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明和林秀珍看向門外的陳強,眼里都流露出不滿的神色。陳明為父母的臉色感到不解,不知道為什么,每次陳強一來,父母都會很不高興。
向父親請示后,陳明走出去找陳強。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怎么這個時候來找我?!标惷鞑唤獾乜聪蜿悘姟?
“沒什么,就是想問你,你還參加繼承人大選嗎,我上次看你臉色不太好……”陳強摸摸腦袋,面露擔心地看著自己的堂弟。
“參加。”陳明想起那時的場景,估計自己當時臉色不好給自己的堂哥嚇一跳。
“那你報名費交了嗎。”陳強的聲音更小了,“雖然說的是年滿十二歲都要參加,但是我家的收成不夠,報名費……”
看著陳明拘謹的樣子,他感到非常奇怪,報名費不過才一條小魚,陳強怎么會連一條小魚都沒有,他身上又沒有印記,應該是親生的啊。
可能是遇到什么難事了吧,陳明想了一會兒,馬上回家跟母親說了一聲,然后從父親今天拿回來的糧食簍子里拿出了一條小魚,原本簍子應該是空的,但是石斑魚沒送出去,父親就換糧食了。
陳志遠看見陳明拿了一條小魚出去,馬上追出去,林秀珍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自己的丈夫,“明仔好不容易想通了,一條魚就一條魚吧?!?
陳志遠停了下來,把妻子的手放了下來,狠狠看了一眼陳強,氣沖沖地回自己房間了。
“小明啊,你把魚給我沒事吧?!标悘娍匆婈愔具h的動作害怕的都想溜了,但是想拿魚的欲望逼迫他停留在這里。
“沒事,你拿走吧?!彪m然陳明知道自己回去之后又要受到父親的白眼,但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的事,他不忍心看著陳強參加不了。
“小明,謝謝你?!标悘姼吲d的接過了魚。
自從那次攤牌與被迫的妥協之后,陳明家那令人窒息的空氣里,悄然摻雜進一絲古怪的小心翼翼。
父親陳志遠依舊沉默寡言,但銳利的眼神落在陳明身上的情況頻率似乎降低了。那些動輒咆哮的斥責、因微小過失而落下的戒尺,都像是退潮的海水,暫時偃旗息鼓。
偶爾在背誦間隙,陳明能捕捉到父親飛快掠過他脖頸淤痕的目光,那目光深處似乎藏著一絲難以差覺的……忌憚?或許不是對他這個人,而是對他那種玉石俱焚般的反抗意志。
母親林秀珍的變化則更為明顯。她臉上的刻板線條柔和了一些,雖然笑容依舊生硬,但看向陳明的眼神里那種嚴苛的審視被一種近乎討好的、帶著巨大不安的關切所取代。
早點這樣不就好了,要是我能早點知道真相就好了,這么多年的日子真是受夠了。陳明的內心像海里的漩渦一樣,一直旋轉,不得停歇。
同時,他也對這樣的日子感到不適應,就像是長期處于黑暗中的眼睛驟然見到強光。他習慣了高壓下的緊繃,這突如其來的“空間”反而讓他有些迷茫和警惕。
很奇怪,父母希望他能夠打敗島主的女兒李雙雙,獲得繼承者的地位,然后成為島主,但是上次他們無意間卻透露出離開的想法,這里面一定有古怪。
無論如何,在陳明的反抗下,他們不敢逼得太緊,生怕這根被他們強行繃緊到極限的弦,會“嘣”地一聲徹底斷裂。
于是,一些原本被嚴格剝奪的“自由”碎片,竟意外地落在了陳明的手里。除了上午的時間需要背誦,下午的時間他可以完全支配,這放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腳步踏出院門的那一刻,海風帶著前所未有的清新涌入肺腑,他竟感到一陣眩暈般的自由。
他幾乎是跑著去找陳強的。
陳強家的小院和他家截然不同。院墻是用粗糙的珊瑚石隨意壘砌的,縫隙里鉆出頑強的野草和不知名的小花。院子里晾曬著漁網,空氣里彌漫著新鮮海貨的咸腥味和一種柴火的氣息。陳強正蹲在地上,專心致志地用一把小刀削著一塊浮木,似乎在做什么小玩意兒。
“強子!”陳明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輕快。
陳強抬起頭,看到陳明,黝黑的臉上立刻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明仔!你怎么來了?今天不用‘訓練’了?”他顯然對陳明家那套嚴苛的規矩印象深刻。
陳明笑了笑,沒有解釋。他走到陳強身邊坐下,目光落在他手里那塊逐漸成型的浮木上?!白鍪裁茨兀俊?
“做個小魚叉的柄!”陳強興致勃勃,“下午退潮,我們去礁石灘那邊試試手氣?說不定能叉到條大的!”
“好!”陳明幾乎沒猶豫就答應了。陽光曬在背上暖洋洋的,周圍沒有冰冷的戒尺和審視的目光,只有陳強身上那股屬于大海和陽光的、自由自在的氣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陳明看著陳強專注削木頭的樣子,那種對島規條文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又冒了出來。他隨口問道:“對了,強子,《島規》卷七,第四章,‘海獲分配律’,你背得怎么樣了?”
陳強手上的動作頓住了。他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著陳明,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俊秿u規》?背?背什么?”他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眼神里充滿了純粹的困惑。
“島規……不就是大家伙都知道的那些規矩嗎?出海要拜海神,不能偷拿別人的漁獲,打架斗毆要受罰……這些還用特意背?從小聽都聽會了?!?
陳明的心猛地一沉。他看著陳強那雙清澈坦蕩、寫滿了“這有什么好奇怪的”的眼睛,一股奇怪的感覺爬上心頭。
“那……‘島主遴選細則’呢?‘候選者需通曉全島地理水文,精確至分毫’?”陳明不死心,又問了一句。
陳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明仔,你魔怔了吧?什么遴選細則?還精確至分毫?”他用手比劃著,“我們打漁的,知道哪片海流急,哪片礁石多,哪片魚群常來就夠了。分毫?那得用島主府庫房里的寶貝尺子量吧?跟我們小老百姓有啥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