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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都孤兒》導讀

[美]諾曼·布萊克

(哈佛大學)

毫無疑問,在今天的讀者看來,奧立弗·退斯特及其姐姐露絲·米萊關于愛和宗教的談話實在屬于最為平庸無奇的文學對話,難怪英國的電影改編者會毫不猶豫地將其舍棄。其實這一缺陷也是19世紀若干不朽名著的特點——我們之所以對其部分過于莊重而高尚的描寫感到本能的厭倦,只能印證今天的閱讀習慣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但即使是這樣,百年以來,讀者——不管他是天主教徒還是新教徒,不管他是英國人或是拉瓦爾品第的初級英語學校在校生——都會情不自禁地為奧立弗清晨出走的場面掬一捧熱淚。時光并不能抹去這一人間圖景的震撼力:兩個貧兒——奧立弗和迪克,隔著柵欄相擁抱,在這殘酷的世界里互相傾吐著可憐的祝福。有什么比這種場面更能激發讀者的人道情懷呢?有什么能夠比兩個棄兒的相擁和悲苦而幼稚的交談更能令人生出高貴的憤怒呢?我的圖書管理員J.羅琳娜女士是一個善于克制感情的人,在觀看《美國往事》的時候,她是唯一能對電影里的駭人場面保持鎮靜的女士。但是這個具有非凡勇氣的女士卻不能忍受一縷脫落下來的橘黃色頭發——你們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嗎?——如果你們讀到狄更斯小說里的那個無法無天的暴徒虐殺善良的南茜姑娘時,你們就會懂得一縷頭發會意味著什么。請看這一段描寫:“他點燃一根火柴,生起爐子,將木棍投到火中,附在火棍一端的頭發也燒著了,化成小片小片的薄灰,被微風吹了起來,熱風握著它飄飄忽忽地進了煙囪。就是這一點,也把他嚇得夠嗆。”在英語文學中,狄更斯以一種無與倫比的簡潔有力的語體剖析著事態和與之相關的情感,令人痛苦的場面經作家的神奇筆觸抹過變成了一曲富有韻致的哀歌。深蘊于語言之中的生命力百年之后仍能夠引起讀者的悸動,難道是狄更斯本人拓展了英語語言的文學潛力?難道是維多利亞時代的文學因有了狄更斯和哈代而綻放出榮耀?

然而這榮耀卻與維多利亞時代的德政無關。

在圣安蒂盧斯大教堂的巨大黑影后面是日不落光榮帝國的另一面:這是布滿人間最凄慘最黯淡的圖景,到處是速朽、骯臟、罪惡與死亡,處處孕育著刑事犯與娼妓,是人類墮落的活生生的例證。這就是《霧都孤兒》的世界——有趣的是狄更斯在這令人壓抑的苦兒旅行記里深得《天方夜譚》的故事妙訣:我們知道哈里發是如何折磨那個可憐的商人的,哈里發為了教諭他的朋友認識世事的無常,安排他每夜享盡人間尊榮,而白天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仍擺脫不了巴格達的貧民窟。奧立弗·退斯特神奇的黑暗王國之游,也不斷地被光明召引回來,如是反復再三。但是直到他的身世之謎被最終破解之前,黑暗王國一直在威脅著他,并企圖將他徹底吞噬。切莫以為因為有了這樣的元素,我們就把它視作一部懸疑故事。請看狄更斯是怎樣說的:“我覺得描寫這樣一幫事實上存在的犯罪分子,刻畫他們畸形的面目、頑劣的品質和可悲的生活,如實地表現他們老是懷著鬼胎潛行在最骯臟的生活小道上,無論他們轉向哪一面,前景望到底只有黑黢黢、陰森恐怖的巨大絞刑架。我覺得,反映這些情形就是嘗試做一件需要的、對社會有益的事情?!?/p>

在充滿著矯揉造作和虛浮的華麗氣息的維多利亞時代里出現這樣一部充滿渴望與悲鳴的世情實錄,對于讀者來說是多么幸運的一件事情??!寫出了《匹克威克外傳》的狄更斯用他非凡的筆觸再現了隱藏在繁榮表象之下的倫敦的生活,代表了英語文學轉型時期的深度。僅此一點就夠了,盡管同一時代出現了更繁復更具懸疑性的故事(我注意到《紐約時報》曾錯誤地將之與雨果甚至與那部平庸的《巴黎的秘密》相類比),但后者的悲憫和直通心靈的磊落是遠不足以同狄更斯相比的。記住這個道理:敘事作品的魅力在于講述秘密,而最終的支點仍然要回歸到陽光下的真理之中——這絕非本人的發明,你去參照一下《馬太福音》的章句“過絞門而憶繩索,因為傷痛恒在心中”就明白了。

百年以來,孩子們熟知奧立弗要求添粥的那幕情景,而可敬的婦女們不能忘懷南茜手執一塊帕子呼喊上蒼的悲慘造型。有了這一點,狄更斯就足夠了,他不愧為文學領域現代英語體的杰出園藝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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