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不提李若璉、陳新甲二人一前一后俱往英國公府去，這邊朱由檢用過午膳之后，忽然心血來潮，當即傳旨：“朕靜極思動，欲于明日檢閱京營，令京營提督成國公朱純臣以下早作準備，勿得遲慢。”

這事完全與文臣無關，所以內閣眾人一笑而過，直接下發了下去。

而與此同時，先是李若璉，后是陳新甲也相繼離開了英國公府。兩人臉上都一致的毫無表情，讓外人猜不出其中門道。

沒有人知道，他們關起門來聊了些什么。而就連李、陳兩人也不知道，在他們離開英國公府之后，還發生了一場父子對話。

“父親，今日答應的兩件事情，是否有些冒險？”說話的是現任英國公世子張世澤。

“冒險？”現任英國公張之極眼里閃過一抹有些微妙的精芒，“如今五大國公，黔國公府世鎮云南，忠心耿耿、手握重兵；魏國公府留守南京，江南豪門以之為首；成國公府提督京營，生意越做越大，又有定國公府與之成犄角之勢。可我英國公府呢？眼下還有多少人記得當年定興王（初代英國公張輔）南征北戰的赫赫功勛？還有多少人記得當年寧陽王（二代英國公張懋）簡在帝心時英府的赫赫聲勢？兩百年英府門楣，難不成要在你我手中沒落？”

“這……”張世澤張口結舌，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沐家世守云南，此事乃太祖定下，不可更易；魏國公守備南京，此事亦是成祖定制，數百年之經營，非你我可以覬覦。定國公跳梁小丑，不足為懼。英府在京城最大的競爭對手，本來就是成國公府。所以，此次乘勢而為，就是最好的機會。”

“同為勛貴，為何不能一致對外？”張世澤對此表示不解。在他看來，眼下勛貴的內耗完全是一件沒有必要的事情。

“世澤啊，土木之變以后，這幫讀書人就已經徹底占據了上風，如果說陛下那邊尚且有抗爭一二的機會，那我們勛臣就只能老老實實的給人家做那門戶之權。至于京營提督，不過是幾方爭斗妥協之后扔出來給勛貴們解饞的骨頭罷了。”此時此刻，張之極的雙目中閃爍著看穿一切的智慧的光芒。

“眼下先是錦衣衛，后是兵部尚書，難道你竟然一點都沒有覺察到其中的奧妙嗎？”

“父親大人的意思是……”張世澤能被作為英國公世子培養，多少還是有些政治敏感度的，聞言頓時皺眉思索起來。

“哼，這位新官上任的錦衣衛指揮僉事看來是按捺不住了，第一把火就被他點到了成國公頭上。就是不知道，這背后還有多少算計了。”張之極冷笑連連。

“這位李大人，先前好似從來沒有聽說過，那駱養性是收了多少錢，竟然將此人越級提拔到這個位置？”說起這件事情，饒是張世澤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駱養性愛財這件事情在他們的圈子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但這個人對錦衣衛高層的提拔卻有一種近乎病態的原則。就連成國公府此前好話說盡，古董珍寶送了許多，也方才從這位駱指揮使手里拿到兩個實權千戶，這指揮僉事的地位高的可不是一點半點，駱養性怎么會做出這等破格提拔的事情來？

“沒有聽說過就對了，這位據說十有八九乃是今上欽點的。清查成國公府這等大事，駱養性這個指揮使也敢躲著不出面交給此人來處理，兩相印證，你還勘不破其中關竅？”

“父親大人的意思是……陛下要對成國公府動手？可這與我等何干？”

“你啊。”張之極露出一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陛下查成國公府，未必便是要動成府。畢竟也是兩百多年的世家，盤根錯節之下又豈是我們這位陛下處理的了的？但既然連錦衣衛都弄出這么大陣仗，朱純臣那廝手里又從來都不怎么干凈，不弄出點結果來怎么對得起這么大的聲勢？再說了，就算沒有劣跡，咱們也不是不能……到時候這京營提督的位置一旦空出來，舍我英府其誰？”

“原來如此，可是陛下為何料定了一定能從朱純臣這個貪貨手里把京營提督的位置給要出來？”

“這就是為父為何要答應那陳新甲的原因了。咱們這位陛下，終于也開始掌握那些帝王之術了。”張之極悠悠的嘆了口氣，卻沒有再繼續給長子分析的興趣。在他看來，有些事情意會便足以了，說出口的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

反正，能扳倒成國公府，還有極大的概率能坐上京營提督的位置，這個價碼已經足夠他滿意。

況且，想要扳倒朱純臣，自然是該錦衣衛出力。他們英國公府，只需要等成府即將倒下的時候出手撈取足夠的利益就行。如果成府不識趣，不敢說讓五大國公就此再少一家，但那個時候將成國公府從頂級勛貴的行列當中除名還真不算什么難事。

“陛下這份心計，當真是好高明的手段，不過，我喜歡。”低聲自語了一句，張之極起身轉回后院，“我這身骨頭，也該松動松動了。這大事，可是耽誤不得啊。”

盡管張世澤還有很多關竅沒能想通，但作為合格的世子，他還是及時追著自己的父親去做事了。畢竟，既然已經決定要插手，那必然要做好充足的準備，才能保證讓人滿意的收獲。

畢竟，和自家合作的幾方勢力都是個什么德性，父子兩人都心中有數。反應慢了，那真是連湯渣都不見得能留下多少。

與此同時，察覺到異樣的成國公朱純臣同樣沒有閑著。與定國公徐允禎選擇閉門謝客不同，他的串聯反倒越發活躍起來。

“只要把足夠多的勛貴大臣捆綁到本公的身旁，縱然你是當今陛下，想來也要多幾分思量。想動我成府，還早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