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井田的勝利
- 薄冰
- 陳東槍槍
- 3859字
- 2022-04-11 10:40:35
許奎林立刻上車,點火發動,車子順著派克路疾馳,往靜安寺路拐去。
陳淺從后座屈身坐起,開始一一撕下偽裝。
“許奎林,穩住!速度慢下來,太快了會引人注目!”
許奎林踩了下剎車,車速慢了下來。他的確有幾分驚魂未定,井田剛才分明打算讓周左上車監視他們,萬一在那一刻,炸彈沒有炸響,軍統的后援沒有及時到達炸開圍墻,此時什么情形很難想象。幸虧一切都銜接得那么巧妙,幸虧到現在為止,蝎子的計劃每一步都完美的實現了!
“蝎子,我們到了仁愛里,車子怎么處理?”
“車丟在前面的路邊,會有兄弟去處理,我們騎自行車去仁愛里!”
許奎林又一次不得不佩服蝎子,他把每一步都計劃得那么精準。
井田仔細的查看了小倉庫里的水壺炸彈,又查看了被炸開的圍墻。他覺得有哪里不對,臉色陰沉凝眉不語,這是他思考的表情,連北川也不敢去打擾,只是垂首站著。這時,日本憲兵來匯報,扔手雷的不過十幾個人,已經全部分散,鉆進了小巷,要不要進行全城戒嚴去一家家搜查。
“錯了,我們都錯了,這是調虎離山圍魏救趙!”井田眉頭一條,眼中射出寒光。
“北川,剛才那兩個人,那個醫生和那個老人,一定是他們,這些軍統的行動只是為了要掩護他們!去查,馬上去打電話查,仁濟醫院有沒有渡邊,奉天工業大學有沒有山口校長!其他人,周左,帶你的人立刻去追那輛車,憲兵隊,全部收回來,不用管那些逃走的軍統了,去追,一定要追到他們!”
眾人領命紛紛而去,井田肅立在當場,盯著那截炸塌的圍墻,喃喃自語,蝎子!你跑不了!
就在同一刻,陳淺和許奎林已經騎車拐進了仁愛里!巷子盡頭的一間二層小樓早被軍統買下作為秘密聯絡點,平時由一對母子居住作為掩護。兩人把自行車停在門口樹下,走過去屈指敲門,三重三輕,一個模樣利索的上海阿姨立刻開了門,她就是負責這個聯絡點的鐘嫂,她老公也曾經是軍統特工,在一次刺殺中喪命,于是,她們母子就被軍統養了起來,正好也能做聯絡站的掩護。
陳淺和許奎林上樓換了一身青幫人物的打扮,陳淺動作敏捷的把那根黃楊木手杖的頭部擰開,小心的抽出了那支用此刺殺仁科的狙擊槍,藏在了床底,明天毛森會派人來這里把槍取走送回重慶。許奎林戴上禮帽,也從衣柜中取出兩支柯爾特手槍,兩人分別別在腰后。
陳淺向許奎林伸出了手,“兄弟,重慶見!這條巷子后面是青幫經營的妓院和賭場!你可以穿過去,然后去十六鋪碼頭,那里有人等你,會送你馬上離開上海!”
“蝎子,非常榮幸能和你合作一次!以后兄弟還要你多多提拔!”許奎林真心誠意地佩服陳淺。
兩人下樓和鐘嫂打了個招呼,陳淺還在她兒子虎頭虎腦的小臉蛋上摸了一把,隨即一前一后出門。陳淺往巷子前面走去,他的打算是穿過街叫一輛黃包車,直奔百貨公司,他需要再換一身新的行頭,反正戴老板批給他的經費也是綽綽有余。
許奎林則是按照陳淺說的向巷子的后面走去,他在盤算能不能在碼頭找個地方給家里打個電話,向母親報個平安。
許奎林只顧低頭走去,卻沒注意撞到了一個打著哈氣,濃妝艷抹的妓女。她一見竟然是個細皮嫩肉的小伙子,就不管不顧調笑起來。一會兒說許奎林是乘機摸她,一會兒說許奎林眼生是不是第一次來玩。許奎林余光一掃,仁愛里巷口陰涼處有一名76號便衣正在抽煙。
便衣聽到糾纏聲探頭巡視,巷中空無一人。
許奎林攬住妓女,一把將她拉進宅門口的陰影處,躲過了便衣的目光。又假裝急色地掐住她的腰肉,“好姐姐,你跟了我,等我賭幾個錢回來報答你的恩情。”
原來是個窮光蛋,妓女聽了這話,立馬變臉,一鞋跟踩在許奎林的腳面,“滾,老娘不做虧本生意。”
松了口氣,許奎林佯裝悻悻地溜走了。他朝對面巷子扔了顆石子,引便衣上前查看,自己從他背后閃過。正要走向賭場大門,只聽便衣喝道:“你!站住!干什么的?”
許奎林不慌不忙轉過身,已經是一臉江湖氣的笑容,“怎么?出來找個樂子,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
便衣不為所動,“貴幫頭?貴字派?”
這是青幫絕不外泄的盤道條口,許奎林知道,要是自己答不上來就死定了!幸好他深入了解過上海各幫派,迅速在腦內編定了一套假身份。三幫九代對答如流,幫名、船只、旗號情況也不差分毫。
“幾只太平?幾只停修?”
“四只太平船,二只停修。在淞江領票,至湖北東門外,小石橋兌糧。”
便衣的態度緩和了許多,沖許奎林揮揮手,“兄弟,多有得罪,你去吧。”
松江,湖北東門,小石橋……不對!便衣回過味來,小石橋附近一段河道近期正在清淤,水運不通,這個人在撒謊!
察覺到便衣拔槍的摩擦聲,許奎林明白,自己暴露了!常年訓練的本能使他以遠超常人的速度握槍在手,搶先扣動了扳機!
站在馬路邊的陳淺先看到了滿街的76號便衣,他們沿著一家家店鋪住戶盤查過來,遠遠的,一輛日本軍車在緩緩而行。
日本人已經意識到自己和許奎林的真實身份了!所以他們從丟下的那輛車開始,在附近幾個街區挨家挨戶排查。陳淺剛想到這里,仁愛里的槍聲響了!陳淺猶豫片刻,立即橫穿馬路,朝著巷子里全力跑去!他一邊跑一邊拔槍,他知道,如果他不回去,許奎林命在旦夕。
陳淺跑進巷口就看見一個便衣橫躺在地上,胸口中槍鮮血淋漓,而不遠處,許奎林也捂住胳膊半蹲在地,臉上的表情痛苦不已!而自己身后,一陣奔跑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陳淺一個漂亮的轉身,甩手兩槍!搶先跑進巷口的兩個便衣應聲倒地!
走!陳淺拉起許奎林,兩人貓著身穿過幾顆呼嘯而過的子彈,直奔鐘嬸的家!那是他們此刻唯一可以作為屏障的地方!
井田是在十五分鐘之后,到達仁愛里。這時,周左指揮著,把仁愛里其他住戶全部驅逐出去,便衣和日本憲兵已經把那座孤零零的小樓圍得鐵桶一般,無數只長槍短槍都對準了二樓那個窗簾低垂的窗口,但是并沒有一個人敢近前,因為前面的幾次試圖突破已經被一支狙擊步槍干凈利落干掉了幾個便衣和日本憲兵!他們的尸體就躺在那里,提醒著在場每一個人,這小樓里有一個神槍手!
周左快步跑向汽車,隔著窗口躬身向里面匯報:
“報告大佐,刺客就藏在里面,兩個人,一個受了傷,地上有血跡!據附近的人說,樓里還有一對母子!”
井田默不作聲的盯著這幢小樓,又望望地上的幾具尸體。
北川代替他責問周左。
“這么長時間了,為什么不強行突破進入?”
周左面有難色。
“少佐,里面的刺客槍法很厲害,一槍一個,都已經死了好幾個兄弟!”
“難道這區區兩個人,還要調特別陸戰隊過來嗎?你們76號都是干什么吃的?”
“少佐,是我無能,不過,如果能調兩挺機關槍過來,那一定能壓住他們的火力!”
井田把手一抬,兩個都不敢再多言。
“北川,你立刻去,讓特別陸戰隊調幾個毒氣彈過來!周隊長,你去喊話,二十分鐘,給他們二十分鐘的時間,如果他們不出來,就放毒氣彈,讓那對母子給他們陪葬!”
北川轉身而去,周左小心翼翼的插了一句。
“大佐,萬一這二十分鐘,他們利用暗道什么逃走呢?”
井田凝神望向那個窗口,悠悠的說:“他不會,蝎子是不會丟下搭檔去逃生的!不然他就不會折回!他心里有情,這也就是他的弱點!”
周左渾身一寒,連連點頭!
陳淺俯身在窗簾之后,緊緊扣住狙擊步槍,警惕的向外張望。許奎林在他身后,一手拿槍,一手捂住不斷滲出鮮血的傷口,竭力咬牙忍住不去呻吟。鐘嫂和她的兒子小虎驚恐的藏身在床底,蜷縮成一團!
周左的聲音開始透過厚厚的窗簾,傳了進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刺激著屋里的每個人的神經!
二十分鐘!陳淺習慣性的掏出那塊琺瑯懷表看了一眼。他知道,這二十分鐘,能決定他們四個人的生死!
空氣像凝結住了,每個人都不說話,只聽到鐘嫂和小虎由于過于恐懼而急促的呼吸聲。
“蝎子,你走吧!別管我們了!我是逃不了了!我,會自我了斷的!”許奎林首先打破沉默,他知道按照軍統的規矩,蝎子本就不應該折回,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本就該付出生命的代價!他想發抖想害怕,可是,他還是沒忘記自己在臨澧受訓時,教官所說的,不成功便成仁!
鐘嫂緊緊抱住小虎,淚如雨下,她知道,自己沒有發言的資格,她唯有流淚。
陳淺的目光掃過每個人,望住小虎的時候,目光溫柔了很多,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鐘嫂,一會兒我們走出去,你咬緊牙關,死也不要承認和我們認識,就說我們抓住你兒子威脅你開的門!”
“許奎林,我們肯定會受到酷刑,你要準備好,挺住,留著這條命,也許還能活著回到重慶。”
隨即陳淺挺身而起,把窗簾掀開一個小縫,對著外面大喊:“外面的人聽著!我們出來了!不要開槍!”
井田透過半開的車窗,注視著蝎子和他的搭檔走出了小樓,蝎子一扔掉槍,就被一擁而上的76號便衣拳打腳踢,直到周左一聲喝止,便衣們才把兩人五花大綁起來。被打得嘴角流血的蝎子身軀依然是挺直,他還在不斷和周左大聲交涉著什么,似乎是讓周左給他受傷的搭檔救治!而他的搭檔,那個冒充醫生的年輕人,一直躺在地上,捂著傷口哀哀呻吟著!
“大佐,這個蝎子看來很難對付,是不是要帶回梅機關去我們親自審問!”北川貼著他耳邊輕問。
“暫時不用,尤佳子今晚從學校回家,我要去陪陪她。明天一早我要陪仁科教授飛滿洲,全程保護他的安全,這是影佐機關長親自下的命令。蝎子就讓周左他們帶回去交李士群先審著,告訴他們,別讓他死了,拿不下就等我回來親自審。”
北川答應著正欲下車,井田又加了一句。
“告訴李士群,蝎子的那個搭檔是個軟骨頭,適當的給他吃點苦頭,再給他看場賽狗,他會是破獲軍統上海區的突破口!”
北川狐疑的一皺眉。
“大佐怎么看出來的?”
井田扭頭望著他。
“如果今天我是蝎子,你是他的搭檔,你會怎么做?”
北川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我一定會自我了斷,誓死保住大佐沖出包圍,而他不敢死,說明他貪生。”
井田殘忍的一笑。
“如果蝎子知道他拼死來救的搭檔叛變了,想必他的意志也會崩潰。”
夜色濃重,日本軍車刺耳的引擎聲漸漸遠去,仁愛里家家戶戶緊閉門窗,一片死寂。
一彎冷月高懸幽深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