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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走出警察局,沐浴在穿透清晨薄霧的陽光之中。我按下按鈕,奔馳敞篷車的頂棚向后滑開。我喜歡它的運行方式,平穩流暢,目標明確——在我身處的充滿意外的世界里,它能夠提供某種慰藉。

我滿腦子想著特魯薩爾迪的事。因為太忙,我無法每天花長時間來讀報。但是,我日常仍會瀏覽蘋果平板電腦上有關近來犯罪的資訊,這些可能是我未來的業務。勞拉·圣約翰·特魯薩爾迪被謀殺的新聞幾乎遮蔽了本周尋常的各種持刀行兇、強奸和淫穢犯罪指控。在允許公布的范圍內,關于她死亡的殘忍細節,與來自社交網頁的熱點圖片,關注度不相上下。并非每天都會有社會名流被謀殺。

雖然案情令人惡心,但我只感到情緒高漲,異常興奮。這樁本月,甚至可能是本年度最引人關注的刑事案件,將由我來負責辯護。當然,無罪判決的概率不大。畢竟被害人是在婚床上被她丈夫名下所有的槍支射殺。但目前論罪為時尚早,很多情況不為人知,很多事情尚待查明。最終我們所要的不過是一個讓陪審團對特魯薩爾迪殺妻這一論斷的合理懷疑。我美其名曰特魯伊特公司的小型律所的辦公室,位于看守所的西邊,但單行道指引我朝東行駛,進入喜士定[1]北面的狹窄的街道里,樓下是街頭酒吧,樓上是破碎的玻璃窗,人行道上散落著昨晚賣淫、酗酒、吸毒的垃圾。我向右轉彎奔向煤氣鎮[2]安寧古樸的喬治亞風格的磚房。

我停好車,乘電梯來到我的辦公室。三年前,盡管我對自己決定的懷疑與日俱增,我還是簽下了這座位于昔日倉庫且又無電梯直達的公寓的租約。墻上裸露著褪色的磚塊,頂棚開著天窗。它不像富人區的高樓那樣時尚,但靠近我生活中的重要元素,法院、罪犯和一些時尚餐廳。筑巢引鳳,公寓改建完工后,吸引了我過去的同事杰夫·索洛斯基、艾麗西亞·萊昂前來共事。當然還有黛比,她負責招募我們需要的人,拒絕不適合的人。

黛比蒼白的臉龐從塑料隔間里抬起,雙眸凝視著我,隔間使得她免受門口經過人流的隨意干擾。她妝容大膽,畫著眼線,涂著口紅,留著齊頦波波頭,一頭金發燦爛得仿佛是假發,比實際年齡顯得年輕。我試圖徑直飄入我的辦公室,但黛比的藍眼睛已經盯住了我,讓我停下腳步。

“你接了那個案子?”她問道,她的口音抑揚頓挫,其中的歡欣掩蓋了她強硬女性的風格。二十年前,黛比跟著一個男人從利物浦來到了溫哥華。后來男人消失不見,她卻留了下來,聲稱她喜歡這邊的雨和清新的空氣。

“我想是的。”

“定金呢?”她問道,直擊要點。

“一萬加元,足夠目前開支。”

“吉莉,吉莉。”她發出不滿的嘖嘖聲。

我知道她正在想什么,我本應該要價更高,但你能指望一個從未有過稱職母親教授金錢知識的孩子什么呢?

“杰夫在嗎?”

“是的,剛結束了德拉戈尼的宣判回來。”

“太好了。叫他進來。”

除了堆滿桌面的紙張和角落里的文件盒,我的辦公室正是我喜歡的樣子:臨街的拱形窗戶,玻璃桌子,黑色椅子,角落的長沙發,光潔如新的室內裝潢。只有一幅畫懸掛在磚墻的高處,戈登·史密斯[3]的巨幅作品作用頗佳,讓我仿若聽到喬治亞灣的海浪聲,在為數不多的時刻,得以將心緒從迫在眉睫的有罪和無辜,以及如何讓我的委托人在律法之下脫身這類事務中解放出來。

我將桌面的一沓文件推到一邊,為筆記本電腦騰出地方,連接上打印機。輕彈幾下按鍵,電腦中為數不多的關于特魯薩爾迪的文件被打印出來。我從打印機上掠下這幾頁。杰夫從敞開的門外進來,我遞給了他。

“你要做的就是將他保釋出來,”我說,“最好是今天。”

杰夫已和我共事四年,彼此之間無須多言。他點點頭,坐到椅子上。他身材修長,喜歡穿緊身的深灰色西服,搭配深色襯衣和相稱的深色領帶。今天他選擇了深藍色襯衣配深藍色領帶。他伸著長頸,又圓又黑又厚的眼鏡前傾掛在鼻尖上,試著理解我做的記錄。

“那么,我得去見見希爾德加德這位‘家族金庫的管家’,”他給了我一個嘲弄的笑容,“不錯的措辭。”杰夫的英文博士論文是關于英國詩人丁尼生的研究,他的智商超過150。

“不是我的措辭,”我回應道,“委托人的措辭。”

“一個會使用隱喻的委托人,很罕見。這家伙可能會很有趣。”

“嗯,”我沉思道,“他冷靜克制,但難以捉摸。”

“否認事實。”

“或者說,他就是無辜的。杰夫,我們是辯護律師。總得考慮這種可能性。”

“我會試一下。”

“如果可以,竭盡所能,盡快幫他出獄。他想在周五下午參加他妻子的葬禮。”我掃了下我的日程表,“如果你能讓他周五上午來這兒,我們將起草預付金合同,告訴他事情可能的發展,搞清楚他想告訴我們什么。”

“被害人的葬禮?恐怖的接觸。”

我聳聳肩,“好了,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也許他是真的愛她,我聽說確有其事。”

“保釋可不容易,”他嘟囔道,“據報紙報道,這起謀殺案非常殘忍。”

“我知道,我試過降低他的期望。但是,他沒有犯罪記錄,名聲不錯,而且能提供任何數量的保證金。你盡力去做吧。”

“共赴戰場,”[4]杰夫嘆息道,“不過,他怎么選了我們?”

“約瑟夫·昆廷。”

“他是誰?”

“肖、昆廷與弗洛律師事務所的高級合伙人——他們的委托人是所有古老的和一些稍年輕家族的顯貴們。他們是傳統的伯樂和掮客,提供委托人所需的任何服務——對于這個案子而言,需要一位刑事律師。”我做了個鬼臉,“但不幸的是,這次他沒有盡到應該服務好委托人的職責。他沒有立刻給我們打電話,而是在警察盤問特魯薩爾迪時,派了一名年資淺的訴訟律師去幫助他。”

我們很清楚,大多數謀殺案勝訴與否的關鍵在于起步階段,就在初次審訊。

“我希望他沒有認罪。”杰夫說。

“昆廷向我保證,特魯薩爾迪一直拒絕承認謀殺。但我擔心細節問題。等拿到審訊記錄,我們就會知道他造成了多大的不利影響。”

“還是不明白。昆廷怎么想找我們?”

“顯然是特魯薩爾迪要求這么做的。如果我們不能讓他們滿意,他們會找別的律所。杰夫,你了解法官。別讓我敗訴。”

“好的,”他說,“你今天下午去哪兒?”

“史密斯街800號[5],切斯基的預審。也許我會和賽談談抗辯的事。”

賽·肯奇,第一號皇家檢察官。他冷酷無情,在維護城市街頭安全這件事上充滿激情,不遺余力。但我想他對我很有好感。

“切斯基,”杰夫小聲抱怨,“又一場醞釀中的災難。”

“切斯基怎么了?”我了解情況,但我希望聽杰夫講出來。

他身體前傾,“‘我們或許被深淵吞噬’,[6]吉莉,直白地講,我們將要背鍋了。我們應該為切斯基做過失殺人的辯護。”

“是的,當然。”我瞥了一下時鐘,開始收拾文件。得趕到法院去。又是沒有午餐的一天。

杰夫用手撐了一下椅子的鉻合金扶手,站了起來,“吉莉,這只是一個案件,只是一項工作。別為了證明那個孩子是無辜的而讓自己精疲力竭。”

“杰夫,我明白。”我經過他身邊,走出門,“別忘了隨時告訴我特魯薩爾迪案子的最新進展。”

讓無辜者蒙冤入獄會讓我難過之至。而達蒙·切斯基就是這樣的一個無辜者。他剛過十六周歲[7]二十一個月零三天。面臨著針對街頭毒販和毒梟凱倫的頭號馬仔金克斯·利珀特的一級謀殺指控。所有人都知道達蒙用一把單發點二二口徑的手槍向利珀特開了五槍,其中三槍可能致命。法律判定切斯基有罪,但我認為他是無辜的,無論是他的生命,還是他的心靈。

“我完了。”當我昨天見到達蒙時,他低語道。他剛從康復中心回來,看起來好了些。但是,對已經俯臥在地的人開了三槍鐵證如山,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特魯伊特女士,謝謝您的努力。”當我離開時他說。

達蒙的缺席使他自己的預審淪為了律師們關于證據的爭論。像預期一樣,檢察官有一名冊的證人而我這邊空無一人。我們的計劃是看檢察官能證明什么,然后決定傳喚什么證人。賽派出了他的下屬——葉米利·麥克菲,她留著一頭提香[8]畫作中女性的棕橙色頭發,漲紅著臉。我關于辯訴交易的希望只好作罷。

預審在精疲力竭中結束,我出來后沿著樓梯,兩步并作一步地走向圖書館。卑詩省高等法院[9]所在的阿瑟·埃里克森樓敞亮通風,墻上懸掛著加拿大首席大法官年輕貌美時的肖像,提醒我有時(偶爾)女性真的可以主宰法庭。

在起草開場陳詞的中途,我清理了一下思路,隨后點擊了刪除鍵。我現在毫無頭緒,特魯薩爾迪占據了我大腦的整個額葉。他的審判的軌跡在我面前延伸開來。披露,包括檢察官告訴我們他們所掌握的一切情況,我們能夠挖掘到的調查情況、時間線、不在場證明、檢方辦案中的弱點、其他犯罪嫌疑人等一切信息。從最初偵查到最終審判,可能花費數年,也可能數月。無論哪一種,都勢必占據我未來的大量時間。

我的手機即使靜音也時刻彰顯著存在感,有條短信進來的震動提示,它來自賽。

“下午六點在韋奇伍德見面喝一杯。需要聊聊特魯薩爾迪的事。”

我看了下手表,下午五點四十五分,我回了短信,“在那兒見。”

我很高興去談論我的新案件。如果他有關于切斯基的事要講,那就更好了。

我合上手提電腦,歸整好文件,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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