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被抬到德寧宮的。

“既然清醒著，就別裝暈了。”皇太后遣退下人，對躺在軟榻上的朕說道。

朕悠悠地睜開雙眼，納悶道：“您咋知道我哭暈在廁所？”

皇太后斜睨了朕一眼：“自然是有人來稟報。”

朕聽了這話，頓覺心里拔涼拔涼的，為什么朕的身邊安插了那么多眼線？一個兩個的往我這邊安放耳目，敢情你們都把朕的寢宮當作風水寶地了？

“方才哀家借故把你接過來，除了助你避過與李菲兒同房，還有一事要和你商議。”皇太后半躺在香妃榻上，一邊嗑瓜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朕默默地瞅著她，就知道朕這不靠譜的母后肯定沒好事。

過了片刻，她面色嚴肅，緩緩開口：“昨日朝堂上的事，哀家都知道了。宋洛君舉薦南陽王，怕是有倒戈的傾向。你皇叔本就有兵符在手，外加皇祖爺在世時贈予他的八萬鐵騎，他若是和宋洛君聯合造反，咱們恐怕抵擋不住。”

朕靜默著，半晌才道：“宋洛君是父皇先前欽點的顧命大臣，朝政首輔，他如今舉薦皇叔為攝政王，說不定他自有打算，我們……”

朕還沒說完，就被母后厲聲打斷：“難道還要我們信賴他不成？若不及時防范，到時江山就要易主了！要知道他身為一國丞相，手中的權勢可不比南陽王差多少，若是他倒戈扶持南陽王上位，他門下所有官僚，包括朝中的四大元老，皆以他馬首是瞻，想要篡位還有什么阻礙？”她說罷，瞥到朕驚嚇的表情，不由得訕笑一聲，頗有幾分亡羊補牢的味道，“籬兒，你要體諒一下母后，母后這般作為，全是為了你啊……”

朕說不清心頭上悶悶的是什么感覺，只朝她點頭附和道：“母后之言有理，是兒臣疏忽了。您看，現下該怎么做？”

她滿意地笑了，語氣軟了幾分：“不管如何，都不能讓宋洛君與南陽王有聯盟的機會。這樣吧，明日你上朝之時，下旨為宋洛君指婚吧！”

“指婚？”朕有些不受控制地拔高音調，七分不敢置信，三分疑惑不解。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朕一眼：“籬兒，你不會是愛上他了吧？”

聞言，朕趕忙搖頭。她微微頷首，道：“如此甚好，我看你大表姐和他倒是般配，指婚與他正好。有我娘家鎮著，能暫時牽制宋洛君，我想他也是個聰明人，一時半會兒不敢造次。”

大表姐岳如真？朕的小身板抖了幾抖，心里默默地為宋洛君點一根蠟燭，要是攤上岳如真那個悍婦，宋洛君當真是三生不幸！

朕也不能怎么樣，只好點頭應承下來。

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也理不清心間纏繞的愁緒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朕便從床上爬起，向殿門外走去。

夜深人靜，遠處燈火闌珊。

小桶子原本守在殿外，聽到輕微的腳步聲，他便悄悄地跟在朕身后。

朕心中詫異他的警覺性，于是朕開始了第一次認真解析他的為人。

朕領著他走遍整個西宮北院，所過之處，無一不是寂靜無聲，更有宮女太監站在殿門外一邊打著瞌睡，一邊守夜當值。

瞧到如此情景，朕忽然心血來潮，仰天大吼一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咚！咚咚——”

朕聽到敲鑼的聲響，不由得驚悚地回過頭去，恰見小桶子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個銅鑼，隨著朕的喊聲敲得正歡。

他見朕愣愣地看著他，不由得嘿嘿一笑：“皇上，您要叫喊，咋能沒有這玩意兒的伴奏？”

朕：“……”

沉默了一番，朕突然開口：“朕身邊安插的眼線太多了。你猜誰會是太后的眼線？誰又是宋洛君的眼線？”

小桶子一愣，面色一變，隨即嚴肅道：“皇上，奴才就是太后的眼線，您知道嗎？”

朕捂住小心肝，驚道：“真的假的？”

小桶子立即揚起菊花一樣燦爛的笑臉：“奴才開玩笑的……”

朕一呆，隨后板起面孔，惡聲惡氣道：“張水桶，朕要閹了你全家！”

小桶子一哆嗦，驚恐萬狀：“皇上，不要啊……”

朕隨后嘻嘻一笑：“呵呵，朕開玩笑的。”

小桶子踉蹌幾步，哀怨地瞪著朕。

翌日上朝，朕很委婉很委婉地把賜婚一事對宋洛君說了一遍。

那廝只是淡淡一笑，不論朕是明示還是暗示，他都不接受也不拒絕，張口閉口都是“但憑皇上做主”。

“愛卿，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吧，也該成家了。”

“微臣無心家事，一切但憑皇上做主。”

“愛卿，你覺得鎮國將軍的長女岳如真如何？朕將她許配給你可好？”

“臣無異議，一切憑皇上做主。”

“那么，朕便將你們的婚事安排在下個月，愛卿怎么看？”

“一切但憑皇上做主。”

朕氣悶，深深地呼一口氣，笑問：“愛卿，新婚之夜朕捉你去浸豬籠可好？”

他仍是面不改色：“一切但憑……”這話剛說到一半，他驀然止了聲。

朕大手一揮：“知道了，一切由朕做主！”

說起朕的大表姐岳如真，朕對她可謂是印象深刻。

朕忍不住想，若是宋洛君迎娶了岳如真，那么宋家和岳家便成了親家，這樣的聯姻，不僅能促進兩家的政權和兵權匯集相聚，而且還能因此更加強有力地鞏固中央皇權。

不得不說，這樣的結果顯然是極好的。可是，朕心里卻感到不怎么踏實。