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屋子里便飄滿了排骨湯的香味。關河和孟云忙著把青菜、香菇、豆腐皮、土豆、粉條、豆腐等食材洗凈切好。牛羊肉是現成切好的薄片,吃的時候直接下鍋就行了。
下了班,一大幫子人浩浩蕩蕩地往關山家里去。這種喜慶的事情,不參加肯定不好,再說朱櫻也非常想看看關山的房子,所以她打電話跟小梅阿姨和外婆報備了一下,也跟著去湊熱鬧。
進屋后,關山沖著張婷婷禮貌地點了點頭,“張老師,歡迎歡迎!”便去招呼組里的人了。
關山家里人口簡單,連拖鞋都沒有幾雙,還都已經被關河、孟云和張婷婷穿了。關河在廚房里忙活,見一幫男生在玄關脫鞋,便揚聲招呼說:“不用脫鞋,不用脫鞋。”
看著家里光潔明亮的淺米色地板磚,男生們還是紛紛脫鞋進屋,朱櫻也跟著脫了球鞋。
朱櫻腳穿一雙薄薄的白色淺口棉襪。關山心里暗自嘀咕:“這孩子!”他揚聲問:“姐,咱家棉拖鞋在哪兒?”關河遠遠地回答:“噢對了,還有棉拖鞋,鞋柜最右上角有個藍色的無紡布袋子,你找找看。”
關山伸手把袋子夠了下來,把袋子里的一雙粉色拖鞋遞給了朱櫻,又接過朱櫻脫下來的風衣,掛在門口的衣架上。
見關山跟在朱櫻后面,殷勤地忙前忙后,張婷婷心中警鈴大作,細細打量起朱櫻,還找了個機會,到門口的衣架邊,仔細觀察朱櫻的風衣和鞋子。
那是一件駝色的正版巴寶莉風衣,專柜標價一萬多,但那雙鞋卻是某寶上幾十塊一雙的白色帆布鞋,從沒見過哪個家境好的女生穿這種便宜貨。朱櫻手腕上戴了一只白色昆侖牌藍寶石水晶手表,看著不太像假貨,至少二萬塊。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圓領羊毛衫,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
張婷婷有點搞不清楚朱櫻的路數,是白富美還是咋回事?其實答案很簡單:朱櫻同學對穿著并不特別在意,她的個人用品來源眾多。手表是考上大學時奶奶的獎品;風衣是姑姑上次回國時送的禮物;毛衣則是媽媽買的。
朱若梅對女兒的內衣很重視,每一件都是從專賣店精挑細選出來的,要襯托胸型,要預防副乳,要材料健康環保,一套內衣幾百上千都很正常,所以朱櫻那勉強算是B罩杯的胸型,看上去還算挺拔豐胰。
不過其他衣服要求就沒那么嚴格了。朱櫻不喜歡花哨的款型和顏色,帶花邊、蕾絲和亮片的衣服一概不要;透明的不要;太短的、太露的、太緊身的不要;露腋窩的也不要,所以一般也就只能買一些黑色、白色、藍色、駝色和米色的基本款。
牛仔褲是朱櫻和大學室友在優某庫買的,一百二十八一條,穿了四年。帆布鞋是雙十一拼的團,五十八一雙,穿了兩三年。衣服嗎,大方得體,質地舒服,好洗好收拾就好。物理學家最關心效率,其余的都是細枝末節。
朱櫻跟著人群參觀了關山的臥室,看著雙人大床上單身漢風格的藍色條紋床品,并排放著的兩個枕頭,還有床頭柜上的幾本經典物理教科書,朱櫻心跳微微加速,沒敢去看主衛,她轉身走了出去,盤算著要好好看看客廳照片墻里的照片。
凝視著關山穿著加州理工博士服的畢業照,見一幫男生從主臥出來,往書房去了,朱櫻便也隨大流進了書房。
關山正在和趙寧張博討論新的軟件需求,“……我們要再加幾個接口模塊,蒙特卡洛要改;信號處理這一塊要重新寫;最后要加一個數據寫入的模塊。”
“一旦加速器開機取數,每秒鐘需要處理20到100兆的數據量,所以數據緩沖、多并發、數據傳輸存儲效率非常關鍵。”
“這等于要重寫四個大模塊,算下來至少兩三個月的工作量,咱們分工一下吧?”
“我會C++和Python,Java也學過。還學過數據結構和大數據處理。”朱櫻有點不確信,“但是沒寫過處理這么大數據量的軟件。”
王浩宇說:“我對大數據很有興趣,對接口有經驗。我們學校那一年參加全國大學生編程比賽,我負責接口這一塊。”
“我對大數據處理這一塊有經驗,我選計算機系的大數據課,我的成績是96th percentile!”馬天昊像個開屏孔雀一樣,驕傲地翹尾巴。
曹方和林志文也都表示想出一份力。
關山感激地看了一圈,大家都目露期待,他心里微微發熱:“好,你們周日上午都在嗎?咱們開個會,把需求討論清楚。看看大家的興趣和時間,討論一下工作模式,然后再詳細分工,好不好?”
“對了關老師,咱們的軟件為什么比軟件中心做得好呢?您用了什么特別的技術嗎?”朱櫻一直在好奇,為什么他一個物理學家,代碼卻寫得比專業程序員還好?
“是這樣的,我在數據處理上做了一些改進,用了一些最新的大數據技術,在數據讀取上采用批處理,效率肯定會提高。至于錯誤信號處理,咱們學物理的,當然比程序員理解得透徹。”
“說到計算機課,你們有人上過神經網絡和深度學習基本原理嗎?計算機系杜騰躍老師教的?”關山提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學生們紛紛搖頭。
“我看了一些最新的人工智能和大數據的資料。我們需要最新的計算機知識,將來數據分析能用得上。另外,學習其他行業的案例,對咱們也可能會有啟發。我們要走在別人的前頭,不能等到要用的時候再去學,那就晚了。我建議咱們Journal club除了物理文獻之外,還要加上一些計算機方面的前沿研究進展。做實驗物理,計算機知識一定要跟上。”
“我之前在燕大參加過人工智能俱樂部,看過一些相關資料。我可以去找一下文章發給大家,然后從中間選一些來讀,好不好,關老師?”朱櫻帶著點期待看著關山。
關山對著朱櫻微微一笑,溫言說:“太好了,謝謝你朱櫻。”那溫柔一笑如旭日陽光般照進朱櫻心底,她不由得雙耳發燒。
好奇寶寶馬天昊的牙箍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對了關老師,您昨天去燕京干嘛?”
“我去參加加速器安全和防護培訓,準備下個月參加燕京加速器的值班。”
“值班?那能進到加速器里面嗎?”林志文和馬天昊異口同聲地問,其他男生也滿臉期待。燕京粒子加速器是全國最有名的大科學裝置,每年五月會對公眾開放一天,但平時外人很難有機會進到內部去。學粒子物理的人,當然想進去看看。
“我本來也想參加能進到加速器里面的那個組來著,但現在還在運行期,沒生過孩子的一律不許下去,所以就只能在上面值班。”
“我去!是因為有輻射嗎?這么厲害?附近居民別得白血病什么的。”馬天昊咂舌。
“外行了吧。”王浩宇睨了馬天昊一眼,“你以為是科幻電影啊?這些都是一些以防萬一的措施而已。那個設備在地下隧道里,一般人下不去,根本接觸不到。整個隧道在三四米深的地下,貯存環的隧道上面還有50公分的混凝土。外界環境每年最多30個微西弗,空氣中的氡每年還1000多微西弗呢!再說了,他們的安全流程也很嚴格。”
“每年才30微西弗?那的確很低,可以忽略。”曹方忙不迭點頭。
“正常情況下加速器的輻射劑量有限,隧道里面也就最多每年40微西弗。這三十多年他們還從來沒有出過安全事故,但是如果一旦出事故,那就不得了。他們那些生過孩子的老師們下去也要佩戴TLD監控,一旦輻射超過安全限額,馬上就要上來。咱們做了這一行,安全這根弦,一定要時刻繃緊。”
書房里,關山侃侃而談。張婷婷在客廳聽著,有點心煩意亂。他說的這些她一點都不懂,怎么樣才能加入他們的談話,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呢?
她見過關山幾次。第一次她在宿舍樓下等電梯,他臂彎里夾了一袋大米,另一只手拎著一桶菜油和網兜里的兩個西瓜。不耐煩等電梯,他從樓梯走上二樓。身上是極普通的藍色T恤和灰色短褲,年輕有力的手臂上肌肉線條分明,讓人以為他是個快遞小哥。
第二次,他應邀到廬城文理學院物理系做一個學術報告,報告內容是關于歐洲核子中心最新的研究進展。雖然對題材絲毫不感興趣,也壓根一個字都聽不懂,但是張婷婷還是隨著關河一起去了。
關山戴著金絲眼鏡,身穿合體的白襯衣和咔嘰長褲,手拿著激光遙控筆,從容自信地侃侃而談,整個人顯得斯文儒雅、風度翩翩。臺下物理系的教授和學生們聚精會神,聽得入迷,關河對著弟弟做星星眼狀。
那天晚上,物理系請關山關河吃晚飯,張婷婷也跟著去了。席間,關山一改講臺上的鎮定自若,看著像個靦腆的大男孩。物理系主任說關山一個人的經費比廬城文理學院物理系的都多,贊他是青年才俊,他連聲說:沒有沒有,然后低頭喝水,微微臉紅。張婷婷的心不知不覺中動了一下。
關山的年薪大概有四十幾萬,在廬城這個弱二線城市,算是中等偏上的收入了。雖然比起自己原來非富即貴的朋友圈,他的確寒酸了一些,但做學問的,勝在職業穩定。畢竟如果他不犯錯的話,沒人能輕易把一個大學教授給拉下臺。
更何他實在是一表人才,學歷又好聽,帶出去不丟人。他看上去俊雅無雙、溫文爾雅,一點都不像農村人,不說的話根本沒人知道。再說,他家里負擔好像也不算重。
他條件雖然不算太好,但實在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