢,莫非是要去打仗?”
老人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我便是此間的村正。此處向北三里的地方,有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山,其上盤踞著一伙窮兇極惡的匪徒,這伙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這兩年來不斷侵擾我們,搶了許多糧食。前些日子,他們又來了,限我們十日內把所剩糧食全交出來,還綁走了里正和我女兒瑩瑩。交糧的話,全村人沒了活路,不交的話,恐怕那些人會惱羞成怒前來硬搶,到時候死多少人就不好說了。”
“何不找縣令求助?”沈元白問。
“沒用。”老人無奈地說,“之前里正去找過,縣令將此事報告給刺史,州兵來了以后那伙人便躲進山林之中,待州兵一走,他們又回來。人少打不過他們,人多他們不打,面對這樣一群無恥之人,官府也無可奈何。”
“他是誰?”陸玨上前一步,指著剛才被壯漢踢倒之人。
“他是山匪。”壯漢氣沖沖地說。
老人回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他叫楊季,去年七月從開州來的,不知道被什么人襲擊了,暈倒在路邊,被村里路過的村人所救。至于他為何成了山匪的同伙,這個我并不清楚。”
“我都說了,是為了保命。”楊季迫切地解釋。
沈元白盯著此人,冷笑道:“那你必然熟悉匪寨內部情況,為何不在州兵剿匪的時候相助呢?”
“我并不熟悉。”楊季嘆道,“我是個新人,在山上只能干些雜活,那些山匪從來不向我透露任何信息,直到最近我才摸清了匪寨的大致情況。”
陸玨神情一凜,楊季突然噴出一口血,倒飛了出去。
事情發生得太快,所有人都驚住了。
陸玨的橫刀倒著出鞘,刀柄擊打在楊季的肩頭,將其擊飛,而后彈回來又插進了鞘中。
沈元白驚訝道:“你為何打他?”
“該打!”陸玨走過去,像抓小雞似的將楊季拎起來,冷聲道,“把匪寨給我畫出來,尤其是里正和村正女兒關押之處,能做到嗎?”
楊季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不停地點頭。
陸玨把他拖拽到路邊的一戶農家房中。眾人不明所以,只能跟著過去。然而房中沒有紙,楊季只好扯下衣服,用顫抖的手蘸著自己吐出的血,在布上畫出了一個極其凌亂的草圖。
沈元白嘆息道:“他依附山匪是為保命,你沒必要打他。”
“若非如此,那便不是該打,而是該殺!”陸玨頭也不抬地說。
此言一出,沈元白心底一沉,這個人可能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和善。事實上,他從來沒有輕視過陸玨,但之前陸玨與金吾衛打斗處處手下留情,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以為陸玨是心慈手軟之人,如今看來,此人是否心慈,取決于對手是誰。
既如此,那群山匪應該命不久矣了。
很快,楊季便畫好了圖。
在他畫圖的時候,陸玨全程看著,所以他畫完的那一刻,陸玨便奪門而出,將那塊鮮血淋漓的布留在了斑駁油膩的桌子上。
老人疑惑地追了出去,卻沒看到人影,于是回身問沈元白:“他去哪兒了?”
沈元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他去幫你們救人了,村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拿出來吧,今天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以后你們再也不會被山匪侵擾了。”
“他一個人?”老人大驚失色。
“不行,我們不能看著他送死。”壯漢號召道,“我們也去。”
“省省吧!你們去才是送死。”沈元白沉聲制止,而后道,“就按我說的辦,本公子坐了半個月的船了,亟需大吃一頓,你們有什么好酒好菜,盡管拿出來。”
“若是真能解決山匪,我全村上下感激不盡,酒菜不是問題,只不過……”老人依然難以置信,“他一個人真的不會出事嗎?”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沈元白望著陸玨離去的方向,幽幽地說,“他是不會死在這里的!”
天色如墨,殘月掛于樹梢。
村正的家里擺了好幾桌宴席,雖然菜肴不算名貴,但也殺雞宰鵝,有葷有素,有人抬來幾壇酒,將其分在小壺中,然后端給沈元白。
村正坐在沈元白的左側,擔心地問:“沈公子,你那朋友已經去了兩個時辰,為何還沒回來?”
沈元白往碗中倒著酒,而且倒了兩碗,將其中一碗拿起來,并沒有給村正,而是放在了右側的空位,淡然地說:“因為你女兒和里正的腳力不夠快,若是他一個人,應該早就回來了。”
就在這時,一個嬌弱的女聲從門口傳來:“爹!”
所有人側目,村正和那個叫大牛的壯漢看清來人以后,赫然一驚,幾乎同時起身迎過去。父女二人喜極而泣,抱在了一起,村正老淚縱橫:“瑩瑩,你可算回來了。”
“大牛哥。”瑩瑩從村正懷中出來,又撲進了壯漢的懷里。
陸玨對溫情的情景視若無睹,徑直向沈元白走來,在他身側的空位坐下,端起那碗事先倒好的酒一飲而盡。他雖然身染塵埃,但沒有絲毫血跡,衣服也不曾破損,可見不是正面硬闖,從他敏捷的身手和事先了解匪寨地形來看,此戰必然是潛入暗殺。
沈元白笑道:“你比我預想的要遲一些。”
“那姑娘傷了腳,走得慢。”陸玨淡淡地說。
沈元白又問:“山匪是什么來頭?”
“一群烏合之眾。”陸玨面帶不屑,“應該是本地叛軍和流竄至此的朝廷欽犯。”
“里正呢?”村正的聲音傳來,他是詢問瑩瑩。
“去縣城了。”瑩瑩仍然心有余悸,駭然地說,“那個匪寨到處都是尸體,他要去找縣令來處理。”
“全……”村正瞠目結舌,“全殺了?”
瑩瑩輕輕點頭。
“下手挺狠啊!”沈元白斜睨著陸玨,“沒留活口?”
“你認為他們該活著嗎?”陸玨抓過酒壺,抬得很高往碗里倒酒,水流嘩嘩地響。他表情冷峻,仿佛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那伙人最后與我叫囂,說是太子的人,我若留著他們,豈不是讓太子蒙羞?”
“不是的。”楊季聽到了陸玨的話,走過來說,“我看過書信,確實是從長安而來。他們在閑談的時候,也曾說起此事,或許真與少陽院有關。”
“不管。”陸玨冷聲道,“即便是太子的人,他們占山為王欺凌百姓,也該殺!”
“你到底是什么人?”沈元白望著楊季,“看你言談,似乎不是尋常百姓。”
“我是……”
“恩人啊!”楊季還未等說,村正便打斷了他,“女兒,快給恩人跪下。”
瑩瑩跪在了地上,所有在場的村民全都一同跪下了。
“多謝恩人相救。”村正帶頭叩謝,后邊的人跟著重復一遍。
沈元白本以為陸玨會慷慨激昂地說一番大義凜然的話,可是沒想到,他一句話都沒有回應,面無表情地離席而去,甚至都沒讓那人起來。
村正愣住了。
“大伙起來吧!”沈元白硬著頭皮打圓場,“那個……不用這么客氣,來來來,我們大吃一頓,其余的話不必再說。”
“沈公子說的對。”村正附和道,“今天是該好好慶祝一番。”
場面一度熱鬧起來。
酒過三巡,所有男人全都喝得酩酊大醉,有些在女眷的攙扶下蹣跚離去,剩下要么不省人事,要么醉眼朦朧。
沈元白完全沒有醉意,帶著楊季去了后院。
二人在石頭上坐下,沈元白道:“說吧,你是什么人?”
“我是開州司馬宋申錫府中仆人,負責往長安送信。”楊季知道他們不好惹,所以不敢蒙騙,“去年七月,我帶著一封信從開州啟程,由于隨身攜帶的水喝光了,我便來到這個村里討水,可是剛走出這里不遠,突然腦后一痛,我便昏厥,醒來后知道是被村民所救,可是信不見了,我怕宋慎微會遷怒懲罰,不敢回去,于是在四周徘徊,不想被山匪所擒。”
“宋申錫往長安送信?”沈元白赫然一驚,“送給誰?”
“不知道。”楊季搖了搖頭,“宋大人每次都將信裝在木櫝之中,讓我放在長安城外的某個地方,至于何人來取,我不得而知。而且,他在出發之前才告訴我放在什么地方,每次都不一樣。”
“你沒打開看過?”沈元白又問。
“我不敢。”楊季道,“打開也沒用。雖然宋大人是當著我的面將信放在木櫝中,但我被襲擊之后才發現,他放的其實是道家的《上清宮靈飛六甲符》,真正的信藏在木櫝的夾層里。”
“果然老謀深算!”沈元白感嘆道。
“所以我非常奇怪。”楊季又說,“我是信使,都不知道木櫝有夾層,襲擊我的人何以知曉?”
“因為那人比你了解宋申錫。”說話的是陸玨,他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二人身旁,突然說話把沈元白嚇了一跳。
“比我了解?”楊季稍加思索,猛然一怔,“莫非也是府中之人?”
“你以后有何打算?”沈元白搶先回話,卻答非所問。
“不知道。”楊季嘆道,“開州又回不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可以回去。”沈元白道,“宋申錫已經病故了,宋慎微也不在開州了,沒人可以懲罰你了。”
“算了。”楊季輕輕搖頭,“我在開州也沒有親人,宋大人已經不在,我回去也無處落腳,不如在這個村落住下吧!”
“也好。”沈元白溫和地說,“心不安定,在哪兒都是游蕩,心有歸屬,哪里都是家。今天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楊季給二人施了一禮,然后離去。
沈元白環視空蕩的院落,低聲道:“你認為是誰?”
“徐昉。”陸玨道。
沈元白點點頭:“宋慎微砸了刺史外甥的酒肆,這個行為雖然仗義,但也過于放肆,我一直覺得他如此有恃無恐必有前因,如今看來,還真是宋申錫的緣故,他雖然被貶,卻一直與長安有書信往來,所以刺史不敢得罪他。收信的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讓開州刺史心存忌憚呢?”
“皇帝。”陸玨沉聲道,“或者是太子。”
“也許二者都有。”沈元白越發感覺肩上沉重,令其疲憊不堪。
陸玨在他身側坐下,平靜地說:“今天我們救了人,也殺了人,你也大吃大喝了,是不是該啟程上路了?”
“現在嗎?”
“里正已經去找縣令了,最遲明天一早便到,我們若是在此留宿,恐怕會節外生枝。不如悄悄離去,免得那些人再對我下跪行禮。”
“也是。那走吧!”
二人趁著村民大醉,悄然離開了村正的家。
“你今天為何如此果決?”沈元白好奇地問,“殺山匪應該不是你的興趣。”
“在我年幼的時候,母親便與別的男人遠走高飛了,我父親忙著四處求官,沒空管我,十五歲之前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陸玨道,“所以淳樸的鄉民于我而言便是父母。父母受到欺凌,兒子豈能不管?”
沈元白聞聽此言,竟有種同病相憐之感,頗為動容地問:“十五歲之后呢?”
“被義父收養,傳我一身武藝。”
“難怪與你一見如故。”沈元白感慨道,“我們的經歷真的很像啊!”
“或許吧!”陸玨一聲輕嘆,“與什么人相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就像楊季一樣,你若不吵著上岸,我們便不會遇到他,自然也無法知曉宋申錫往長安送信一事。”
濃黑的夜色之下,兩道頎長的身影于黑暗中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