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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夜雨中的西姚溫村

堯王臺反復爭奪,多達十余次。后來,日軍依靠著優勢兵力和優良裝備,在付出了500人的代價后,終于占據了堯王臺。

日軍占領了堯王臺后,將西姚溫村、萬固寺、解家墳連成一線,這條線就一直繞到了永濟城的后方。

為了阻擊日軍進攻風陵渡,切斷三十一軍團的后路,孫蔚如派出了裝備最好的教導團增援前線。風陵渡是黃河邊的一處著名渡口,日軍如果占據風陵渡,就會源源不斷地將軍隊運往黃河岸邊,進而西渡黃河,進入陜西。而從陜西進入四川和當年國民政府所在的陪都重慶,易如反掌。

胥繼武說,教導團其實就是司令部的警衛團,每人配置一把大刀,一支短槍,一支長槍,保衛司令部的安全。教導團的士兵都有文化知識,所有軍官都從軍校畢業,以前是楊虎城的警衛營,后來擴充為教導團。

孫蔚如要將警衛團派往第一線作戰,可見當時的戰況有多么危急。

教導團有三個營,按照常規,第三營一般是做預備隊。但是在團部分配任務的時候,三營營長張希文說什么也不愿意留下來,他對團長李振西說:“現在三營的弟兄們都很不服氣,他們讓我過來領任務,而我就領到一個預備任務,回去給弟兄們沒法交代。我們營一定要打先鋒。”李振西拗不過張希文,只好答應了,將第一營作為預備隊。

李振西是孫蔚如手下四大虎將之一,另外三個是趙壽山、李興中、孔從洲。四大虎將,個個都身手不凡,智勇雙全,威風八面。李振西是黃埔軍校第六期,而張希文是黃埔軍校第九期,陜西渭南人。

三營在前,二營在后,教導團如霹靂雷霆,猛打猛沖,一舉收復了已被日軍占領的萬固寺、解家墳,繳獲了被日軍搶去的我軍兩門山炮。萬固寺邊竹林密布,

日軍遁入竹林后,倉皇逃竄。張希文帶領三營一鼓作氣,追擊日軍,來到西姚溫村外的楊侍郎墳。

時已黃昏,苦雨凄風,四顧茫茫,不辨東西。張希文在楊侍郎墳等到李振西和第二營后,決定連夜進擊西姚溫村。

楊侍郎墳占地幾十畝,古柏森森。當時,有一股日軍埋伏在柏樹上,幾挺機槍的槍口對準了樹下的中國軍隊。可是,因為天氣陰暗,漆黑一團,陰雨蒙蒙,中國軍隊無法看清周遭形勢。

當時,有情報說,西姚溫村已經被陜西軍警二旅的一個營占領,事實上,日軍此時已經在西姚溫村埋下重兵,等待中國軍隊進入。

西姚溫村里是敵是友?張希文派人偵察,感覺疑點重重。李振西與警二旅聯系,警二旅證明說,當天下午,確實有一個營擊退日軍,占領了西姚溫村。然后,警二旅不知道的是,這個營在擊退了日軍后,并沒有派兵防守這個村莊,而是繼續追殺日軍,致使西姚溫村再次被日軍占領。

當天的戰場形勢錯綜復雜,敵我雙方犬牙交錯,日軍的編制被打亂了,我們的編制也被打亂了,敵我雙方都只能各自為戰。

西姚溫到底是敵是友?張希文不愿再等,他需要趁著夜色穿過西姚溫村,然后攻占堯王臺。收復了堯王臺,日軍就必退無疑。

夜晚十時左右,張希文帶著第三營600人依次走進了西姚溫村。西姚溫村一片寂靜,靜得讓人感到心悸,耳邊只有沙沙的落雨聲。沒有月光,眼前漆黑一片,路邊的房屋和樹木都變得影影綽綽,像浮出海面的巨大的礁石。

張希文帶著600人走進了西姚溫村,走進了濃濃的黑暗中,直到最后一個士兵走進來。村莊的上空突然升起了一顆信號彈,埋伏在黑暗中的日軍一齊沖出來。

然而,教導團第三營畢竟是陜西軍中最強悍的部隊,也是訓練有素的,他們臨驚不亂,立即依托著樹木和房屋就地還擊。

那場戰斗一直進行到天亮,敵我雙方誰也沒有占到勝算。張希文第三營盡管被日軍包圍,仍舊大呼酣斗,死戰不退,他們依托著搶占到的幾座大宅院,與日軍對射。好幾次,日軍沖到近前,都被第三營的大刀片砍了回去。

張希文離開了楊侍郎墳后,團長李振西也離開了楊侍郎墳,回到教導團的臨時指揮所解家墳。張希文在西姚溫村與日軍殊死拼殺時,解家墳也是槍聲大作,楊侍郎墳也響起了密集的槍聲。

在楊侍郎墳,日軍躲藏在密密的柏樹上,打得第二營抬不起頭來。在解家墳,日軍包圍了教導團團部。李振西能夠指揮的僅有一支童子軍,這支童子軍盡管只有上百人,年齡都是12歲左右的娃娃,但毅然拼死抵抗,浴血奮戰。

天亮后,第二營將埋伏在柏樹上的日軍全部殲滅,立即馳援解家墳,又在解家墳擊退了日軍。此時,第一營也從幾十里外的駐防地趕到。第一營和第二營厲兵株馬,準備返身西姚溫村,解救第三營的時候,李振西接到了命令,要求教導團掩護全線撤往韓陽鎮,繼續組織抵抗,確保風陵渡不失。

此時,第一線陣地多處丟失,與日軍纏斗已無意義,只有退守黃河岸邊的韓陽鎮,繼續抗擊。韓陽鎮不失,風陵渡就不會丟失。風陵渡不丟失,陜西就不會丟失。

李振西萬般無奈,只能含淚帶著第一營和第二營撤退。

張希文帶領著第三營與占有優勢兵力的日軍廝殺,子彈打光了,戰士們就用手榴彈,手榴彈打光了,就用大刀。日軍始終無法攻進第三營占據的幾座大宅院。

天亮后,日軍近千人從東姚溫村增兵。當時,日軍旅團部就駐扎在東姚溫村。第三營愈戰愈少,日軍愈打愈多。如果堅守下去,就會有全軍覆滅的危險。張希文組織突圍。

集合隊伍,600人的隊伍僅剩不到百人。張希文斷后,且戰且走,剛剛沖出村口,又與一股趕來增援的日軍遭遇。張希文大呼殺出血路,沖出去!”舉起大刀,與蜂擁而上的日軍血戰,突然身體多處中彈,倒地不起。衛士要背起張希文,張希文拔出手槍,指著衛士喊:“快走,我掩護。你要不走,我先打死你!”衛士無奈,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和淚水,離開了。張希文從地上撿起一挺機槍,抱在懷里,向日軍掃射。幾顆子彈飛過來,張希文倒了下去,再沒有站起來。

時年,張希文27歲。

當年,第三營沖出日軍包圍圈的,僅有兩人,其中包括張希文的衛士。

后來,孫蔚如在《第四集團軍在中條山抗戰經過》中寫道:“敵旅將我西姚溫陣地突破,我張希文營向該處逆襲,肉搏一整夜,該營全部殉國,我主力及炮兵得以安全轉移,厥功甚偉。”

張希文是共產黨員,當年是教導團共產黨的負責人。

早在1928年,張希文17歲的時候,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并參加了劉志丹領導的渭華起義。渭華起義失敗后,他考入了黃埔軍校第九期,畢業分配至楊虎城十七路軍教導營,先后任教育副官、排長、連長等職。教導營擴充為教導團后,他擔任教導團團附兼第三營營長。

全面抗戰爆發后,1937年9月3日,張希文就跟隨教導團長李振西東渡黃河,一路北上,在滹沱河防線阻擊日軍。在10月10日的一場激戰中,李振西負傷,張希文代理團長指揮,在側翼友軍先行撤退,日軍集中兵力圍攻的極端不利的情況下,率領全團戰士與敵激戰竟日,殲滅上百日軍,并趁夜晚退回山西境內。

日軍占領石家莊后,沿正太路直下井陘、舊關、雪花山,中國軍隊在娘子關阻敵。張希文率領教導團于10月16日趕到娘子關的時候,娘子關上激戰正酣。教導團尚未來得及埋鍋造飯,第二戰區司令長官黃紹竑就命令教導團連夜上山,接替孫連仲的三十師八十九旅的防線,當年八十九旅旅長為侯鏡如。張希文帶著全團,空著肚子登上陣地,與敵激戰。

教導團一走入陣地,就展開了血戰。重機槍連連長黃宗佑剛把槍栓拉開,準備射擊,一枚炮彈就落在近旁,機槍被氣浪掀到山溝里,二營營長閻維良被彈片炸傷右眼,血流滿面,但他全然不顧和黃宗佑下溝將機槍抬上陣地,繼續射擊。

激戰兩日,日軍始終無法突破教導團的防線。在激戰中,張希文發現日軍的作戰規律:先是炮兵轟,再是步兵沖。為了彌補武器上的差距,減少傷亡,張希文讓戰士們挖掘窯洞,藏身其中,只把少量哨兵放在前哨,觀察敵情。每逢日軍炮火攻擊,教導團巋然不動;而等到炮火過后,日軍步兵沖鋒,教導團才吶喊殺出。此法果然奏效。兩日激戰,教導團擊斃日軍七十七聯隊聯隊長竹田進一郎,擊斃日軍千人,而教導團出征時的2700人,此時僅剩700人。

這場戰斗中,教導團三名營長皆負傷,代理團長的張希文也被石頭砸傷。被石頭砸傷,說明當時中日雙方交戰的激烈,連最原始的武器石頭都用上了。

夜晚,日軍派兵來到陣地前偷運鬼子尸體,張希文命神槍手埋伏在壕溝后,專門用點射殺敵,就這樣,一晚上殺敵不下十個。

中國軍隊與日軍相持時,有個別膽大的百姓跑到了教導團陣地,他們說,日軍每天晚上都在焚燒尸體,數量不下一百個。

10月23日,黃紹竑看到教導團傷亡慘重,便命令川軍鄧錫侯部曾生元旅接替。

黃紹跋非常喜愛教導團,他曾贊揚說:“楊虎城部隊訓練有素,雖武器低劣,但戰斗力強,士氣旺盛,為保衛戰略要地娘子關起了很大作用。”又說,“教導團不能全部犧牲在這里,要做以后補充時的骨干。”

為了表彰教導團在娘子關戰場的功績,黃紹政派第二戰區參謀長續范亭給教導團幸存戰士每人頒發五枚銀元,以資鼓勵。

黃紹政還將教導團僅剩的700人縮編為一個營,下轄三個連,在他的指揮部擔任警戒任務。

黃紹竑,桂系三巨頭之一,另外兩個是李宗仁、白崇禧教導團從娘子關撤離后,經第二戰區批準,回到陜西休整擴軍。

1938年3月,日軍進入晉南,關中震動。三十一軍團軍團長孫蔚如率隊東征,補充齊整的教導團跟隨開赴中條山戰場,在東征第一仗中的永濟戰役中,團附和第三營就全部壯烈殉國。

上世紀90年代初,有兩個頭發斑白的夫婦走進了西姚溫村,他們找到了當時的村支書李社教,詢問村中是否有上年紀的老人。

李社教將這對夫婦帶到了村中年齡最大的李生福老人家中。這對夫婦中的那位先生問:“老人家,你記得那一年村子里發生的打鬼子的事情嗎?”

李生福老人說:“記得記得,咱們的人一個營在村子里和日本人打,最后全部犧牲了。”

那位先生眼淚奪眶而出,他說:“我就是那位營長的兒子。”

張希文犧牲的時候,兒子張振基僅僅三歲。張希文犧牲后,妻子劉桂英和兒子相依為命,常常食不果腹。后來,張振基到了上學的年齡,劉桂英又舉債供他上學。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里,張振基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一直不知道父親為什么不在身邊。

1978年,劉桂英去世前,才告訴了兒子張振基,他的父親犧牲在山西抗日戰場,并說,希望兒子能夠找到父親的遺骨,帶回陜西安葬。

張振基此后開始尋找父親的遺骨,可是山西那么大,相隔這么久,又怎么才能找到呢?

張振基開始翻閱資料,走訪幸存老兵。可是那些年里,這些資料都屬于絕密,是不能讓外人翻看的,而且還有大量的抗戰資料被焚毀。老兵們在歷次運動中都受到沖擊,有什么話也不敢說。后來,歷盡艱辛,張振基終于打聽到了,父親張希文犧牲在西姚溫村。

張振基和妻子來到西姚溫村后,李生福老人說,當年,張希文帶著一營人戰死在西姚溫村,但是,張希文埋在了哪里,沒有人知道。

1996年,張振基又一次來到了西姚溫村,這里是父親戰斗和犧牲過的地方,張振基來到這里,就像見到了父親一樣。

這次,張振基終于找到了父親的遺骨。

當年,一條高速公路正在修建,工程隊從西姚溫村外挖掘出了很多骨骸,僅僅用裝蘋果的紙箱收殮,就裝了300個紙箱。村中老人李黑羊說,這些尸骨就是當初在西姚溫村與日軍激戰的陜西軍教導團第三營全體壯士的遺骨。

李黑羊說,西姚溫戰斗結束后的第三天,全村人才從躲避的山中回到村中,看到村莊道路上、房頂上、房屋里、樹坑邊,全是尸體,那些尸體都是中國人的。因為日本人將他們的尸體集中在村外的壕坑里,點上一把火焚化了,將骨灰帶回了日本。而中國軍人的尸體則被扔在村子里。

西姚溫村的人感念中國軍人的英勇,他們自發組織起來,將這些尸骨掩埋在村外,當時也不知道這些中國軍人的姓名和官職,也沒有立碑留下標記。

盡管不知道哪一具尸骨是父親張希文的,但是,這些尸骨中肯定就有張希文的。張振基面對著尸骨,叩頭,再叩頭,三叩頭,給父親和他的600位戰友送來遲到的祭奠。

1998年8月,在西姚溫村村西,600具烈士遺骨重新下葬,并修建了烈士墓和抗日陣亡烈士紀念碑。此后的人們,每次來到西姚溫村,都會銘記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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