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治標很簡單，無非是號召朝廷公卿勛貴，民間商賈巨富，如臣之前一般捐款捐糧，朝廷以此賑濟災民。”

“雖然臣根本不認同這種做法，不過這樣做確實能避免至少能讓一部分人死于災禍，也算是治標之法。”

司南微微一笑，頗有些不以為然的道。

皇帝聽到這話卻禁不住劍眉一蹙。

顯然不太愛聽這話。

事實上確實如司南所料，皇帝之前便以司南的事為由，擠兌眾臣承諾捐錢捐糧，可惜這些朝廷公卿也好，還是京中世家也好，當時雖然被迫承諾了，事后卻都采取一個“拖”字訣。

也沒人說不捐，問就說在籌措。

沒辦法，大家都窮啊。

李世民哪怕是皇帝，是天子，對這些滾刀肉也沒辦法。

今天急召司南入宮，又刻意把眾臣都叫來議事，目的就是要拿司南再做一次由頭。

誰知這小子居然說什么這只是治標之法，還不認同這種做法？

這是不打算配合朕嗎？

李世民眼中冷芒微動。

群臣卻個個低眉順眼，心中暗暗偷笑，看向司南的眼神卻微微有些不屑。

只有長孫無忌等少數人心中暗嘆，“哎，到底還是年輕啊。”

他們顯然也是認為司南怕得罪諸臣，不肯做出頭鳥。

可是這事還由得你嗎？

而且你就算現在這樣說，這滿朝公卿也好，勛貴也好，怕是也不會有人感激你，反而會愈發看輕你。

再者你得罪了皇帝，后果怕也不是你能承受的啊。

這樣想著，不由微微搖頭。

就在此時，有人忽然戲謔的問道：“哦，這么說來，司君是認為朝廷不應該號召眾臣捐款捐糧？”

這話一出，眾人眼睛都不由得微微一瞇。

長孫無忌等人下意識的看了那說話之人一眼，微微皺眉。

李世民也看了那人一眼，眼神有些不善。

那人大概也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有些過猶不及，連忙低頭眼觀鼻鼻觀心，裝作只是無心之語一般。

司南同樣看了那人一眼，呵呵一笑……本少爺記住你了。

隨即微微一笑，坦然的道：“不是不應該，而是覺得這只是最笨最笨的笨辦法。”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聽見陛階上傳來咯吱一聲輕響，眾人眼見著皇帝臉色一黑。

所有人都連忙低下頭，再看司南，眾人不禁有些佩服起來。

這小子這到底是真的后知后覺啊，還是頭鐵啊？

連最不怕得罪皇帝的魏征都感覺有些心驚肉跳。

卻聽司南繼續道：“朝臣的職責是什么？”

“是出錢出糧嗎？”

“如果是那樣，一開始就別發俸祿不就完了。”

“而且朝臣有貧有富，有真窮，有裝窮。這捐款是按照什么標準來捐呢？富的還好，便是多捐一點也無所謂，那些窮的怎么辦，若是窮的可以不用捐，那么會不會有人不窮裝窮，哭窮呢？”

“又會不會有人擔憂捐的少為朝廷不喜呢？會不會有人為了出風頭而勉力為之？”

司南說到此處朝上偷偷看了一眼，卻見李世民雖然還是皺著眉，但是神色卻已經從鐵青變成了沉思。

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看來我賭對了，李二郎果然是不愧是明君。

明君和昏君最大的分別就在于，明君能夠分得清什么話有道理，并且能夠容忍說話有道理的人。

司南正是看中了這一點，不然他傻了才會如此頭鐵。

既然賭對了，那也就放心了，當即往上一拱手：“陛下，其實臣最擔心的還是，有人在陛下這里捐了錢，回頭卻要從朝廷和百姓地方加倍的找補回來，若如此，那就不是有利反而有害了。”

李世民聞言神色微動，下意識的微微點頭。

而諸臣中，長孫無忌等人也禁不住若有所思。

魏征忽然站起來道：“陛下，臣以為司南所言有理，號召諸臣捐款之舉恐非善策。”

這話一說，群臣紛紛附和。

李世民神色沉吟，卻沒有表態。

這時卻有戶部尚書戴胄起身道：“司南，你之所言確實有些道理，可是如今關中各郡災情嚴重，大量百姓流離失所。而朝廷庫府空虛，若不號召公卿勛貴捐錢捐糧，如之奈何？”

微微一頓，又似笑非笑的道：“難不成，你司南要一個人全部包圓嗎？”

司南聞言翻了個白眼。

我包圓？憑什么？

再說了，我要是真包圓了，皇帝怕是轉眼就會要了我的命。

別以為李世民就不是朱元璋。

再看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過來，好像真有興趣讓他包圓似的。

司南不由一陣無語，面上卻微微皺眉瞥了一眼戴胄道：“未知公是何人，怎么在這煌煌廟堂之上說出這樣的戲言，莫非也如小子一樣初入朝堂，不知體統嗎？”

說完也不理會戴胄被噎的滿臉鐵青，轉頭再次對李世民拱手道：“陛下，臣之前便說過朝臣的責任，所謂在其位謀其政，錢糧不夠，那就應該責問戶部尚書，若其無能，就應該拉出去砍了，反正留著也是浪費朝廷俸祿，民脂民膏。

總不能因為戶部尚書無能，卻讓其他人來背過，這是什么道理。”

戴胄聞言臉色瞬間陰沉得好像要滴出水來。

“大膽，黃口孺子，你算什么東西，戴尚書乃是國之重臣，豈容你輕辱？”

“陛下，臣要彈劾巡官主事司南，攪亂朝堂，侮辱國家重臣，請陛下重重責罰！”

“請陛下責罰！”

“……”

一眾戶部官員也是勃然大怒，紛紛站起來呵斥。

而其他眾臣卻都眼觀鼻鼻觀心，心中暗暗偷笑。

眾人肯定司南八成已經認出了戴胄，卻假裝不認識，這嘴可真是毒。

而且別說，想想還挺有道理，庫府空虛確實是戶部的責任啊。

雖然戶部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但是這關我們什么事，憑什么要我們捐錢？

李世民也是不記得今天第幾次嘴角抽搐，有些無語，也有些無奈。

擺擺手止住了眾人，道：“好了，司愛卿，就事論事，你只說，若不號召群臣捐錢捐糧，這賑災的錢糧從何而來，戶部尚書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這時他旁邊的內廷總管張千卻忽然低低的輕笑一句道：“陛下，司主事好像也是戶部的官。”

李世民神色一動，笑著看向司南道：“不錯，既然司主事也是戶部的官，那么這賑災之事便交給你了，若是辦得好，大功一件……”

“什么？”

司南聞言一怔，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么交給我了，開什么玩笑，我一個剛剛上任的五品小官，也叫官？

“陛下……”

司南連忙爭辯，李世民卻不理他，直接一拍幾案：“退朝！”

喔日,司南滿頭黑線。

眾臣卻禁不住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